陶器是新石器时代文化最具代表性的一类文化遗存，目前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学文化研究也多以不同考古学文化陶器的差异作为主要的区分指标。陶器的生产一般离不开窑（无窑露天烧除外），由于制作工艺相对简单、原材料易得、运输成本的限制等多方面原因，新石器时代的陶器绝大多数应该都是在其使用地范围内或附近烧造的。因此，窑也是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最为常见的遗迹类型之一。如在黄河流域就发现了数量众多的仰韶至龙山文化时期的陶窑；长江中游地区发现的先秦窑址超过一百处，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有近七十处等。
难觅踪影的崧泽窑
在长江下游地区发现了成百上千个崧泽文化时期遗址，包括房址、墓葬、灰坑、水井等各类遗迹单位不计其数。遗址中出土的陶器、陶片数量也非常巨大，但有个现象比较“奇怪”——为什么确信无疑的崧泽窑址却难得一见？
笔者长期在长江下游地区从事田野考古工作，参与发掘过十几处崧泽～良渚文化时期的遗址和墓地。对崧泽文化陶器最深的感触是这些陶器、陶片在清理时基本都不能水洗，经水后器表的陶衣和陶片的“茬口”便会消失，会对文物造成伤害，也影响进一步的修复和文保工作，更不用说用毛刷刷洗了！后来，笔者又在山西发掘了一个季度的仰韶～庙底沟文化时期的遗址，出土的彩陶片、红陶片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它们在质地上更接近于南方地区的硬陶，没有彩绘的陶片用毛刷清洗不会对其造成伤害。笔者一度认为主要是因为南方地区地下水位高、雨水多，水的长期浸泡，使得史前陶片质地变得松软，但同时我们也发现稍晚的印纹硬陶就不受影响，所以就更倾向于认为烧造陶器的原料和烧造温度应该是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窑所能达到的烧造温度与窑的结构直接相关，因此我们进一步怀疑是否史前时期东南地区窑的结构与中原、长江中游一带的有所不同，从而导致崧泽窑难觅踪迹？
建筑材料还是废物利用
不少学者将红烧土与房址联系起来，认为红烧土大多属于建筑材料，并以偶尔一见的红烧土残存墙体作为证据，加之以一些红烧土块上的木质、草灰痕迹进一步认为经烧烤的木骨泥墙类建筑物在新石器时代广泛存在。
笔者觉得红烧土建筑在史前时期肯定是确实存在的，但到底是偶然一见还是普遍现象当可商榷，因为史前的房址几乎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现，数量也很多，然而可以确认的红烧土建筑物却较为罕见，所占比例很低。相当数量的房址只是在柱洞或墙基中发现一些细碎的红烧土颗粒和红烧土块，这种现象更像是废物再利用，而不是说红烧土一开始烧制的时候就是为了作为建筑材料。
我们认为东南地区史前时代大多数的红烧土可能是烧陶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用一次性薄壳窑烧造陶器时，会在陶坯四周堆放柴木和干草等燃料，外围还要用湿黏土密封，因此，一次性薄壳窑的“壳”上也会因为接触到柴草留下印痕，出现这些痕迹的红烧土也有可能是窑底或窑“壳”的废弃物。
一些与崧泽窑相关的考古发现
长江下游地区（马家浜文化、崧泽文化）以及临近地区（如凌家滩文化）新石器时代比较明确的窑址非常罕见，这应该与其建造的环境与窑本身的结构不易保存有关。虽然完整的窑址尚未被发现，但在一些考古工作中是可以看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崧泽文化时期陶器烧造可能多用无窑露天堆烧法或者一次性平地（浅穴）薄壳窑，试举两例：
1. 20世纪60年代，上海青浦崧泽遗址发现过平面呈不规则长方形、圆形，面积为1～5平方米左右的红烧土面，烧土夹杂芦苇、稻草茎叶痕迹，发掘者推测是平地烧窑的窑场，罗超进一步认为应当就是一次性薄壳窑。
2. 2023年，无锡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江阴市南湾遗址发现了一座疑似崧泽时期的窑址，其平面为近葫芦形，呈东西走向，长约1.8、宽约1.6、残深约0.2、壁厚0.03～0.05米，底部存在红烧土硬结面（发掘者认为该窑为照片中白灰线所包括的范围，由操作间、火膛、窑室组成，笔者认为红线内为窑室，所谓“操作间”和“火膛”的边界不明显，可能为误判）。从其外形来看，非常有可能是一座一次性薄壳窑。
江阴市南湾遗址发现的一座疑似崧泽时期的窑址
几点其他看法
关于一些史前整体的红烧土房址，我们认为木骨经过火烤时，火候掌握不好的话有机质会炭化，起不到加固的作用，反而会降低墙体的强度。有可能存在两段式的墙体，即下部用火烤，墙体立面中留有空洞，烧烤完成后在空洞中立柱，上层仍用普通黏土建造。关中地区现在仍有这类房体下部为砖、上部用土坯的房子，可以起到比较好的防止雨水侵蚀墙基的作用。
一些地区考古发现的整体式的红烧土墙，不可否认它是当时等级较高的建筑物遗存，但其普及程度还不明确，并且在笔者的想象中，这种房子在烧造的时候多半会在房子里堆满陶坯，房子“装修”好了，一窑陶器也烧制完成了，一举两得！
中国的青铜器之所以最先出现于北方和中原地区，可能也与该地先民掌握了先进的烧窑技术可以达到更高的温度有关，东南地区史前的陶器烧造技术一直比较落后——东南地区史前可能一直采用的是无窑露天堆烧法或者一次性平地（浅穴）薄壳窑，这种情况一直要延续到硬陶和原始瓷的产生，南方地区才迎头赶上，甚至在后来一度超越了北方和中原地区。
（作者单位：无锡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