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那年,家里日子捉襟见肘,父母不得不外出打工。有一次,我顽皮,不小心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头碰破了,手也折了。奶奶急哭起来,给父亲打电话。
每次出公差,祝世林都拣多的、重的拿,战友们说,祝世林出公差最卖力
父亲接到电话后很着急,忙找老板请假。老板说,你要走,这个月的工钱就没了。请不下来假,父亲急了,辞了工作,买车票赶了回来。奶奶后来说,父亲回到家里,一把我抱在怀里,眼泪唰唰的往下掉。嘴里不停地说,不走了,哪也不走了。
我那次摔伤对父亲打击很大,一段时间,他真的哪里也没去,在家里陪了我半年多。但是,在乡下没钱日子没法过,一家老小都要用钱。半年后,父亲不得不再次出去打工,他走的时候,没告诉我,怕我哭,也怕自己哭。父亲只留下一张车票的钱,其余的都掏给奶奶。等我回到家里,父亲已经不见踪影。
父亲一走就是好几年,他不在家那些日子,我经常问奶奶,爸爸去哪儿了。奶奶说,去给你挣买糖的钱了,等挣了很多的钱回来,你就有糖吃了。那些日子,我很想爸爸,想爸爸给我买很多很多的糖,有时做梦会梦到他捧着一大把糖回来对我说,嘉陵吃糖,嘉陵吃糖。嘉陵是我的小名。醒来后,屋内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
同室的战友出去练专业了,祝世林在宿舍里擦地板。战友们说,祝世林打扫卫生最干净
那时,家里贫穷,爷爷奶奶的全部家当只有四间瓦屋,日子过的很清苦。爷爷有两个儿子,爸爸和我二叔。爸爸和妈妈结婚时,没钱盖房子,爷爷分给我爸一间房子做结婚用,另外一间留给我二叔将来结婚,剩下的两间,一间爷爷奶奶住,一间是做饭的地方。
父亲说,他和母亲结婚时,只有两样东西:一张床和一个盛衣服的柜子。家里的贫穷迫使父亲和母亲不得不常年外出打工,我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我摔伤后,父亲在家陪我的那半年,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快乐的半年。
父母外出打工,一走便是很长时间,直到我上初一,父亲才回来。我拉着他的胳膊说:“爸,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父亲说:“爸出去挣钱好给你盖大房子。”父亲真的挣了一些钱回来,他对奶奶说,咱盖大房子。
又有战友分流到别的连队了,祝世林主动帮战友送生活物资。战友们说,在连队,祝世林是最乐于助人的一个
盖房子很复杂,要挖地基,要砌墙。为了省钱,主要的活都是家里人自己干。那些日子,父亲每天起早贪黑搬石头运沙土,手都磨破了。我看了都心疼。我印象里,父亲常年给人家做工盖房子。夏天,有时三四十度高温,也在工地上,脸被太阳晒的很黑很黑。父亲的手上满是老茧,非常的粗糙,有一次,他的手上扎了根刺,我想用针给他挑出来,没想到挑了半天挑不动。
父亲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给人家盖房子,最后一道工序是抹腻子。抹腻子需要把握火候,抹过之后,快要硬化的时候检查一遍,有裂缝的地方及时修补,如果修补不及时,等到干了就不行了。而抹腻子常常在傍晚,硬化的时候大约在半夜里或后半夜。我记得,父亲常常半夜起来上工地,有一次问他:“等到天明去不行吗?”他说,不行,天明就搞不了了。
父亲很节约,小时候,我从没见过他买一件新衣服。而每到过年,他都会给我和弟弟买。
我从小身体虚弱,常常感冒,而且只要感冒就得住院,这也成了父亲的心病。医院离我家有几十里路,从家里出发要走20分钟的土路,那条土路遇上下雨天满是泥泞,一脚下去就陷在泥里,半天拔不出脚,平时20分钟的路遇上下雨半个小时也走不出去。出了土路,还要走半个小时的公路才能到乡里,到了乡里,才能坐去县城的公共汽车。
每次训练,祝世林都向自己挑战。战友们说,其实他的成绩已经是优秀中的优秀了,但他始终不满足
2012年,母亲生病了,老是咳嗽,起初家里没当回事,咳了几次后,父亲要带她去医院看看,母亲不肯,说去医院就要钱,刚盖房子,欠的钱还没还呢,自己不会有事的。
要是没事就好了,直到有一天,母亲咳嗽时突然咳嗽出血来,家里人才感到不好了。父亲急忙带母亲去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是肺癌晚期。父亲惊呆了,他没有告诉母亲,只是哀求医生帮忙想想办法,救救我母亲。医生劝父亲放弃,说没有几天了。父亲说,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于是,他开始四处借钱,买药给母亲吃,他对母亲隐瞒了实情,说只是肺炎不要紧,很快就好了。母亲听了信以为真,以为很快会好起来。
我家门口有块地,里面种着水稻,是母亲夏天时插的秧,每次看到那些稻,母亲的脸上都有笑容,盼望着收割的那一天。可是,病情没有让母亲如愿。稻子快熟的时候,母亲病情加重了,后来病的不能下地干活。她对奶奶说,大忙了,我动不了,就在家里做饭。一家人下地干活,母亲在家做饭,但是顽强的母亲还是没有支撑住,倒在了地上。
倒下的母亲没再爬起来,没能收获她亲手栽下的,已经成熟的稻谷。
只要一到训练场上,祝世林就觉得自己浑身是劲。这是他在战术训练
那时,我上高一,学校离家远,不得不住校。我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母亲的病情,很想留在家里照顾母亲。父亲说,你走吧,读书是大事,你妈在家里有我。
我没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她,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那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回家一趟吧,你妈不行了。我不相信父亲说的话,在这之前,他总是说,母亲不要紧,很快就会好的。
我去找班主任请假,班主任不相信,让父亲给他打电话。那个时候,父亲哪还有时间呀,看到我急哭了,班主任相信了,给我买了车票,亲自把我送上车,班主任是个转业的军官,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对军人产生好感。
我没能看母亲最后一眼,没能和她说最后一句话。我到的时候,母亲静静的躺在床上,不管我怎样哭喊,她就是不说话。我三岁的弟弟不懂事,还一个劲嚷着要吃妈妈的奶。
母亲走了,父亲、我和弟弟相依为命。母亲走后,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高二暑假的时候,我没回家,外出打工挣下学期的学费,我去给工厂做流水线的活,一个月能挣1500块钱,暑假两个月结束,正好能把学费挣到。
祝世林最想对父亲说:爸爸,我一直在努力
2015年秋天,征兵的季节到了。父亲对我说,你身子弱,能到部队锻炼一下就好了。听了父亲的话,我产生了参军的念头。
我有鼻炎,严重的时候,只能用嘴呼吸。父亲下决心给我治疗。当我的鼻炎再一次发作时,父亲带我去了县城的医院,那些天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时,母亲已经走两年多了,弟弟还小,家乡的小河很多,常常有溺亡的事发生。父亲放心不下弟弟,白天陪我在医院里,晚上匆匆坐车赶回家。那些日子,父亲就这样来回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