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全球范围内的最新设计发展以其巨大的丰富性和多元化呈现在我们面前，可以使我们的设计艺术家置身于当代设计的前沿领地，把当代设计的丰富性和先锋性设计转化为新的生产力和文化语汇。处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设计，在很大程度上生存于西方影响的焦虑之中，借鉴西方的先进设计固然是中国当代设计发展的重要话语资源，但如何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美学中介以创造中国风格的设计，却是值得深入研究和探讨的。以文化哲学和美学理念的逻辑和理性高度，来观察与思考中国传统文化资源，比起从表面与形式因素借鉴传统设计语汇更为重要。这需要深刻结合今日和未来中国的生存世界和生活图景，在全球性的设计话语格局与同质性的设计文化中更加关注传统性与地方性，彰显自我身份，塑造中国风格，探索具有千年文化传统的中国话语资源与发展走向，创造具有自身特色的中国设计文化。
关键词：
全球化；设计文化；他者；焦虑；传统文化
作者简介：
李建盛，男，北京市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北京 100101），主要从事美学、文艺理论与文化研究。
正在行进的中国已经不可避免地被置身于全球化语境之中，尤其是在今天信息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各种话语信息的出现使得中国与世界正构成交互语境，而在此语境中，物质形态与文化形态都处于复杂的相互影响之中。创意经济与网络信息的高速发展更强化了这种交互作用，使其相互之间的影响变得更为突出。中国在发展中面临的各类问题都会被放置在全球化的语境中，人类生存的世界其实是一个人造的世界，或者更恰当地说是一个被设计的世界，人类目之所及的生活世界无不是被设计出来的，设计可以说是创造产品与创造文化的双重行为。同样，全球化语境下的中国设计文化不可避免地被推到了世界话语格局面前，需要与世界接轨并构建起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与中国气派的设计文化。由此，中国设计文化如何在全球设计话语格局中找到自身定位，如何使中国设计话语成为世界设计话语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他者的影响中凸显自身价值，这是值得探讨的重要理论与实践命题。
一、西方设计话语影响下的中国设计理论
伴随人类的创造行为而出现了设计活动，不仅是物质与文化层面的活动，而且是被赋予社会物质和文化生活以秩序和符号意义的行为，是工业和技术发展的产物。从根本上说，设计是现代性物质与技术进程中的物质和文化创造活动。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的设计实践和设计理论无疑是随着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而出现的。也可以说，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现代设计是在西方影响下起步和发展起来的。西方丰富的话语资源作为设计文化的基础恰恰是我们缺乏的，而当前我们谈论的设计理念、实践与范例大都来自西方的现代设计历史。如今，人们用类似“欣快症”的叙事方式描述文化发展，想当然地认为我们在短时间内走过了西方百年来的发展历程，在文化观念、艺术观念甚至生活样态等方面，也都相应完成了西方数百年才完成的内容。最近几十年西方各种哲学观念、文化思潮和文学艺术流派，都相继在我们的文化场景中出现，从西方古典主义、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都在艺术理论与创作中出现。这无疑是中国社会进入现代性历程的重要标志，为中国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理论视界。同样，西方设计理论、流派和作品也被大量介绍到中国。在当代文化场景中，我们可以见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丰富的设计话语资源，并成为发展自身设计文化的重要前提。
西方设计文化话语尽管是一种他者话语，但深刻影响了中国设计的思维方式与认知方式，成为发展中国设计文化必不可少的话语基础与理论参照。当代中国设计理论无法逃离西方设计话语的影响，正如其他领域的话语理论和批评理论一样，当代中国的设计话语理论和批评，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西方近百年的话语资源与批评范式。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西方的设计理论和话语已经成为当代中国设计界的主导性话语，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例如，近年来设计文化方面的科研成果，其理论基础与评价标准大多来自西方的话语系统。更有甚者，一些设计理论著作其实就是西方设计发展史的浓缩，其中并未展现创造性的语言和对相关问题的深入思考。可以说，一方面，该现状体现了中国设计在意识方面的某种自觉，认识到世界话语对中国设计产生的重要影响，而试图进入当代世界设计领域，这也是中国设计界不得不面对的现状；另一方面，更体现了中国设计界尚未真正建构出自身的理论话语，需要倚重西方话语参与建构自身的体系。这可以说是当代全球话语格局下中国设计理论和批评话语的必然处境，是当前中国设计理论现状的焦虑表达，是中国设计理论和批评话语摆脱他者影响的必然过程。在这种影响的焦虑中，“拿来主义”可能是重要方法之一，“拿来”至少可以提供更为宽广的话语背景，可以置身世界设计话语格局中思考并审视自身的问题。
作为现代性物质进程和文化进程中的创造性行为，设计文化是与现代性进程中的科技与文化发展连接在一起的，它以实际的物质和文化行为作用于整个生存世界，是赋予了世界以秩序和意义的重要实践行为。设计中的相关问题并非单纯的艺术行为与审美行为，而是涉及社会生活的各方面。从这个意义上讲，现代设计发展中所遇到的问题不仅是某个领域和某个区域的问题，它带有相当的普遍性。从工艺美术设计运动提出艺术与科技等问题，现代功能主义设计提出技术与理性等问题，后现代设计文化出现的语义学混乱等问题，其中许多都是当今和未来设计领域应该深入思考的，在很大程度上也都是建构设计话语必要的文化资源。关键是如何理解、选择和阐释繁杂的西方设计话语资源，如何在这种影响下走出他者话语影响的焦虑，如何在与全球化的交流与对话中，寻找适合自身的设计话语体系并建构文化逻辑，而不是始终处在焦虑之中。
二、西方设计话语影响下的中国设计实践
在目前大量有关设计史发展的研究成果中，其实很难看到涉及现代设计史发展的内容，其中主要原因是中国现代设计的起步甚晚，与国际设计界相比尚未拥有重量级的设计产品作为典型范例。相当大的程度上，中国当代的设计产品是在国际设计范例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不可否认，近几十年来中国设计界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有长足的发展，从城市设计到建筑设计，从工业产品设计到日常用品设计，极大丰富了人们的生活并取得了一定成就。对于刚刚从产品与设计荒原中走出来的中国人而言，目前摆在面前的各类设计产品与城市景观，确实体现了现代化进程中我们的文化梦想与叙事诉求。尽管与国际先进的设计相比，我们还存在相当的差距，但对于长期生活在物质贫乏和设计荒原中的中国老百姓来说，这种繁荣的情景已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美景了。由此，产品与视觉的丰富性在一些文学作品的描述中居然逐渐升华成了欲望体验，成为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相互掺杂的交互环境。城市景观中既彰显了市场的开放程度，也展示了国际产品的影响与渗透，同时也滋生了西方文化影响下的焦虑。
正如中国设计理论话语所体现的焦虑一样，中国的设计实践无不受到西方的各种影响，从现实生活的各种场景到产品结构与语汇表达。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这种影响同样是中国设计实践在发展中必须经历的过程。工业社会以来，西方的设计实践为其当代设计提供了重要的发展背景，同时也为西方反思现代设计历程提供了重要的话语背景，毫无疑问也作为中国设计实践现代化进程中的参照背景，成为中国设计实践起步和发展的资源。其实，如何思考并借鉴西方的设计历史和现实资源，对于中国设计界来说更为重要，这不仅是现实性问题，更关系到中国设计文化发展的战略问题。《中国工业设计20年反思》一文中谈到的中国工业设计状况是有道理的：“尽管我们可以用一种理由吁请社会关注中国制造业发展的科学性，从西方以及亚洲新兴工业化国家的经验教训中认识工业设计的重要性，但数十年经济发展的滞后重新起飞时的低起点，以及企业创建者与决策者们对‘现代化’认识的局限性，注定了中国企业在产品开发上必须经历一段很长时间的、无法绕过的对西方产品‘模仿’的过程。虽然我们可以用官方语言婉转地将这种过程表述为‘消化’、‘吸收’，但本质上它必然表现为漠视并排斥自身的力量成长。对学界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到了事物的本质却对此无能为力。”［1］这种“模仿”不仅存在于工业设计之中，而且也广泛地存在于整个设计领域之中。
国际化设计语境中的中国设计文化，如何在借鉴西方设计历史文化资源的基础上将其转化为生产力，并在此过程中寻找自身的设计逻辑中介，这是重要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全球化背景下的设计文化已不仅仅是地域性概念，设计时间也不再仅仅是地域性的经济行为或文化行为，其已经具备了“全球”与“世界”范畴的含义。即便是不能进入国际舞台的设计产品，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世界”的和“国际”的，是被“国际”和“世界”淘汰掉的产品，是国际设计舞台上的“失败者”。学者柳冠中接受采访时表示：中国的设计师千篇一律地用外国的衡量标准来认定自己有创意，而整个业界都是如此，不光是建筑界，室内设计、产品设计、工业设计等也是如此，这已经成为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这反映出中国人的浮躁与急功近利，而记者则用了《抄袭是中国设计师的通病》作为整个报道的标题［2］。
如何在国际化的设计语境中树立自己的产品形象，逐渐摆脱西方设计产品的影响，不仅是中国设计界而且也应是中国经济界必须认真对待的问题。产品设计与生产既是经济行为也是文化行为，可以说是一个国家和地区经济实力与文化形象的表征。经济全球化语境中，设计产品产生的影响成为世界经济文化影响的重要形式之一，作为经济因素与文化因素同时作用于人们的生活。正如维克多·帕帕奈克所说：“一种更为持久的设计思想是把产品（或者工具、或交通设施、或建筑、或城市）看成是人与环境之间的线性联系。实际上，我们应该从一种非线性的、综合的、广泛的整体角度来思考人和他的工具、环境以及思考、筹划和组织自己和他的环境的方式。”［3］254由此可见，设计体现的文化意义是作为物质形式与观念形式的双重存在，设计产品借助物质元素和精神元素产生重要影响。对于中国的设计文化来说，西方设计文化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力量，某种程度上西方设计产品的输入成为了重要的经济与文化行为。西方的设计产品携带着其文化、思维模式及价值观，体现的是一种“他者”的视角，是一种作为“整体”的“西方社会”，而发展中国家的设计并未进入其理论与文化视野。西方“把自己理解为普遍价值的指引者，而这些价值的支撑是起源于他们自身现象的那个世界”［4］123，这种情况不仅意味着西方设计界对发展中国家设计文化的轻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发展中国家的设计文化应该面对的现实。目前，人们随处可见西方设计理念对当下生活的渗透与影响，中国工程院院士程泰宁曾直指国内的建筑：中国现在的建筑传递出的价值观混乱，缺乏文化自信，崇洋媚外。他认为，随着大批国外建筑师的引入，西方建筑的价值观以及文化理念深入中国，不少西方建筑师把中国作为试验场［5］。这无疑将中国设计界置于尴尬的境地，而走出这种境地需要包括中国设计界在内的各方面的深刻反思，并积极建构整体性战略思维。
三、西方设计话语影响下的中国设计视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