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朋友们总劝我,纠结了这么多年早该放下。可是十多年过去,我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
回顾:
陪跑十九年,我的女孩终于要嫁人了(一)
七
上了高中,邱昊依旧一个人闷着,甚至让班主任误以为他有自闭症。
白璐的教室在一楼,对面是个小花园。课间休息,邱昊就坐在花园里的大石头上,望着白璐的教室。
在那儿根本看不见教室里的人,后来我问他:“这么远又看不见人,你老坐这里干啥?”
“我知道她就在那里,就够了。”
白璐从未出去和邱昊打过招呼,邱昊显得越来越离群——老师、同学都觉得,邱昊下课就一人去花园坐着不太正常。
“不疯魔,不成活。”对于旁人异样的目光,邱昊这么回应。
他也就疯魔罢了,离成活还很远。
有一天吃午饭,我问邱昊:“当初夸下海口,考上一中就表白,怎么没动静了?”
“唉,跟她在一起,我好像什么都藏不住”,邱昊皱着眉说,“这感觉让我不是很舒服,好像矮了一头的样子。虽然和从前一样一起放学回家,但我总觉得她离我很远。”
“说来说去,说好的表白呢?”
邱昊又打岔:“你见过星星吗?”
“见过啊。”
“好看吗?”
“乡下、山里的好看,满天都是。”
“那你觉得星星好看,有想过在太空里飞个几万光年,去星星上圈块地吗?”
我一时语塞,好像也有些道理。
“每天有星星可以看,已经很好了啊。”
八
邱昊的倔劲又上来了。
中考之后,他似乎相信努力可以达成一切目标。
在食堂吃饭,电视里播放社会新闻、明星轶事,他会忽然放下筷子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写些什么。听到学校里的八卦,也会随时记录。
他把本子上的内容当成放学和白璐回家时的谈资,本子上甚至还细分了话题内容、引出理由、表现方式,详尽至极。
他说:“这叫有备无患,不能让女孩子完全掌握话题主动权。”
可是如果连闲聊也要像准备演讲一样,看着笔记反复练习,主动权已经在对方手里了啊。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邱昊每天早起去白璐家门口等她,放学铃声一响就抄起书包飞奔下楼,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像是他生活的唯一意义。
至于漫长的白天,他除了拿着小本子写写画画,就是看从图书馆借来的武侠小说。他说只要沉浸在剧情里,等待见面的时间就不会那么心焦。
后来邱昊花光压岁钱买了台诺基亚的直板手机,第一时间存了白璐的号码。邱昊兴奋得很,说是多了个法子和白璐增进交流,但他每天拿着手机打了字又删,到最后也没发出过几条短信。
他得意地说:“这叫温水煮青蛙,让她习惯我的陪伴,到最后表白肯定功到自然成。”
我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顺便也煮一下你的成绩,物理小测9分,你看实习老师被你气的。”
他摆摆手,低头接着写那些未必会发出的短信。
九
一天,白璐出现在邱昊教室门口。邱昊每天和白璐“绑定”回家在班里已不是秘密,二人的绯闻早就传开,邱昊对此不予解释,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他得意地穿过起哄的人群,走到白璐面前,像极了小学上补习班时的样子。
白璐笑着和他说了句什么,伸手拍拍他的手臂,挥挥手走了,邱昊还僵在原地。
邱昊后来给我发短信:“她说今晚和同学一起回。”
我说就一次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邱昊却一整天都哭丧着脸。
三天过去,我再没看见邱昊出现在白璐身边。
第三天放学,邱昊过来招呼我:“晚上陪我喝酒。”
我皱眉:“你喝过酒吗?别学那些坏学生。”
邱昊把一张数学试卷拍在我的课桌上,大红色的“6”字很是显眼。
“不用学,我本来就是。”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邱昊沾酒。那天晚上他拎着装满啤酒的购物篮走向收银台,我目瞪口呆,拉住他说喝不了这么多。他并不理会,铁青着脸,利索地结账走人。
在街上的石桌边坐下,他随意开了一瓶,仰头就往嘴里倒,又开了一瓶硬塞到我手里。我皱着眉喝了一小口,真苦。
邱昊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开酒、喝酒。我劝了两次,他并不理会。路人见我俩穿着校服在喝酒,摇着头念叨:“小小年纪不学好。”邱昊把酒瓶往桌上一顿,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他,路人赶忙加快脚步走远了。那眼神,和他初中时最厌恶的小混混一样。
邱昊喝酒上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开始念叨这场从小学开始的单恋:第一次相逢的悸动、每个周五晚上的幸福、每天在门卫室翻找回信的期待……那时每封信他都要重写好几遍,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情愫,免得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等了三年就为了一个‘补考’机会,可真上了考场,还是不及格。”
我想劝劝他,却不知说什么好。这份感情从四年级萌芽,到第七年已经聚沙成塔,旁人劝他放下,总显得太过苍白。
十
夜越来越深,我实在劝不住他,只好向白璐求援。等她打车赶到,邱昊已经醉倒在一边。
白璐指着满地的酒瓶子、易拉罐问我:“你们俩喝的?”
我苦笑着摇头:“他一个人喝的。”
白璐眼里略过一丝不忍:“他喜欢我,其实我早就知道。”
“从你俩四年级每天放学都跟着我们,我就意识到了,但不知道你俩是对那群人中的谁有意思。有几次我跟邱昊打招呼,每次他都脸红,低头不敢看我,我就知道了,他喜欢我。”
“初中他给我写信,信里只是说些有的没的,我却觉得很温暖。小时候闹着说喜欢我的男生也有几个,最后只有从来不说的邱昊一直都念着我。重新在这里相遇,我原本是很开心的。”
“可是已经过去三年,我们上了高中,他每天和我说起的还是那些游戏啊、小说啊,和小时候说的东西一模一样,好像没长大似的。他滔滔不绝地讲,我怎么暗示不感兴趣都没用。”白璐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放学的路上他会一直盯着我,视线好久都不挪开,骑着车连前面的路都不看,好像怕我丢掉似的。偶尔有事没有和他一起,他会给我脸色看,就像陪放学回家是我的责任一样。最近班里同学都问我,为什么陪我回家的男生连下课都要坐在我们教室外探头探脑,偏偏还要装作没在看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同学看他在窗外,还常常冲着我起哄。这些事情,他大概是不知道吧。”
“怎么说呢?这样的喜欢,让我觉得挺幼稚的。”白璐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校服外套,披在邱昊肩上。
原来故事的另一面是这样的。在我看来皆大欢喜的重逢,却因为邱昊的不懂相处耗尽了白璐的耐心。
多年以后我和邱昊约饭,恰好经过小时候补习的小巷。当年的巷弄经历火灾和重建,成了熙熙攘攘的景区。斑驳的小院土墙不见了,白璐在深夜里等待邱昊的情景却仍历历在目。
邱昊停了下来,半晌,他开口道:“有很多事情,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而我当年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应该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