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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前,我的人生突然“音画不同步”了 | 科幻小说

不存在  · 公众号  ·  · 2019-06-05 21:00

正文


在你被小青年吵醒的那个夏夜,我双耳受难的时间会走到尽头,24年的错位声音会在那一刻划上句号。”



音错

作者 | 靓灵

我第一次注意到秦浩不是在班上,而是在舞房,虽然那时候高一上学期已经快过完了。但一个对同班同学没什么兴趣、每天下午缺课去练舞的中等成绩艺考生来说,班上的人只分收作业的人、特别显眼的人和其他人。

我照常做完四组基本动作,休息时舞蹈班的同学过来分享一首曲子。要不是侧头去看她的播放器,我也不会注意到那个角度走廊上假装在看手机的秦浩。

视线对上时老师说休息时间结束。再看走廊,他已经不见了。

后来我得知他就在楼上练小提琴,而且和我同班。再后来我们每到了下午第一节课后,就一起往音乐楼走。

为了让他准时去练琴,我答应偶尔拍一点小视频给他,也省得他每天晚到十分钟。“迟到可不太好。”我是这么劝他的。

再后来,我们成了同桌。

上课,跳舞,秦浩。我以为高中就要这样过去了。

但我错得离谱。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你根本没办法知道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是由哪一个瞬间决定的,那之前的也是,那之后的也是。常常只有在那个瞬间过去之后,你偶然想起来才会意识到,原来命运的道路早就写得清楚明晰。而接受这一切又是另一码事了。


事后回想起来,最后听到合拍的声音,是一滴水。

高一的夏天,我照常坐在靠窗的位置,下午第一节课的阳光从梧桐叶子里漏下来沾到桌角上,蝉鸣被隔音玻璃降低到刚刚能听见,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带着我惯有的节奏,教室里有咳嗽、哈欠、轻声细语的讲小话,老师正在讲正态分布曲线的沿纵轴对称性。

那滴水声是从秦浩桌上传来的,他坐在我的右边,用手臂撑着下巴打瞌睡,口水滴在数学书上。那声音不清脆也不厚重,就闷闷地砸在纸页上,啪。

我忍住笑意想把他叫醒,数学老师比我先一步走过来——秦浩惊醒站了起来。

没有椅子挪动的声音。老师的嘴快速地开合,看上去好像在说话,一些视线汇聚过来,有人咧开嘴做出大笑的表情。没有说话声和笑声。

正当我下意识地做出“我聋了?”这样难以置信的判断时,一种持续的尖锐摩擦声出现了,我捂住耳朵也丝毫没有减弱它。

那一瞬间我想起幼儿时期掉进小区水池里的溺水经历。我知道其他的孩子就在水面之外,也知道水池比我站起来要浅,但在无限延长的呛水窒息和不真切的气泡滚动声中,我无论如何挣扎也踩不到池底。等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扑腾了十几分钟,但同伴告诉我,其实我只掉进去几十秒。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说自己不太舒服,第一个字出口后就闭嘴了。口腔明明确实震动了,耳朵里却只有那种持续而拖沓的摩擦声。

据他们说,我突然大叫了起来。


我记得那一天,我们大概 39 岁吧,会度过一个和之前每天都相似的普通夏夜。吃完饭以后去江边散步,我们会商量着避开年轻人聚集起来玩滑板和放音乐的地方,只走人少而安静的路,但周末外面的人特别多,哪里都吵,所以我们会回来得比平时早一点。你会靠在沙发上看药剂师的考试书直到睡着,而我看好几次钟才会听见一次整点敲钟。

一只野狗会叫上几声,接着一个晚归的家庭会路过楼下讨论一场遗憾的牌局。大概在午夜的时候,你会因为窗户外面小青年争吵的声音而被惊醒,气冲冲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推开身上的书大步走到窗边去,拖鞋在地板上咚咚响。

你被吵醒的时间应该会是凌晨一点,你会问我为什么没有把你叫醒。

我会不太肯定地从手机里翻出你多年前的小提琴曲子播放,即使我耳朵里听见的是意义不明的持续嗡嗡声。

你会一言不发地陪着我很长时间。


没有人真的解释清楚我为什么无缘无故就听不见了——或者准确地说——我为什么听不见身边的动静,却可以听见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我并没有聋。正相反,我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它们显然都不是来自眼前的场景。我看着父母争吵、哭泣和拥抱,耳朵里是拖音很长的工地施工声;我走在家附近的小路上,却听见电影里才有的超慢速外语对话;更多难以辨认的奇怪声音让我恐惧又沮丧,而且完全无法好好休息。无法控制的吵嚷与安静交错出现,大多数都没有我能辨识出的规律。

从那节数学课开始,我就一脚迈进了另一种错位的人生。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影响那些声音,它们像塞进我耳道深处的失控耳机一样阻隔外界、自顾自拼命播放。

几个星期后我从最初的疯狂与难以入睡中挣脱出来,开始学会在声音减弱时休息与思考,转而试图向家人朋友证明自己仍然理智清醒。虽然听不到自己的嗓音,但我似乎没有丧失语言能力。不久后我学习唇语,并坚持要回到原来的学校,同时开始寻求治疗。

突发性听觉神经障碍。这是最开始那两年我在医院里看到次数最多的唇形。在跟一群先天听障学龄前儿童一起上唇语课的同时,我的父母带着我跑遍了国内所有的顶尖耳鼻喉科三甲医院,和每一家叫得上名字的听力相关诊断仪或治疗仪公司,除了让我涉足大半个中国的省会以外毫无收获。

不论是医生、顾问、经理、教授或其他奇奇怪怪的称呼,结果都一样。他们中一些人声称我只是装模作样,不愿意上学、经历失恋或者校园霸凌,另一些人拿着各种只能证明我多么健康的拍片和化验结果推测我有史无前例的新型脑肿瘤、听觉神经压迫或妄想症,甚至有一位民间医生看了我拍的片子,指着一处和周围看起来别无二致的大脑成像图细节,信誓旦旦说那里出现了一个无法在视觉上辨认的血液流速的变化,连他站在一旁的助手听了都忍不住发笑。票数最多的意见是我患上某种精神疾病、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直接承认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建议我放松心情、多休息。

在无数的夜里被无法控制起落的声音惊醒时,我常常会想起那些医生讲“好好休息”的嘴形。我想他们其实是在说,治不好了,你走吧。

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已经差不多跑遍了国内最有希望的医院,一年的求医和间歇性的缺课让我的文化课成绩一落千丈,舞蹈课更是彻底不能进行下去,但没有人因此责怪我。他们的迁就与包容时刻提醒我与别人不同,这让我更加苦闷。

妈妈把我的舞鞋和整柜子CD藏起来,好几次暗示我说,以我的文化课成绩,就算不考音乐生也可以上大学。一开始我也有执拗地摔门以示抗议,但也知道自己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一个听不到音乐的人,要怎么跟着音乐跳舞呢?


36 岁那年,有一天夜里我们都睡了。你会毫无征兆地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你的小提琴,坐在客厅调音。达芬奇会被你吓得从猫窝里窜出来,躲到卧室来踩醒我。我去找你,会问你怎么没有开灯,还背对月光拿着琴。你不会回答,我也不再问。在没有任何音乐的情况下,我会开始小步晃动身体,嘴里小声哼着只有我自己知道但也听不见的舞曲调。你会拉一首我没听过的曲子来跟上我的节拍。你的弦音干涩生疏,还不时中断,但我那个时候也不会听出来。

我们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进行下去:我听不见你拉琴,你看不清我跳舞,但我们都知道彼此在那里,做着意料之中的动作。空气在我们之间流动。

最后你会放下手来,说你想去考个药师。我只会这个了,你会揉着落下病根的眼睛无奈地说。

而我会由衷地为你找回自己而高兴。


我是在高二之后的夏天彻底死心的。也就是那年夏天,秦浩约我出去,给我一个木刻的大碗,碗底有一个圆形孔洞。他是班上唯一既不觉得我奇怪,也不用同情眼光看我的人。

“我今天刚从毛里求斯旅游回来,这是给你的礼物,”他的额头在八月的闷湿阴天泛出汗珠,“我用游戏机跟一个部落首领的小儿子换来的,他说用这个碗接满雨水,在漏下第七滴水之前喝完,伤病就会消失。七滴水是疾病躲藏起来需要的时间。”

我想问他毛里求斯在哪,又想问他是不是被纪念品商店骗了,却在开口之前被远处的闪电吸引了注意力。马上会有雷声,而我耳朵里只有一段反复超慢速循环的樱桃促销广播惹人烦闷。那一刻我突然很想知道听到雷的感觉,即使这在以前是无比普通的体验。

我伸出手去捂住秦浩的耳朵,他有些意外,但没有躲闪。我捧着他的头,他捧着毛里求斯人的碗,突然他的脑袋在我双手中间轻轻抖动了一下。这就是雷了,我想。

一碗雨水当然治不好我,它只能让我拉肚子。

回到家的时候家人告诉我,秦浩的父母来过了,希望我不要再影响秦浩。

原来他和全家人暑假一起去非洲旅行度假的时候,一个人不管不顾就离开了旅行团大部队走进雨林,在警方搜救6个小时后又自己走回来,带着被灌木枝刮出的满手臂细小伤痕和一个脏碗。在逼问之下,他承认自己见到了土著部落,并承认这都是为了班上一个叫田穗的女同学。他的母亲差点要当众打他,被警察拦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情,不明白为什么要受到警告和惩罚。刚上高中家长会时,见到分数后满脸堆笑让我多辅导他们儿子的也是这两个人。

那个碗我一直留着。隔天我想去超市买些樱桃,却被告知已经过季很久:春天才有当季樱桃,而那时是高三开学前的夏末。


大概在 32 岁那年春天,你会在家里等我折腾一阵子,然后催促着问我好了没有。我会小心地提着笼子靠近你,让你把手给我。

你会从笼子顶上那个开口把手伸进去,摸到那个小家伙的纤细骨骼,它会尖尖细细地喵一下,然后发出亲切的咕嘟嘟声。

你一开始会吓一跳,然后就轻轻摸起小猫的头。

你会问我它是什么颜色的。我说黑色,路边捡的。我会让你起个名字。

就叫达芬奇吧,你会说。达芬奇的画里黑色挺多的。

行啊,我会说。

在视觉与听觉无法到达的地方,只有触觉能撬开你的壳,让你变得柔软。


秦浩对一切有违常理的东西都有无法解释的狂热。他收集印刷装订错误的科幻小说,称之为“双重的奇妙”。他拆卸家族祖传的怀表,拼装回去时想办法让指针倒着走了一分钟,并彻底忘记正走怎么装。

我也怀疑过,自己也许只是他“怪奇博物馆”中的一件藏品。

“我想去学医。”他这么说着。那时候我仍然在拼命补上因为各种原因落下的功课,月考年级排名已经跌到全区五千,秦浩的名次比我居然还要高一些。我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嫉妒,有一只魔鬼在脑子里问自己:如果我的耳朵没有问题,是不是已经在准备校考了?我已经失去那种可能性了,而他居然明明有一对好耳朵,却要丢掉音乐主动要去学医了,真是暴殄天物。耳朵里的汽车鸣笛让我像是置身拥堵的马路,每一声喇叭都要响半分钟以上,这让我烦躁不已。

“你的小提琴呢?说好的悉尼歌剧院音乐梦想呢?不考艺术生了?”我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唇。“你该不会妄想要治我吧?”

“你想得美!我可是跟我爸商量过了,高新医疗是这些年影响力上升最快的行业。”

之后回想起来那的确是新型医疗开始一鼓作气抢占传统医疗市场的最开始几年,弱人工智能住院管控、新能源、纳米手术刀、高分子材料,每一家医疗健康企业和机构都在研究新疗法,你争我赶地占领自己在医疗新可能性中的一席之地。但那都是秦浩之后才告诉我的了。

一瞬间我产生了劝告他认清自己考试成绩的念头,但想起来他近几个月像觉醒了隐藏之力般一直在进步,所以一个字也没说。以前我们说要一起考上北音,我跳舞他拉琴,现在我们都不怎么提音乐的事。耳朵里接连不断的交通噪音像关不掉的闹钟般搅人清梦,但我没法给他解释这份焦躁。

他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网球大小的小玩意。我低下视线注意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为耍帅而卷起单侧裤腿了。可能人总是要长大的吧。

“一个沙漏。”我说。

“一个倒流的沙漏,” 他得意地放下它,摸到侧面的开关打开,铁砂从底端整团腾空而起挤到喉管处,细密沙流穿过窄小通道,向顶端的电磁铁片流淌,很快堆出一个尖端朝下的小山丘。 “市里手工比赛的作品,我做的。”

“它需要多长时间流完?”鸣笛好像暂时有消停的趋势。

“最多一个小时,或者如果你想的话,低于一个小时的任意时间。”他用手指推动侧面的速度控制条,上升中的沙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了。“现在只需要不到一分钟。”

我哭笑不得,感受不到这个玩具的意义。时间的准确性在粗朴的手动调整中丧失殆尽。

“你在沙子流到一半的时候调整了速度,”我提醒他,“而且多次使用之后铁砂会产生磁性,就算不调速也无法计量准确的时间了。”

“对啊!”他满脸惊喜,“这样不就可以在跟你下计时象棋的时候作弊了。”

那我们还得去古董市场淘一副不带计时功能的老式象棋。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快乐。未来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不可知的混乱,一如我现在听见的乱七八糟的喇叭;我站在路口中间不知所措,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打乱了我所有的人生计划。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我藏起自己被摧毁殆尽的自信,想象不出任何有秦浩在的未来,只能尽力不哭出来。我害怕这个问题会提醒秦浩我是个残缺的人,又害怕他早晚会自己发现。车流声又重新闹腾起来,吵得我想要把头埋进地里。

他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盯着我看了好久,憋红了脸。

“你跳舞好看。”他硬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沙漏,像是在说烈士遗言,又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乱补充说“不跳舞也好看!”

“我有病。”我说。“治不好的。”

“你才不知道呢!”他力争道。“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的。”

我伸手去调整沙漏的流速开关。“我是个残缺的人,我和别人不一样。”

“是啊,”他拦住我的手,“你比别人特别多了。”


不算很久之后,大概在你 28 岁生日之前吧,我们会去海边度假。我特地给你买了墨镜,你一声不吭地戴上了。我请了年假,而你挂的仍然是带薪病假,公司在这方面的宽容似乎让你挺受挫的。

我们会为了一件小事情吵架,具体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又或者你只是单纯心情不好冲我发脾气,就像所有的情侣一样。

我们穿拖鞋去踩海水,夏天的凉水会让我心情大好,但你会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只想赶紧回到室内去,但又因为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而生闷气。

我在沙滩上给你捡了一个不大的破螺壳,舀上一壳沙子,撑开你的手掌心往里倒。一开始我倒得慢,中途又加大倾角让沙子流快了些。

你会安静下来,手里捏着漏完的沙子,咬牙说我也许是错的,你也许不会好起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什么也没有好转。我会说你才不知道呢。

我们没有继续对话。我猜我们应该是拥抱在一起了,因为我听到了你在我耳畔的呼吸声。这是触觉的奇妙之处,它能无声地抚平你。

你想养只猫吗,我会小声问你。你不会用声音回答我。


为了躲避小报记者和知情的邻居,我先后搬了两次家,终于在上大学之后能够只身一人去往没有人知道我的城市。我选了一门不需要太多口头交流的专业,逐渐忘记学过的舞步,将自己藏匿在自习和阅读这类安静的活动里。我隐藏耳朵里另一个世界的秘密,只告知同学老师自己没有听力,他们很快也接纳了这一点,大多数人会给与我额外的照顾。

也有些放空的时候,我尝试从超出常理的角度接受这些声音存在,然后猜测它们从何而来。声音中的大多数都像暴力拉长的低频拖音,但也有一些和我记忆中的有意义的声音相似,动物的长啸、车顶的暴雨和雨刷、大量的随机音乐片段与机器,和偶尔能识别出来的、明显是中文的只言片语。可时间一久,我也开始记不清哪一些是“听”到的,哪一些真就只是我在想象中构建的回忆。

这种经历一点都不有趣。它们让我想起各种各样的恐怖片音效,而且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我很难在像是菜市的杂音里完全集中注意力地听课,也时常睡到一半被巨响惊醒,接着一直闹腾到天明。在热闹的晚会和突发集体起哄里,我又会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浸泡在无法融入的孤独中。实在烦躁的时候,我会默哼以前练舞的曲子,这是少数能让我从噪音之中平静下来的方法之一。

无论如何,我得自己学会和那些遥远的声音共处。

秦浩上医科大学之后常常给我打视频电话,兴奋地告诉我他今天听到了什么特别高精尖的技术,或者在哪门基础实习课上切割大体老师时又捅了什么篓子,有时候语速快得我都看不清楚,我只好打断他让他慢一点重复上一句话。我从没见过哪个大学生用他那样不休的热情对待学业。

也有一段时间我很沮丧,认真地希望秦浩放弃我,去追寻自己的生活。他坦诚说自己已经没剩下什么别的爱好,在放弃器乐的时候他剩下的追求就只有我了,然后持续不断给我带来新的玩意儿。

有一天晚上九点多,我刚离开自习室,正享受难得而随机的安静片刻,看见秦浩戴着帽子围巾站在教学楼门口左顾右盼,鼻尖冻得通红。他的学校很远,我一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也很快接受了这样不打招呼就直接跑过来很像他会做的事。他从不提前做出预告。

他看见我,很高兴地迎上来,给我一个助听器,说这是他们课题组最近的研究。他说服了老师和其他同学,“给自己的听力不好的女朋友成为试用者的机会”,然后赶紧吐着舌头向我道歉,表示他也是迫于无奈才那么说的,如果不坦诚恋爱关系,老师可能会担心他把研究成果泄露给不能信任的人。白气从他吐着舌头的嘴里呼出来,好像一条大狗。

“是最新技术的原型机,能把外界声音变成颞叶能直接识别的电信号,你绝对没有试过。”他双眼冒光地说。

秦浩总能从各种地方弄来不太完善的原型机,除了医疗方面的,也有些生活上的。有些看上去在功能之外已经包含外观美学设计、看上去像商品了,有些则连排线都打结。他常常二话不说就让我试用,有的似乎是借来的,有些则是试过就不再拿走的淘汰品。我放铁沙漏的架子逐渐被大大小小的闲置机器塞满了。

这些机械中的大部分有点用,但也并非不能或缺。“厨房助手”气球会监测空气和温度局部变化,适时从天花板上飘来提示我锅里的菜可能要烧干了。“大世界”听写机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延迟帮我给新闻直播与视频电话添上同步字幕。“中墙”灯光系统能判断我在阅读、看电影还是休息,不需要向我对话确认就能调节房间光线强度,让我更集中或更困倦。

此外就是各种各样的听力治疗仪。有一些在我拿到手之后几个月就风靡医学新闻,也有一些从来没有真的通过测验走进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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