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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新闻思想史上的“泰晤士报”

国际新闻界  · 公众号  · 科研  · 2017-12-29 18:56

正文

作者

唐海江,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教授。

丁捷,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正文


“泰晤士报”引入中国,不只体现着时人对西方近代历史认知的加深,还伴随着对中国本土新闻界对于“泰晤士报”的吸收和改造。当一组外来的概念或者理论跨越长时段“旅行”时,在中国近代新闻实践所产生的不同语境中,可能会发生变化。

本文拟在参照萨义德“理论旅行”的相关观点来探讨,当“泰晤士报”在不同的时空中被使用时,究竟呈何面相?其中有何以及如何转变?对于近代中国新闻思想史而言,“泰晤士报”究竟有何意谓?


晚清:用“泰晤士报”来建构“新报”观念


从第一批留英人员真正接触到《泰晤士报》开始,清末一些先进的知识分子对 “泰晤士报”的吸收是全方位的。“泰晤士报”被用来证明报纸印刷技术的重要、报纸对开民智的帮助、对强国所起的作用等等。这展现了“理论旅行”初期知识分子对于“新知”的渴望,时人常用“新报”来表示这样一类的西方报纸。对报纸多种功能的全面吸收,反映出人们借用“新报”不只是为了满足言政的需求,更是把报纸看做改造社会和国家的一种手段,体现了“泰晤士报”在引进初期人们对报纸的全面探索。


清末早期的留英人员,应是较早关注《泰晤士报》的群体。1866年,总理衙门派官员斌椿和京师同文馆的三名学生访英。《泰晤士报》则给当时年仅18岁的张德彝留下了较深印象。他在后来写作的《航海述奇》中说:“其泰晤士时报自是创始至今,几二百 年,报中议论公允,叙事确凿,因之万国传观”。(张德彝,1997:130)随后十多年,包括清政府首批派出的海军留学生严复,清政府派驻英国的官员刘锡鸿、郭嵩焘和薛福成等,对《泰晤士报》多有描绘。此外,少数赴英的个人(如王韬)对《泰晤士报》也有着记述。


这批能够直接入英并有幸参访《泰晤士报》的士人,他们首先关注的是报馆机器。如中国第一任公使郭嵩焘1877年参观泰晤士报馆时,详细记述了该报检字、排版和印刷等技术操作程序,惊叹于该报的印刷速度及效率。早期出国者主要是洋务派的实践者,自然对作为新技艺的西方印刷术感兴趣。


当然,《泰晤士报》最引人注意之处在于其作为世界舆论领袖之影响力。就此,作为传统士人,他们习惯从清议角度对其作用进行阐释。如王韬如此评价《泰晤士报》,“人仰之几如泰山北斗,国家有大事,皆视其所言以为准则,该主笔之所持衡,人心之所去向也。”以报自现由此成为其人生重要选择。


相对于以台谏、乡校和书院等“清议”通道,《泰晤士报》则为国人提供了一个更为广阔的言论空间。郭嵩焘以“《戴模斯》”(《泰晤士报)阐释报纸与国政之关系,认为“西洋一切情事,皆著之新报,议论得失, 互相驳辨,皆资新报传布……当事任其成败,而议论是非则一付之公论。”此外,刘锡鸿、郑观应、宋育仁也均有关于报纸“清议”功能的描述。


随着维新变法运动展开,国人自办报刊渐入高潮,对此不乏在华外报的直接经验,但“泰晤士报”在型构“新报”中的地位似不应小觑。在早期改良派郑观应、陈炽等人眼中,以《泰晤士报》为代表的泰西报馆“实足达君民之隔阂,遂听其开设,以广见闻,迄今数十年,风气日开,功效日著”,提出中国国人办报应以其为模板。即使是相关规制,也希望“一切均仿泰西报馆办理”。(陈炽,1997: 106)


至维新变法时期,变法人士着意于新报之于变法的价值,其办报倡议往往以《泰晤士报》为蓝本。如,梁启超(1999:66)等在发刊《时务报》时以中国的《泰晤士报》自期、康有为在主持变法期间多次论及新报的价值。由此可见,“泰晤士报”成为开民智、图富强的新报样板。严复、吴恒炜、章太炎等在其办报活动中也提及《泰晤士报》。这似乎成为当时维新派人士论述的基本样式。


这一论述方式并未因变法失败而有所减损。随着20世纪初中国政治社会转型的加速,国人进一步看到《泰晤士报》之于中国社会变革的价值。1902年,英敛之在开办《大公报》时称:“夫欧西各国所以开民智、强种类者,莫不借报馆之功,而其最隆盛见重于天下者,则莫若英之泰晤士报馆”,赞扬该报报道详备、时效性强等;进而提出,内容上应循《泰晤士报》体例。这也引致当时读者称道,“其不畏强御不避嫌怨之宗旨,直与伦敦《太晤士》相颉颃”。(皖北山民尊虞氏, 1902)


并且,随着20世纪初年“万国”时代到来,国人也开始越发重视报馆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浙江潮》在论述报馆在维护国际秩序时,以《泰晤士报》为典型:“盖新闻纸贵具世界的主义,不区区于国家界,而有彼我之见存以媚世俗耳目也”,并指出普法战役后俾斯麦欲重出师,“伦敦泰晤士报恶其阴谋”,由此盛赞,“令世界人民不无端而罗战祸者,舍报馆其谁能之?”(筑髓,1903)


对于报刊之于中国乃至世界的意义,《东方杂志》刊文倡议中国创办新报,也以《泰晤士报》为代表的泰西报馆为重点,赞扬报纸在西方社会的重要作用,鼓吹民间多设报馆:“二十世纪以前,枪炮之世界也;二十世纪以后,报馆之世界也。”(东方杂志,1905)《泰晤士报》由此为认知新世纪提供了一种视野。


从清末到20世纪初,在国人关于“新报”的构想中,“泰晤士报”一直是言说的重心。无论从传统思维视野抑或现实变革层面,新报的概念透过“泰晤士报”的言说获得较为具体而深入的诠释。这种“新”并非停留于器物技术层面,也非传统意义上的清议功能,而是观照到国强、民智,进而扩展到对于时代认知的层面,“泰晤士报”俨然成为近代中国“新报”的基本模型。


民初:“泰晤士报”成为独立报纸的符号


晚清国人主要将“泰晤士报”理解为超越传统邸报的“新报”,而至清末党派政治乃至民初党争政争的激烈化态势下,对“泰晤士报”的言说重心出现了侧重和倾斜,“泰晤士报”成为“独立报纸”的一面被迅速凸显出来,人们希望通过对泰晤士报独立品格的强调,纠正民初报纸相互攻讦、朝秦暮楚的不良风气。


实际上,在清末本土报纸刚刚兴起时,报纸的独立问题尚未作为一个重要命题得到重视。直至清末民初党派渐起似乎才引发重视。如此论述的形成有赖于清末以来中国党派政治之形成,进而影响到报纸的风格。有论者谈及维新运动时提出强学会即中国的政党,这或许不错,但如果说《时务报》即为党报,似有所夸大。不过,20世纪初年,梁启超主持《清议报》时提出 “一人之报”、“一党之报”、“一国之报”、“世界之报”之说法,显然对于党派及政党报纸有了明确印象,由此可知清末党派报刊论争、进至民初政争党争的激烈态势。


值得一提的是狄楚青。1904年6月12日上海《时报》创刊,狄楚青便在报头上打出了“Eastern Times”字样,寓意“东方《泰晤士报》”。其创刊词称:“本报论说,以公为主,不偏徇一党意见。”(时报,1999:132)该报创办本得到康梁 的资助,在人事上也多受干预,但狄楚青其后对康梁若即若离,多有抵触,试图从党派之中抽身,种种努力不难发觉《泰晤士报》的影响。


如此态势至民初更为明显。民国甫成,党派林立,报章蜂起。报纸为党派利益而罔顾事实、肆意攻击之现象屡见不鲜,进而演化成为党派斗争“大活剧”。身陷党争、政争中的报人反思民初舆论,以期建立健全独立之舆论,“泰晤士报”更是引起人们重视。


此间一个例子便是章士钊接办《民立报》时提出不存党见而被攻击,后于右任以泰晤士报为榜样,声援章世钊一事。足见泰晤士报在于右任心中之地位。另外,《民立报》一篇笔名“说难”的文章也引用“泰晤士报”阐明报刊与党派的关系:“抉择时论之人,同时即为发表意见之人,发表意见者亦然。倘国人能不轻发意见则本篇可以不作。又同业中往往有各为其党拥护,乃至出言无择者。英之泰晤士,非所称统一党之机关报乎?试观其态度如何,可以省悟。吾闻以身殉道矣,未闻以身殉党也。”(说难,1912)


所谓“殉道”,其意并非意味着独立报纸即能代表真道,但显然排除立言前即有立场预设的党见。由此,相对于“殉党”,“殉道”的意境也就更高。民初政党政治破裂,另一位从英国归国的杨端六在回顾此段历史时也有此种意识。他认为,民初党派分立,忽视国民利益,解决方法是集合各派中之最优秀分子,超越一党一派。称,“伦敦泰晤士”“不依党派为标准”值得效仿。这也是提出独立报业的“传道”之责。


民初舆论界引入“泰晤士报”,其目的显然是针对两党之争,试图超越其上,实现言论的独立。但要改变此种局面,并非易事。一方面涉及到政党制度变革,另一方面报界自身变革也很重要,但并非局限在言论本身上了。言论的前提是事实。 有论者就此说:“欲造成真正之舆论,不可不准据精确之事实;重论说而轻纪事, 此为现在一般新闻之恶习,健全之舆论,末由发生,盖即以此”。(独立周报, 1912)而事实的收集、整理和把握需要有强大的经济支持。这一点可能是当时政党报纸主持人所应深究的。


对于民初报纸经济问题,政党津贴一直饱受垢议,但并不能就此以为报界缺乏经济独立的观念。章士钊在1911年的一篇文章指出,报纸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并能保证采访的基本要求,有必要组织报业托拉斯:“伦敦《泰晤士报》之特派访员布满全世界,其数乃达六十人之多,薪资及旅费、电费种种”,就是因为有“绝富之财力”,(章士钊,2000c:497)


上引杨端六谈及报刊“指导舆论”时指出,独立舆论之出现,除了好的主笔还依靠一个“不党不偏”、“热心公益”的报老板。他联系民初以来中国报业状况指出当时报纸大半无法经济自足,无法主持公论。这一观察放在民初政党报纸衰落情形下就更为现实。


其后,邵飘萍以个人力量办报,对于资本对言论独立的重要性更有体验。在其心中,《泰晤士报》似是标杆。他赞叹称,“英之诺斯克利夫,……以资本雄厚、设备完全、足以执世界之牛耳。”(邵飘萍,2008:202)而上海报纸除了《申报》和《新闻报》之外,其余报纸“仍未脱离津贴与机关新闻之苦境”(邵飘萍, 2008:193)。《京报》创刊三年后,邵飘萍宣称:“愚个人既素无党派关系,更不欲以特殊实力为报纸之后盾”,(邵飘萍,2008:216)也正说明他对报纸经济独立的向往。


可见,清末民初关于“泰晤士报”的言说,乃是基于此时党派报刊中报界自身的一种纠偏,一种反观。借此描绘出“独立报纸”的意义:其不仅包含言论独立,而且延伸到新闻、经济等层面。这些意义进一步衍生出近代中国新闻职业化的关键命题。


二三十年代:

新闻职业化 中对“泰晤士报”的反思


报纸独立的背后,有一些深层次的因素在支撑,比如报人的观念,经济的自足,对于政治的警惕等,而这需要新闻界的职业化来支撑。“五四”以来,报人对于报纸的认识大大加深,新闻职业化的观念凸显出来。


“泰晤士报”作为一度并入北岩报团、后来又独立出来的报纸,在19世纪二三十年代,为中国新闻界对于新闻职业化的思考,提供了很好的反思的样本。值得注意的是,此种反思并非像之前一样单纯是对“泰晤士报”某一面相的推崇,而是包含了批判的成分,如对舆论操控的担忧。整体来看,报人对于“泰晤士报”依然是接纳的,但是已经有了抵制的成分。


关于中国新闻职业化观念之形成,目前学界大致认为,徐宝璜所著《新闻学》一书为根本标志。《新闻学》一书以美国商业化报业为主旨,对近代中国新闻思想 之演变产生了关键作用。如有关“新闻”的定义、报业从“政论本位”向“新闻本 位”、“营业本位”的转变,(徐宝璜,2008:151-152)并适应了近代中国资本主义“黄金时代”的环境,为中国新闻职业化拓出了一条道路。与此同时,引发的争论与反思也接踵而来。此时“泰晤士报”成为不可忽视的论述对象。


“泰晤士报”被人引述,源于北岩爵士对于该报的改革。20世纪初,北岩爵士购入《泰晤士报》,并仿照美国商业化模式改革,在经济上获得巨大成功。这引起国内报界普遍关注。特别是1921年北岩来华访问,并与京沪等地新闻界交流,国内 对其商业化模式有更深的了解。国人了解到 “美国式”报业改变了《泰晤士报》的命运,也 深刻影响了国人办报的认知。黄天鹏就认为,北岩访华,给国人办报观念之直接刺激,“为新闻事业企业化一种策励。”钱伯涵、孙恩霖(1936: 3-4)等也强调:“我们可以认定办报的目的第一系要博得商业上的赢利”,于是,“报纸系商品”、“营业本位”等观念蔚为大观。正是在此背景下,报界人士 以《泰晤士报》为对象,对新闻事业商业化模式的利弊进行了深入反思。


如邵飘萍,一方面对这一模式带来的经济收益颇为认同,但也有反思:“自新闻纸完全商品化而后,以发行为手段,以多揽广告为目的,其种种大规模之设备,不可无巨额之资本,于不知不觉之间已陷入资本主义之旋涡”,批评此种“营业本位”的观念,“未免为偏于资本主义之见解”,(邵飘萍,2008:202)对其资本主义充满警惕。


尽管对于商业化即资本主义化,此间尚有反驳,但这一反思一直是二三十年代中国新闻界的一种明显倾向,尤其在中国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这无疑成为新闻界的焦点问题。这一点在成舍我这里体现得尤为明显。成舍我访欧时得以近距离观察。 他一方面认同北岩的大众化报纸策略,同时也批评大部分动机皆出于盈利。(舍我,1931) 但重心还是在于后一层意思:“现在的报纸,完全成了资本主义下的产物,所有在主张方面,只顾及到资产阶级的利益,所谓公众福利,实际上全是空话……现代报 纸发达的一种不幸的结果”。(成舍我,1931) 随着30年代《申报》与《新闻报》等大报商业化趋势日益加剧,这种批评越发 尖锐。


对于报纸商业化之反思还触及有关中国报业托拉斯问题。报业托拉斯在民国成立前后本为独立报业的重要条件而被言说,但随着人们对于商业化危害的了解,遂对其警惕起来。如此自然与《泰晤士报》被纳入北岩报团这一事实相联系。这种担心随着《申报》主人史量才试图收购《新闻报》之举加大。黄天鹏以北岩报团为例,说明报业托拉斯蔓延至国中之趋势,并直言其危害:“由资本主义发达之结果,而新闻事业遂卷入托辣斯之怒潮,以金钱而垄断舆论,操纵报业之形势既成。”(黄天鹏, 1930:158-161) 同样担忧报业托拉斯的还有胡政之。他指出,“为免除过度商业化的流弊起见,希望报纸不要办得太大,并希望地方多办各种适合各种环境的报纸,更不希望像外国由报业托辣斯包办舆论,因为那在中国是不可能而在实际是有害的”,提出要打破“新闻纸是资本主义产物”的思想。(胡政之,2011:497)


如此,报人不再简单地把托拉斯作为灵丹妙药,反而产生了抵触情绪。这和辛亥前后章士钊等人 对于报业托拉斯的认识正相反对。


《泰晤士报》无疑为民国新闻界理解报纸商业化提供了深入反思的机会,由此有助于明确中国新闻职业化乃至整个新闻业的路向。但中国新闻职业化面临的难局是,一方面担心资本主义对于报业的控制,进而完全被其操控;另一方面又期待自身势力强大,以便在与权力机构的博弈中维护自身。因此,如何理解报纸与政府的关系则是职业化进程中另一核心问题。在此,《泰晤士报》与英国政府的关系又成 为反复引述的内容。 对于《泰晤士报》监督、制衡英国政府的地位,报人们多有明确认知。


一些报人如徐宝 璜等对此赞誉有加。但 成舍我的认识在此点可能更进一步。在其看来,泰晤士报本身具有保守主义色彩,这与我国报纸情况显然不同 。虽然他意识到《泰晤士报》的阶级性质难合“民治潮流日见发皇”之中国,但对《泰晤士报》与政府关系十分羡慕:“惟遇所乐为称道英国新闻事业者,报纸对任何政治问题均有迅速明确之批评,而政府当局及各党领袖,亦能虚心考量,不至以‘反动’或‘废话’目之,吾人固不欲赞 美英国之报界巨头,然此种符离街(报馆)支配唐宁街(政府)之精神,在词典上无‘言论自由’之吾辈中国记者视之,自不能不悠然神往耳。”(舍我,1930)


不论是北洋军阀统治时期,还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如何与政府建立良性的制衡关系,一直是民国时期职业报人思考的问题。这一问题随着日本的入侵民族危亡的背景下更加突出而紧迫。此时《泰晤士报》一战时的表现尤为令人关注。


此时,关于德皇威廉二世将一战失败归结于北岩及其《泰晤士报》的论述频频被引用。张友渔(1988:66)引述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德皇威廉第二和兴登堡将军都承认,德国不是失败于军事,而是失败于新闻。假使他们有《伦敦泰晤士报》那样的新闻,他们将不致遭到惨败”。 赵占元、 任 白涛 也有类似的观点。


尤有意味的是,一战时期北岩通过在阵前散发传单致使德军军心大乱,进而被 人称为“纸弹”、“墨弹”,这一比喻也被国内报人借用以阐发报业之于抗战的作 用。成舍我(1939:91)在《‘纸弹’亦可歼敌》一文中引用德军一战将领鲁登道 夫之语说,“同盟国不是败于协约方面的铁弹,而是败于北岩的‘纸弹’”,进而阐述了战时宣传如何到民间去的问题。马星野(1938)联系中国抗战实际认为,中国报纸的作用与其说是直接来歼灭敌人,不如说是间接来推动人力物力;与其说是子弹,不如说是煤油”,将此点引入深处。


如此引述,其意并非“符离街”指导“唐宁街”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报刊如何调整角色以服务于国家抗战大局。如张季鸾一直想办一份像《泰晤士报》一样的大报,他认为“自从抗战,证明了离开国家就不能存在……所以本来信仰自由主义的报业,到此时乃根本变更了性质。”他提出,报纸要做“严格受政府统的公共宣传机关”,“贡献一张报纸于国家,听其统使用。”(张季鸾,1946:151-152)


张季鸾反映的是自由职业报人在国难面前的自我认知。这种认知对于国民党报人而言就更自然不过了。在詹文浒眼中,北岩和他的《泰晤士报》在一战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其因在于报纸和国家保持了如此关系:“它只是在少数极端场合反对政 府,大体都拥护政府”。因此,报纸评判事情就应该像《泰晤士报》一样,“仅从该事本身的功过着想,凡有利于国族者,他全力支持,否则它就毫不迟疑,予以断然的批评和挞伐。”(詹文浒,1946:37-38)


综上观之,在民国新闻职业化观念的推进中,不论是出于对中国报纸商业化的 利弊反思,抑或政府与报业关系的探究,甚或抗战时期报纸角色的认知,“泰晤士报”均占据了不可忽视的位置。也因由关于“泰晤士报”的诸多认知和探讨,推进了近代有关中国新闻职业化问题的探讨。


40年代以来:

国共党争中泰晤士报“旅行”的中止


从晚清到抗战,“泰晤士报”在中国新闻思想史上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并且从新闻思想层面而言,一直具有制度移植的效果,为人们接受与认同。无论晚清的全方位推崇和引进,还是“五四”以来对其托拉斯化的警惕,“泰晤士报”作为效 仿的对象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不过,40年代后期,在国共两党激烈斗争的大变局中,“泰晤士报”就不再是热衷的对象。其间虽有自由报人倡导《泰晤士报》的办报理想,希望走“第三条道路”,但很快淡出了历史舞台,甚至成为反面的对象。“泰晤士报”在中国近代新闻史中的“旅行”逐渐中止。

希望走“第三条道路”的民营报人中,储安平或许最具代表性。储安平游历英国时,掩饰不住对于《泰晤士报》的钦佩:“英国报纸除在习惯上不批评英王及王室外,对其他任何政治领袖,均直言批评,无所畏惧。”(储安平,2005:128)参观英国的经历,对英国新闻出版自由的理解,比如英国没有新闻检查制度、发表政论不构成犯罪等,深刻影响了他的办报实践和办报理念。冯英子(1994)提到,“储安平对于办报有他的理想,一句话就是书生论政,他很向往伦敦《泰晤士报》那样的报纸,言论能影响政府的决策。”然而,储安平创办的以敢言、犀利著称的《观察》,在1949年11月1日复刊后(不久改名为《新观察》),在内容上没有了往日的锐气,在形式上也发生了变化,“环绕《观察》刊徽周围的英文字母Independence(独立)、Non-party(无党派),The Observer(观察)没有了,只剩下了图案。”(谢泳,2005:137)且这份《新观察》只坚持了不到一年就停刊了。在国民党新闻宣传的话语体系中,英美法式的自由主义新闻事业,并不是理想的新闻事业。马星野受过西方专业主义新闻教育,对于《泰晤士报》也非常赞赏,认为《泰晤士报》是少数的“历史铸造者”和“金钱铸造者”兼备的报纸(马星 野,1941),但这一典范显然难合其“三民主义新闻理论”。在其看来,《泰晤士报》和英美其他报纸都并无差别:“英美国家,只有资产阶级特权阶级之报纸,很 少有代表全民说话的报纸,只有百万富豪,才有在伦敦纽约办报的能力,他们维护这阶级利益,是十分明显的……出版自由,言论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以行。”(马星野,1939)


在中共的新闻宣传体系中,1942年《解放日报》改版是中共党报上是一次重大改革,这次改版目的是使《解放日报》“由不完全的党报变成完全的党报”,(毛泽东,142)阶级分析的观点尤其被强调。在此话语体系下,欧美报纸往往被作为批判的话语加以使用。陆定一(1987:6)所言颇具代表性:“我们的新闻工作, 既然尊重事实,那末我们不但与专吃造谣饭的法西斯不同,而且与一般的资产阶级新闻工作者不同。”《解放日报》同时发表多篇文章批评西方资产阶级记者“无冕 之王”的称号,认为本质是为“人集团”和“剥削者”服务。(解放,1942)《泰 晤士报》显然属于批评的对象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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