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佳三岁时,在张国民不断地央求催促下,处里总算是在公安局申请下来一个农转非指标。
桂荣的户口落下了,第二个孩子也降生了,这回生的果真是儿子。巴劲自然欢喜,他给儿子取名张天义。他跟桂荣解释说:“我住进你家,你能嫁给我,你能给我生儿子,我觉着,这都是天意。”
落户口的事施工处郝歆书记帮了很大的忙,知情者说:“张巴劲才没有这么大面子呢,郝书记主要是冲他老婆。书记说巴劲的老婆长得实在是招人可怜,不忍心看她受磨难。”尽管说这话的人是拿大巴劲寻开心,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根据。因为倪桂荣亲自找过郝书记两回,讲没户口的种种难处,据说还哭过。郝书记亲口答应她说:“你别着急,处里一定抓紧给你办。”
前些年因为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桂荣接触人少,加上孩子小离不开手,周围的人觉得她还挺守规矩。户口解决后她找工作上班了,张国民下工地期间小儿子由奶奶看着,白天美佳寄放在邻居家,轻手利脚的她不但开始注重打扮,而且还学会了去专业理发店做头。天义三岁时倪桂荣才二十五,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娘,却愈发显得丰满娇艳。
八月中旬,张国民意外得到一次回单位取件的任务。离家四个月了想桂荣想得了不得,下了火车坐公交风风火火地往家赶。到家时虽然是晚上七点了可天还大亮,小屋的门开着,美佳和一个小姑娘在专心致志地玩。
一般来说白天不做饭时大小屋的门都是敞开的,现在大屋门不但紧闭门上的小玻璃窗还挂上了布帘。巴劲突然有种不祥的预兆,急忙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张囯民猛然间脑袋像是挨重锤打了一样,嗡嗡作响,令他不能容忍的场面呈现在眼前,这对他来说是残酷的,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刀猛然刺穿了一样,剧烈地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在那张不大的二人床上,自己心爱的妻子一丝不挂地被一个光着身子的青年男人压在身下,俩人正在做那不好描述的事情。
他瞋目裂眦,像发怒的狮子,暴喝一声上前一把薅住男人的头发将其拖到地上。那男人一来心虚,二来体格没有张国民强壮,他没有反抗,两手抱住脑袋趴在地上,任张国民拳打脚踢。
万万没想到丈夫能突然回来,桂荣一开始也吓蒙了。见巴劲打得凶了,她急忙套上衣服说:“他爹,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听到媳妇的声音张国民心痛得厉害,他浑身发抖,胳膊腿发麻,再也无力打下去了。
他将搭在床头上的男人衣裤往地上一扔,骂了句:“滚!”浑身青紫的男人哆哆嗦嗦地套衣服穿鞋,巴劲怒视着他又喝了一句:“你,你他妈再,再,再敢来看我不打死你!”
这时门外已经围了一群邻居。
青年男人灰溜溜地跑了,倪桂荣满眼泪水下床跪在张国民面前说:“他爹,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打我一顿吧!”
见丈夫将脸扭向一边她又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发誓,再有这事天打雷劈。他爹,你能原谅我这一回吗?”
男人的自尊从大巴劲的胸中腾然升起,他低声骂道:“我没想到你这,这,这么贱,胆子这,这么大,野男人都敢往,往家招。我要是没,没亲眼看见的话,你,你,你求我,没准我还能,能原谅,现在,你叫我按在床上了,我,我,我还怎么原,原谅?原谅你,我,我今后还,还怎么做人?还,还能抬起头来吗?啥,啥也不用说了,啥也不用说了,滚小屋去睡,明天就,就离婚!”
见巴劲神态决绝,倪桂荣把心一横,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本来就是贱货,不贱的话能白给你?”
张国民坐在床头,他心塞胃堵,气短胸闷,哪里还能睡得着觉?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事让他摊上了,除了离婚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
他想不明白自己对荣子这么好她为啥还要这样,这些年为了她的户口自己跟领导说了多少好话?跑了多少次公安局?每年下乡为她背了多少次口粮?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么?怎么就这么没有良心?他心口一阵一阵地刺痛,冤屈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他觉得上天有意安排这么个妖精来戏弄、逞罚自己。“唉,我这是什么命呢?”四岁时只因打碎了一个盘子,娘不由分说上来在后脖梗子就是一撇子。不知把哪儿打坏了,从此落下了结巴的毛病,如果说话不结巴的话没准早就结婚了,怎么会娶她?
娶了这么俊个媳妇,原以为是月下老对自己的垂怜,哪知道没过门媳妇就把一顶绿帽子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扣在头上了,现在可好,当着全大院的人打我的脸!
离婚是铁定的了,可离婚后咋办?磕巴,二婚,再带着个孩子,好一点的女人谁肯跟你?唉,命苦啊!
倪桂荣在小屋也哭,她没有多少愧悔,更多是怨恨自己的命若。
自古就讲红颜薄命,她生得这么漂亮可惜托生在农村。一心想得到一份好职业的她,掉进了当权者为她设置好的圈套,发现受骗后悔已迟。
和巴劲结婚完全是临时决定的无奈之举,俩人之间没有更多的感情交流,张国民说话不单是巴劲,也不会说讨人喜欢的情话。就连性生活也显得有些粗鲁,不懂得循序渐进的温柔。巴劲压根就不是她心中理想的爱人,对他有时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也厌烦。可不满意有什么办法?即然嫁给他了只能认命。
她喜欢打闹说笑,大巴劲太单调了,日子过久了显得乏味。最主要还是巴劲一走就是大半年,连续六年,夜夜守空房的滋味也真是不好过。别人都认为她是图城里生活才嫁给巴劲的,可城里有什么好?哪有农村青山绿水的让人痛快?
挨打的这个男人叫江仁礼,今年二十六岁,还没结婚,是金星理发店的理发师。
金星理发店给女人做头的师傅有四位,也许是缘分,倪桂荣第一次进店给她做头的是江仁礼,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仍然是。第三次时桂荣笑了,对这个年轻的理发师说:“嘿,又是你,跟你挺有缘呐,哈?”
记得江仁礼头一次和她说话时,态度大方,语气和蔼:“同志,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发型?你是参加婚礼呢还是准备上台演出?”这句问话让桂荣笑了好长时间,小伙子一定是看她长得漂亮误以为她是一个文艺工作者。当她说出自己就是一个小工厂里的工人时,江仁礼略表惊讶,随后称赞了她两句。
做头过程中她不错眼珠地通过对面镜子欣赏小伙子的英姿:浓重的眉毛,忧郁的长眼晴,直挺的鼻梁,紧闭着的嘴唇。江仁礼手的皮肤是那么细嫩,动作是那么的轻柔。当仁礼的手碰到她颈子和耳朵时,她感觉像是触电。她心里想这双手要是爱抚自己的话那会是什么样感觉?
也许是她的眼神给了江仁礼勇气,第三次做完头走出理发店不远江仁礼追了出来,红着脸问了句让她心跳的话:“我可不可以请你看电影。”
在电影院她俩坐在最后一排,是她先握住江仁礼的手。之后俩人的脑袋便挨到了一起,说着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话。
出了电影院江仁礼问她:“方才演的是什么内容?”
她说:“我没注意看。”
说罢俩人同时大笑。
江仁礼长得帅,有学问,会说话。如果让桂荣在大巴劲和江仁礼之间选择,她毫无疑问会选择江仁礼。可是她从没有这样的想法,虽说在内心深处她并不爱张国民,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毕竟是他让自己成为这城市的一员,何况还有他的孩子。
正是由于丈夫大半年不在身边,寂寞的她想在江仁礼身上获得滿足。
是,丈夫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他明明知道美佳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他从来没露出半点儿嫌弃。是我对不起他,真的对不起他。
离就离吧,是啊,方才那个场面搁到谁身上都受不了。只是,只是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在法庭上倪桂荣和张国民都要儿子,桂荣的理由是儿子太小,张国民又总下工地,孩子只能交给奶奶看,可奶奶岁数大了,又是小脚,让奶奶带她不放心。
其实张国民要儿子理由更充分,因为女儿不是他的,他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法官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张国民,你对张天义归倪桂荣抚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巴劲看了桂荣一眼说:“我,我同意,没啥要说的了。”
看得出来张国民是极力克制自己没有说出美佳的身世,是给她留脸面还是怕伤着女儿?不论是什么原因都说明他是个心地宽厚善良的人。
见巴劲同意把儿子交给自己倪桂荣内心才真正感到愧悔。她为什么坚持要儿子?她是想用儿子栓住巴劲,她对巴劲还存有一丝幻想。
与桂荣离婚后张国民将自己那套两屋一厨的平房换成了一屋一厨两处小房。桂荣往的房子离他住的房子有两站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