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面上，狄仁杰的黑棋形势大好。
只见狄公轻落一子，破空之间隐含杀招，但又显得滴水不漏。对面的元芳抓耳挠腮，思忖半天，决定奋力一搏。
狄公已看出元芳的用意，待元芳棋子落定，胸有成竹地接了一步，元芳定睛一看，暗暗叫苦，自己的一条大龙，已成被屠之势。
元芳投子认输，起身拱手道：“大人棋艺高超，真乃当世高手，在下潜心研习，还是自叹弗如！下次，您得多让我二子。”
狄公还未答话，却听得如燕说道：“要说当今围棋天下第一，却是阿尔法狗。”
“ 这位阿氏，是何方高人？”狄公问道：“何以起如此古怪的一个名字？”
“阿尔法狗是机器人。刚刚直落三局，击败了世界排名第一的柯棋士。” 如燕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元芳道。
“那倒不见得。”狄公沉吟片刻：“机器比人更精于计算，失误更少，今后差距只会继续拉大，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反转之机会。”
“大人所言，与马首富的观点颇为一致，他也认为我们一定跑不过火车、飞机，计算一定搞不过机器，因此没有必要去跟机器叫板。”如燕道：“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柯棋士还是显得很难过，最后一局泪洒赛场。”
“毕竟是年轻人，看来还需要多摔打几番。”元芳感叹。
“难道你们认为柯棋士落泪只是因为输不起？”狄公摇头。
“不为输棋，那又因何而落泪？”元芳不解。
“柯棋士落泪，输棋只是诱因，但更主要是因为某种意义上的恐惧，甚至绝望。”
“此话怎讲？”如燕不解。
“柯棋士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独步全球，可谓前程似锦，不想机器人横空出世，令其用以安生立命的棋艺，顿显不堪一击，自然心生很多迷茫和悲愤。” 狄公解释说。
“那又能怎么办？”如燕有些揶揄。“马首富在评论中还批评了《红旗法案》，难不成如今为了不让人类输棋，也要出台个围棋界的《红旗法案》？”
“《红旗法案》讲的是什么内容？”狄公问。
“当年英国最早发明了汽车，政府随即出台了法令，要求汽车的速度不能超过马车，该法案规定需要有人在车辆前方摇动红旗为机动车开道，故称“《红旗法案》，这个法案简直太滑稽、太可笑了。”
“我们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用今天的眼光和标准来看待过去。”狄公说完，看了如燕一眼：“你可知道，早期的蒸汽车又脏又吵，而且性能还不太可靠，这个庞然大物甚至会导致道路上同行的马匹受到惊吓，对其作必要的限制，应该不难理解。”
元芳不忘补枪：“你还记得穿越以后你第一次乘座汽车时的样子吗？当时你紧张得一路呕吐，下车还是我背你进屋的呢。”
如燕闻言，满脸羞红，稍顿，还是低声回道：“马首富还说了，就是为了保护马车工人的利益，结果英国的汽车制造很快就被德国、法国赶超了，美国把握这个技术，迅速变成了一个车轮上的国家。”
“马首富辩才无碍，果真了得。” 狄公大笑道：“那我倒是要问一句，蒸汽船是哪国人发明的？”
“美国人富尔敦。”元芳答道。
“按照马首富的推论，何以美国发明的汽船技术，被英国人拿去横扫天下了？难不成也是因为美国国内出台了某种“恶法”？要知道，通过《红旗法案》的年代，正好是英国称霸全球的维多利亚时代，而汽船就是英国人那个时代横行天下最重要的工具。”
如燕无从反驳，然还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马车夫担心汽车的出现会消灭他们的就业，起而抗争，最后政府也就无需出台这个法案了，说不定，英国在汽车和轮船两个方面都会全面领先。”
“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假设按照当时英国的国力，在轮船和汽车技术方面只能发展一项，他们会选哪样？”狄公问。
“英国国土狭小，以海洋立国，如果只能发展一样，应该还是会优先选汽船。”
“既然如此，就无法证明“红旗法案”与英国人错过汽车技术的发展之间，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至于当年英国马车夫们的担心，与今天柯棋士的落泪之举，不都是极为正常的反应吗？”
“既然有先进的东西出来，保护落后的总是不应该的吧？”如燕鼓起勇气，打破砂锅问到底。
“元芳下棋，虽偶有神来之笔，但总体棋力差我甚远，如果只分胜负，就不必下了。对弈之乐趣，又岂可只以胜负而论？”
“大人所言极是，观棋不语、落子无悔、超时判负等一系列规则，某种程度上就是逼着人类棋手犯错，这才使得对弈妙趣横生呀。而这些规则，对机器而言是无需遵守，或根本没有影响的。”元芳附和。
“所以技术的发展和替代，总要有一部分人比其他人受到的冲击要多一些，会额外地多付出一些社会成本，在这个问题上，首富有首富的视角，平民有平民的甘苦，社会治理者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这两种力量尖锐地对立起来。”
“大人所言极是，没有天敌就任性，有了天敌就认命，如此社会，岂不是成了丛林社会？”元芳道。
“我还是认同马首富的观点，既然机器比人类优秀，就应该让机器去做人类做不到的东西，让机器独特的思考能够整合人类，实际上对于人类来说，呈现局限也是一种智慧。”如燕坚持道。
“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持谨慎和保留态度的。”狄公道：“不断地让机器发挥优势，这当然是人类的智慧，但在此过程中依然保留机器的局限性，恐怕这才是人类真正的大智慧。”
作者：洋杨大观，法律读库驻号时事小说作者。近期热点事件颇多，《狄公断案》系列文章除每周日之外，将增加发布频率，敬请留意。另，本文作者的个人公众号“洋杨大观”现已推出，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加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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