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偶尔治愈
虽然医学是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但在被疾病、衰老、死亡三个终极敌人打败之前,我们仍然可以选择和它们的相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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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即将接种 HPV 疫苗时被查出了宫颈癌前病变

偶尔治愈  · 公众号  ·  · 2017-08-27 21:40

正文

本文的作者九里 18 岁时第一次得知宫颈癌疫苗的存在,她用了 3 年的时间纠结到底要不要远赴香港接种,在 21 岁观望结束之际决定去香港接种之前的一次检查中,被查出宫颈癌前病变。


一系列的检查和手术过后,疾病的阴影暂时退却。正值宫颈癌疫苗在中国大陆上市之际,她想告诉我们,年轻女孩对宫颈癌的重视,仅限于讨论该不该打几支疫苗是远远不够的。疫苗背后想要阻挡的那个疾病是什么,以及如何去阻挡那个疾病,才更应该成为每个女人关注的问题。


本文原载自 vice,经授权转载。



HPV 疫苗在国内上市这件事说了太多年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 「终于通过审批了」、「终于进入 XX 流程了」 之类的新闻,随后就是一次又一次 「坚决打」 与 「坚决不打」 的两方对决。


我试着用一句话理清 HPV 病毒、HPV 疫苗和宫颈癌的关系:HPV 病毒共分为高危型和低危型两类,总共有几十种不同的变种,长期感染高危型病毒(尤其是 16 型,18 型)有造成宫颈癌的可能且几乎没有任何症状可被发现,低危型的 HPV 病毒不会致癌,但可能会导致有症状的疾病比如湿疣,HPV 疫苗是通过让你对几个高致癌风险的病毒产生抗体从而降低罹患宫颈癌的风险的,无论几价的疫苗都包括针对 16 型和 18 型的抗体。


我 18 岁时第一次得知这个疫苗,当时觉得远赴香港三次接种疫苗并不是很迫在眉睫的必要之举,还可以持续观望一番。到了 21 岁观望基本结束,身边陆陆续续有很多朋友已经在英国和香港接种,我恰逢一次要去香港转机的旅行,于是选定诊所,准备接种。


在接种前,我得知了 「无论是否有接种疫苗,21 岁以后有性经验的女生都应该每年做一次宫颈癌防癌筛查」 的论调(即 HPV:Human Papillomavirus 与 TCT: Thinprep Cytologic Test),于是我决定先去做一次检查,确定 HPV 病毒为阴性再接种疫苗。这个检查和普通的妇科检查基本相同,都是被医生拿器材在阴道里捣鼓捣鼓,拿棉签刮点细胞下来。好在取样很快,缴费之后就可以回家等报告了。


出报告那天我点开医院的微信推送,看见 「高度鳞状上皮内病变」 这几个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 「高度病变」 这样的字眼足以让人心跳加快。我立即搜索这意味着什么,结果显示:「可能已经有癌变,也可能还没有,需要进一步检查(活检)确诊」 —— 更加让人恐慌了。接着,「但通常来说,宫颈癌的发展时间有 3 - 5 年。如果及早发现,也有很多可以治疗的空间」 —— 这让我又安心许多。再结合我的年龄来看,不太可能已经患上宫颈癌了,最有可能的是应该是发生了癌前病变。


没过几分钟,我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医生语气平静地说:「你这里有一份检查报告结果不太理想,请你尽快来复查。」


太电视剧了吧!


一周后我忐忑地带着报告去找医生,医生说的却和我搜索的文献差不多。通常来说做 HPV 和 TCT 检查,如果完全健康的人是会显示 HPV 阴性和 TCT 未见病变的;如果 HPV 有非高危型的阳性病毒感染而 TCT 未见病变也不要紧,因为 HPV 病毒就像感冒病毒一样,有时会自行消失,并不用太担心;但如果 HPV 高危型阳性感染且 TCT 有高度病变的,就会怀疑有宫颈癌的可能,必须做阴道镜活检 —— 也就是说,要取一部分怀疑病变的组织进行化验,判断它的病变程度。我正巧属于这一种。



确诊的过程其实非常漫长,看诊需要预约,约上了检查还得等待 7 个工作日以上才能出报告。为了避免过度检查,每一项都不能跳过,必须一项做完看到结果再判断下一项做什么。但所有的紧张和害怕,都会被那个想要确诊的心情给挤占,所以不管是繁琐的流程还是烦人的等待,我都表现得平静而配合。


这一个多月里,一方面我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都开始看临终关怀的书籍了,另一方面我总是告诉自己和朋友还没到我该挂的时候呢,该怎么正常生活就怎么正常生活 —— 应付完了大学期间最后几场期末考试,早睡早起,在家做饭,看书看剧。因为闲下来的空余时间一个人瞎想实在太可怕了,我频繁地约朋友们见面吃饭,开口闭口谈癌,希望自己能尽快脱敏,不要害怕谈论这个话题。


我一直表现得非常坚强,每一次跑医院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直到做活检那天。我事先并不知道阴道镜活检是一个手术性质的操作,在诊室签手术知情单的时候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被带到阴道镜手术室后看见门上贴的注意事项的时候,我才知道做完得在家里休养,原本想着今天做完明天活蹦乱跳去过圣诞节的我真是太天真了。我心里的泡沫塑料墙在那一天塌了,之后的看诊和手术,我都没有再拒绝朋友和家人的陪伴。


宫颈癌和乳腺癌是女性的两大凶手,本来高发于 40 - 50 岁的女性,但越来越有年轻化的趋势。宫颈的病症不会伴随疼痛和其他异常的现象,所以很难发觉,等到出现可见症状的时候,通常已经发展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比如晚期癌症,所以早期防治非常重要。许多街道和社区会为已婚女性提供免费的防癌检查,但是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重视,限制条件也比较多;而未婚的女性更是无从享受这条福利,只能自己提高意识,每年自行去医院检查。


引发宫颈癌的元凶主要是高危型的几种 HPV 病毒,而 HPV 疫苗的接种能够在人体内产生对这几种病毒的抗体。但是,疫苗并不是万能的,即使接种了疫苗,也需要定期检查。


按照医疗流程来说,除了有免疫缺陷的人,任何对于宫颈癌的筛查都不应该早于 21 岁;然而我在 21 岁的第一次检查,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从这个高度病变的结果来看,我已经长期感染 HPV 病毒不知道多久了,或者说我的免疫功能非常差,在短时间的感染内发展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这都没有定论,医学检查只能发现问题,试着解决问题,但很多时候都不能给你一个追本溯源的原因。


自从第一次看见 「阳性」 和 「病变」 这样的词汇来,我一次都没有想过 「为什么是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的问题,因为也没有答案。如果真有什么答案,只能说是我的免疫力太差了,我应该多锻炼身体,让自己更强壮。毕竟你得了任何疾病,都不是你的错,也不能成为别人指摘你的依据。所以我从不避讳与人谈起这个话题,反而庆幸自己的及时发现,同时也希望更多人能够重视自己面临的风险。


如果你不像我这样,第一次检查结果就令人惊讶,那么每一年的检查完全可以作为你身体状况的参考,让你能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做出更准确的评估。因此我大力地向女性朋友科普:一定要每年检查,同时也 「教唆」 她们都去打疫苗。


经过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以后,我终于得到了确诊结论:CIN2 级,即宫颈癌前病变 2 级(一共有 3 级,3 级之后就是宫颈癌)。不算太糟。治疗方式是实施宫颈锥切术,把病变的宫颈切除以阻断继续发展。这个手术其实时间很短,并且通常不实施麻醉(据说是因为宫颈没有痛觉神经),属于日间手术,做完以后住院一天就可以回家观察,术后的风险主要是大出血,但是正常的恢复过程中也有陆续一个月的出血,同时还会面临来月经的问题,所以有时候很难判断出血是不是正常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冒一整个月的血,还不能吃补血的东西以免刺激更多的出血,还真是挺吓人的,那段时间我总感觉自己是一个会漏的血袋,好多裤子和床单因为沾到了血迹都被我给扔了。



做手术那天,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还挺兴奋的。可能是我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要清醒着进手术室觉得也算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风景,也可能是因为等了那么长时间终于能把伤害我身体的那块肉拿掉了。


对住院和做手术毫无概念的我当天穿了一双高筒靴子就出门了,以至于换上病号服后还得让家人去买双拖鞋方便走动,本该反着穿的病号服也被我穿反了。趁着手术时间还没到,我还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全方位研究了一下病床 —— 能调的角度真多。


快到手术时间,护士拿来一次性帽子给我戴上,同时要摘掉身上所有的金属(包括眼镜),护工会把病人抬到床上送到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尽管我说 「我能走你们不用抬我」,但还是被牢牢地绑在了床上。家属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不能跟着了,我盯着天花板,被推来推去,不知道该不该和推我的老爷爷说几句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是什么。


高度近视又只能躺着的我感觉到一道道门打开又关上,我们进入了手术室楼层,这里有很多很多间单独的手术室,每个门都需要刷卡才能打开,走廊里只有洗手的台子 —— 这倒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模一样,看来艺术还是取材于生活的。


最后我被推到了手术室门口停了下来,等现在正在里面做的患者结束,就轮到我进去了。护工走了,我一个人在空旷的走廊盯着天花板数了十只羊,然后就听见手术室里传来的一声嗷叫。这让我更紧张了,就像进考场前一样直想上厕所,我试着挺身起来:「有人吗?我想上厕所……」 喊完以后自己也忍不住乐了。一个整理医疗垃圾的阿姨告诉我手术室是没有厕所的,坚持一下手术做完就可以上了。好在我很快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面蓝蓝的,很明亮,墙上有很多高级设备。我被夹上了大概是监测心率的仪器,医生和护士为了缓和我的紧张,还试图与我聊天。第一刀下去的时候,我痛得喊了出来,医生却说:「不要叫,就是这个感觉,很快就好了。」 我觉得荒谬又好笑,于是剩下的两刀我也记不太清了。整个过程似乎真的很快,快到我还没有全部看清手术室的全部(其实没有眼镜我也看不清)。除了发生了术后冷颤并持续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以外,也没有什么非常不适的感觉了。现在想来,可能比痛经还更快活些。



手术只能切除已经发现的病变器官作为治疗,也许做完手术后依然会发现阳性的 HPV 病毒和再次产生病变。因此,尽管这次手术报告显示切除部分的边缘没有病变(也就是说手术切除的很彻底),我依然要保持三个月一次的 HPV 与 TCT 检查,在检查结果都好的情况下,才可以转为半年一次或者一年一次,这样的观察至少要持续五年。


在手术后的第一次常规检查里,我依然检测出了阳性的 HPV 病毒,但好在并不是之前最危险的 16 型(这也是不管几价 HPV 疫苗都会防治的类型),TCT 检查也未见病变。只要不太多想这件事,也不觉得头顶始终有阴云笼罩。很多年轻人并不会非常重视自己的健康问题,我反倒庆幸自己因为这次生病而对珍惜生命和重视健康这样简单的道理有了深刻的体悟。


知道我感染过 HPV、做过宫颈锥切手术的人,大多收到过我 「赶紧去打疫苗」 的 「教唆」。这几天随着国内疫苗上市的消息出现,朋友都问我该不该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永远有人围绕着各种疫苗该不该打、国内外的疫苗有什么不同在争执,科普文章也篇篇不断地试图为读者的福祉做出贡献,朋友圈中少不了道听途说和苦口婆心劝人(别)打的种种存在,也有不少人默默打完也一声不吭。


我能理解选择疫苗一定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令人纠结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用打疫苗的我似乎省去了这个纠结;但这个话题长期频繁地被炒热,其实也让我感到很疲惫。当新事物出现的时候人们会有很多的讨论,这种讨论本身是好的,但是年轻女孩对宫颈癌的重视,仅限于讨论该不该打几支疫苗是远远不够的。疫苗背后想要阻挡的那个疾病是什么,以及如何去阻挡那个疾病,才更应该成为每个女人关注的问题。至于我,看到这类消息的时候只是意识到:该去复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