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知道电影《香水》（又名杀手的故事）还是几天前的事，但知道这部小说的名字就差不多有三十年了。当时有两部与时俱进的外国小说流传广泛。一部是美国人谢尔顿写的《假如明天来临》，当年读着小说像是看一部复仇大片。谢氏出了一本又一本惊悚小说，在中国红火得差不多与金庸武侠齐名。一部就是聚斯金德的《香水》。少女的肉体与故事的诡异，让刚步入成年的我很想一探究竟，但终究没有读到《香水》的文字。不料相隔这么多年后，网上却发现了改编自原著的电影，而且还是达斯丁·霍夫曼参与的主演。导演也是我喜欢的《疾走罗拉》的汤姆·泰克维尔。
两个多小时的故事充满迷幻现实主义意味。在男主角格雷诺耶偏执的单相思最终宣告破灭，影片过去了40分钟，故事才切入正题。这是一个男人的故事，确切地说, 是一个孤独者从失败到内心欲望的满足，然后再消失的故事。
少女、躯体、香味、死亡，年轻时对《香水》故事幻想一直执迷于潜意识中。因为没有读过小说，一直是沉浸在想象的天地中。也许正是这种想象，让我去思考死亡与人生的关系，这启示了我对一切纯粹的、美好的东西的渴望。也构成了我的敏感、我的诗歌，以及在我的自由情怀中，叙述死亡时平静的态度。
17虚岁，我结束了少年，去了舟山本岛“大西北”的小沙公社。也就是那年，在每月一次放假回家的路上，结识了一个瘦削而美丽的乡村女教师。年轻的女教师在公社中心小学教书。我被她的美丽感染，不停地去学校门外转圈。如同格雷诺耶不帶任何味道来到世上一样，我也是纯无一身走向社会。与他一样，开始了对美丽女人的迷恋。不同的是，格氏从对女人的体味中成为嗅觉天才，一头栽进了香水世界，极致而终；而我从对女人的敏感中找到了情爱，固执地开始了语言想象，至今未亡。
人生常有惊鸿一瞥，都曾对擦肩而过的美丽无限惋惜；对心慕对象的稍纵即逝更是百感交集。在长途车上邂逅的女教师，小沙大桥上遇到的不知名少女；车站边一座铁皮屋里的裁缝姑娘；寝室隔壁的实习女生；和平路口的陈氏姐妹，毛岭坡下那漂亮的小刘……那些遥远的景象都随风而去，永远不再回来。我无法挽留她们，也无法将那些惊艳的肉身收藏。即使时间停止在我发现她们的那一时刻，那些美丽也不属于我。岁月匆匆，青春不会驻留，美丽的逝去折磨所有人的心。
感谢聚斯金德为我们创造了格雷诺耶。这个天才男孩出生在巴黎肮脏的鱼市中一个破烂的鱼筐里，没有父亲也死去了母亲。在他长大成人，无意中闷死了他心仪的姑娘后，久久捧闻着她的体香，痛苦万分又沉醉不已。于是一种疯狂产生了，要想尽一切办法保存让他动容的处女体香。人类原始的欲望不仅在脑子里凸现，也落实在他的行动中。于是，作者把我们头脑里一闪而过的对美丽的掠取和野心，落实在了文字上，并兑现在银幕的真实中。只要是格雷诺耶看上的女子，便不计一切代价弄到手，用一种凝脂膏一样的东西，从少女含苞待放的身体上汲取体香。如果不从，便杀之。格雷诺耶用新鲜尸体身上的香味作香水的材料，把处女的体香永远收藏，让美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13个美丽的少女消失了，但让格雷诺耶无边沉醉的体香留下了。许多评论说这是格氏心理的扭曲与变态，也有人说这是人类本性的残酷。我在此只能说这是人性的欲望，是对美占有的欲望，因为地球上每个人的潜意识中都存在占有美的欲望。影片在这个意义上揭示了一个真实：对美的占有是无止境的，而格雷诺耶的占有抵达了一种极致。
多年前的一个秋日下午，在枫树湾的山坡上，光线透过红叶，晶莹剔透，闪烁着温情的光芒。我四肢舒展，她的身体也舒适地完全伸展开来。我与她躺在落叶中，面对夕阳，呼吸着精致美妙的气味。十月里一阵和煦的秋风，飘过她美丽的脸庞，落在我的心里。这时已是向晚时分，敌人已经消灭，天空光洁柔顺，万物情欲萌生。
此刻，这样的情景，如此的爱意再也找不到了。我们抓住岁月留下的最后尾巴，去声色犬马；或者拼命去文字中、去影幕中拉回一段虚拟着的青春时光。而格雷诺耶却以气味重构了世界，没有人能抵挡住他那迷人的致命一击。在他的眼里，实际上根本没有上午和下午，没有清晨和黄昏，没有秋天的山坡，没有田野和大海，甚至没有任何事物存在，有的只有事物的气味。
格雷诺耶拥有美丽的想法与我是一样的，但他的气味世界是独步的，《香水》能使我们认识人类的本能有多深，对美的占有欲望有多强烈。
我常对一位我称之为“无腰”的不加粉饰的年轻女子说，你有这么好的身段，应该有香水相配才是。现在想来，她本身就是一瓶异色美感的天然香水。如果格雷诺耶在我身边，“无腰”就难逃一劫。美女自然的香味，是格雷诺耶的动机、他的迷恋、他的诅咒，他怜香惜玉的方式，就是将那些香喷喷的美女一个个杀害，然后收集处女的体味。气味对于格雷诺耶来说已经是一种理解世界，拥有女人的独特语言。少女充满胴体香味深深地吸引着他。
这是一种神秘气味的魔力，我想气味才是故事真正的主角。它主宰着人类的七情六欲。它能轻易控制人心最深沉的欲望，爱欲、情欲。聚斯金德用荒诞的手法，让格雷诺耶这个死囚犯，打开那瓶13个少女体液合成的香水后，让宗教般的完美气味弥漫在刑场上，让他瞬间成为这个小城的主宰。你看他站立的瘦削而平静的身子，在行刑台上摊开两手的样子，多像是上帝之子耶酥的身影，仿佛是在对台下如痴如醉的众生说：到我这里来的，我都欢迎。
在小说中，格雷诺耶的香水是26个少女体做成的，影片中减少了一半，13个。这数字恰好是耶酥与12个门徒相加的数字。于是，格雷诺耶从连环杀手变成了基督的化身。广场上拥塞着的几千人，原本是怀揣着嗜血的仇恨来观看格雷诺耶痛苦的抽搐。现在，他们都化恨为爱欲，在超凡的香味中展示了人类本性中极尽本能的一面。
借由这绝世无双的香味，人们相信他的无辜，甚至深信他就是天使。气味也使得所有在场者如醉一般，激起人们心中的爱欲，在现场一发不可收拾……享受了一场交织着情性的洗礼……当格雷诺耶面对着广场中所有被欲望驱使的人们，发现了自己最终的孤独。在他的内心深处闪现出与卖水果女孩最初的邂逅，在自己內心深处寻找那最初的情感，体验对香味深深著迷的开端……
《香水》替佛洛伊德 “情欲是动机的起源，性爱是心灵的升华” 做了最好的注脚，并让爱欲还原成了最初的模样。于是，在《香水》精彩的情节之外，我们发现这不是一本福尔摩斯式的消遣小说，也不是一部天方夜谭式的影片，这是一部伟大的人类精神史、艺术史，一部有关心灵的哲学著作，一部写实的象征主义作品。
就像早年看过的《铁面人》的故事，在无法还原历史真相的时间空档里，作者制造了1738年那个无从追究的年代和故事，那几个知情的香水制造商在慕名其妙的楼房倒塌中消失了，目睹过事件发生的小镇人醒来后忘掉了以前的事，格雷诺耶最后也被一帮闻香识的女人彻底瓜分，不留一点痕迹。如同马尔克斯笔下的马贡多镇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从地球上刮走一样，这段时间——格雷诺耶的故事真相也就永远地消失了。这是一部充满寓意的童话，虚构的是二百前的故事，却蕴含了深邃的象征意义，格雷诺耶以及他的遭遇因此完全超出了故事本身，应该成为现代人与现代社会的经典象征。
>>电影是由德国、法国、西班牙合拍的。与创造过经典的《麦田守望着》的塞林格同样，聚斯金德也一直是怪怪的，从来不曾在公共场合露面，也一直拒绝让小说改编成电影。在多年的好友劝说下才首肯拍摄，这是这部电影晚到的原因.
转自石声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097152360
(2007-01-13 18:43: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