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圣哲：我的兄弟周屠夫

聂圣哲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7-03-16 00:00

正文

周屠夫在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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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屠夫本名周林亮。我俩都是安徽徽州名村五城月潭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年长我两岁，童年的那些事情，仿佛就在眼前。

农村孩子，很皮实。走高跷、摸鱼、掏鸟窝、打泥仗……就是我们的业余生活。如果赶上在晒谷场上放映《龙江颂》等电影，就算文化“加餐”了。

记得大概是1973年，周林亮干了件大事，用圆珠笔把毛泽东画像毛爷爷的脸上“添”上了长长的胡子。这可吓坏了学校，惊动了公社。他于是被五花大绑起来游街。游街时，我跟在他后面，他嘴里念念有词：都爷爷了还没胡子，这是爷爷吗？公社里有个干部胆子比较大，给圆了个场：毛主席勤劳，一天刮几次革命胡子。正在给他解绳子松绑的时候，村里有一位风流出了名的胡姓女子，在旁边悄悄议论：不知道毛主席下身有没有毛。于是她又立即被抓了起来。但是，这位胡阿姨并没有被批判。后来听大人说，她是睡遍了公社里干部的女人……

1980年周林亮参军了，到了上海警备师。随后，我于1981年上了大学。1982年暑假快结束时，我取道上海，顺便去看看周林亮。他在师机关做卫生员。他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干部的家属来探亲时，他去发发避孕药。他还给我讲了上海虹桥机场一对西安兄弟劫机被他们警备师制服的故事，这也是中国第一起劫机事件。他说：“我们的三轮摩托架着机枪在飞机肚皮下开，很威武！”中午，他在部队机关食堂点了几个好菜，请我吃了顿可口的午饭。他看出我很过意不去的样子，就说：“我没花菜票，说老家来人了。等会儿你走了，我给炊事员一瓶避孕药就行了。”这话听得我心里痒痒的。他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对这小药片也感兴趣，就送给我10片，上面写了服法。他嘱咐我，这是女方吃的，男的吃了没有用。回到川大后，我一直没有机会把这药片用掉。在一次和女朋友分手时，我就将这药片作为分手礼送给她。得到的回报是她的一句：不要脸！

在大学三年级上学期的年底，我收到周林亮来信。说他所在的警备师被改成武警了。他本被安排转到合肥公安局工作。但是，改革开放形势一片大好。他准备回老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他相信一定会大有作为……

他兴致勃勃的回到五城月潭村，很想在科学种田上做一番事业，尝试过种果树，种香菇……都不理想。最后，就继承了他家的老本行，跟着父亲学杀猪，他这个书生模样的人变成屠夫了。

大学毕业时，我放弃到南大读研究生，到了安徽大学工作。记得有个寒假我回老家，他让我陪他到山的北边一个叫高堨的村子相亲，要我帮他把把关。去了以后，到了一户打理得很干净的寻常农家，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姑娘大大方方给我们沏茶。他轻轻的告诉我，就是她，名爱真，成吗？我说很好！后来结了婚，生了两个儿子。

杀猪成了他的职业。上半年清闲一点，下半年忙一些，过年之前这段时间最忙，要杀年猪。他说，干屠夫这一行，手艺很重要，要一刀到位，这样的肉才好吃。当然，退毛要干净，皮上不能留毛茬，做事要对东家和顾客负责。他说，现在检疫又不是很认真，所以他要帮助发现被杀的猪是否有病，如果是病猪，肉吃了要出事。他说，你们文化人讲究表里如一，对我们杀猪的来说，表里如一，其实就是洗猪肠，里面和外面要一样干净。有一次，我的一个做外科大夫的朋友和我一起看他杀猪，就聊了起来。他说，我和你们外科大夫既像，又不像，算是大同行。你们下刀是把人搞活，我下刀是把猪搞死；你们下了刀还要缝起来，我们下了刀就不用缝了，但我们对内脏都很熟悉，我到你们医院培训一年，动手术不会比你们差，相近的行业啊……他还说，我家的杀猪刀传了五代，德国货，质量好。外科大夫问他这把德国杀猪刀从哪里来的，他说，难道我家祖上到德国留学过，学屠宰专业？（还真别说，他家祖传的杀猪方法和本地其它的杀猪办法有很大的不同，准确，利索，干净。）

昨晚，他听说我回来了，就来我家看我。说今天早上4:30起床，要杀两头猪、一头牛。准备请我吃个杀猪饭。我问他生意怎么样。他说，真要感谢党的好政策，把年轻人都弄到大学里去了，没有年轻人学杀猪，使杀猪这个行当很紧俏，都是农户上门求他杀猪，收多少钱都是他说了算，当然，不能乱抬价。后来，他茫然起来：我们这一代杀猪匠今后老了，杀不动了，谁来杀猪呢？

临走时，他说：别忘了，明天中午到我家吃杀猪饭。

刚刚收到他的微信：第一头已经屠宰完毕。

这就是我的好兄弟，一个乐观的汉子——周屠夫。

2016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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