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见到了美玉。她的美如阳光碧海,原来可以围绕美重新叙述整段罗曼史。不是蛮族般的身体驱动的历史,也不是国王般的精神至上的历史,而是来自上天呼召的爱的历史。我的朋友听到了直觉的低语:了解她,理解她,爱她……
理性却拒绝了爱。如果现在放弃侵略并为她奉献,那么马丁认为,他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失去了逻辑上的连续性。其实马丁的理性在被他诗意叙述之前并不天然占据主体地位。他同凯撒、拿破仑以及所有人一样,时常被突如其来的激情煽动,并不清楚将会被狡猾的情绪带向何处。他时常感受到理性的脆弱,但固执地坚持理性享有特殊地位。他相信,要做到理性,就应当首先赞同它、接受它的目的,以其所欲为名评判其所为,根据其目标评判其手段。
这样一来,美玉的命运在马丁的心里消逝了。他说服自己去做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只为自身的目的负责。而一切消逝的,只不过是象征。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由社会化收获的爱与良心的果实,每个人在婴儿期品尝过,滋味记忆在心中。每个人都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都与人类共命运。
“历史学家应该对人类命运以及对人类事物拥有敬畏意识和迷惘意识”,汤因比说,“随时另作主张,随时放弃最珍爱的体系、所选取的事实、或者对所谓事实的态度,假如进一步的研究要求有这类改变的话——不仅由于发现或形成了新的事实,也由于对现存的所谓事实做了进一步的反思。”
我的朋友不可能不反思,但是他有一张底牌不向任何人摊开,包括他自己。他相信经济因素是历史发展的唯一真相,这是他不加反思的底牌。那么反思在这里产生了奇妙的同名异义,并且戏剧性地将他引向了相反的方向。他越是反思,越是否定精神层面,越是否定,越感到反思足够深刻。他跟自己对话,但抹去了跟自己对话的意义,非但没有变得更谨慎,反而变得更狂热。
马丁利用反思杜撰虚假记忆、粉饰不义之举、捏造积极的自我评价,在这个轻浮的世俗世界建立起自我防御机制,屈服于习惯,逃避对陌生事物的恐惧,设法压抑一时的痛苦,长远来看却是在摧毁自己。一连串小确幸之后,跟着大灾难。
人生是“似非而是的”、烦琐的、艰难的和痛苦的。痛苦是生活的本质的真理,直面悲哀、不满、恐惧或反感,设法将它们用作根据怜悯和慈爱的感情去行动的机会,新生的力量将蕴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