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在水里我很美
我是1949年开始写作的。我是自学的。
我没有什么写作理论能帮助别人。写作时我只是成为我似乎必须成为的人。我身高六尺两英寸,体重接近两百磅,协调性很差,游泳时除外,写作靠的就是这团寄存等肥肉。
在水里我很美。
我的第一次婚姻是成功的,现在继续成功着。我的妻子仍然美丽。
我还没见过哪个作家的妻子不美。
为了向这成功的婚姻致敬,我在这本集子里收进了一篇光鲜的肉麻的爱情故事。故事描述了我和我未来的妻子度过的一个下午。上帝救命,杂志起的标题是“漫漫路直到永远”。我原本起的标题,我想,是“要命的难搞”。
故事片段一
哈里森·伯杰龙
2081年,终于人人平等了。不只是在上帝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所有方面都平等。没有人比其他人更聪明,没有人比其他人更好看,没有人比其他人更强壮或敏捷。
乔治的智力远超正常水准,但耳朵里接着一个小小的精神助残收音机。按照法律,他必须时刻戴着这个设备。收音机接收着一个政府发射的频道。大约每隔二十秒,发射器会发出某种尖锐的噪音,阻止乔治这种人不公平地利用大脑优势。
故事片段二
欢迎来到猴子馆
此时地球的人口达到了一百七十亿。这么小的星球住不下这么多如此大型的哺乳动物,人们几乎如莓子般挤在一起。
莓子是覆盆子表面的果肉小球。
于是世界征服对人口过度采取了双管齐下的措施。一方面鼓励伦理自杀,即前往临近的自杀店,躺到一张苏丹式躺椅上,请一位女招待无痛地杀死你。另一措施是强制性的伦理生育控制。
吃了伦理生育控制药丸腰部以下就会麻木。
药丸十分有效,男人吃了,你可以蒙住他的眼睛,要他背诵葛底斯堡演说,然后踢他的球,他不会卡顿一个音节。
药丸是伦理的。因为服用不影响生育能力,否则就不自然、不道德了。药丸只是夺走了所有性愉悦。
科学和德行便这样携起了手。
故事片段三
慢慢路直到永远
他站起来,伸展四肢,发出惬意的哼哼声,“非常好的散步。”他说。
“我本以为是的。”她说。
“在这儿分别?”他说。
“你要去哪儿?”她说。
“搭车进城自首。”他说。
“祝你好运。”她说。
“你也是,”他说,“嫁给我,凯瑟琳?”
“不。”她说。
他微笑着,死死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快步走了。
凯瑟琳望着他的身影在无尽的树影间越来越小,心里知道,要是他现在停住转过身,要是他对她呼喊,她会向他冲过去。她将别无选择。
纽特真的停住了。他真的转过身了。他真的喊了。“凯瑟琳。”他叫道。
她向他跑了过去,双手抱住了他,说不出话来。
故事片段四
福斯特的投资组合
“你介意我问问你爸爸是什么样的吗?”
“我不喜欢谈他。家和家人对他完全没意义。他真正爱的是下等音乐和烂酒吧,而且爱的是那里面的垃圾。”
“他对音乐的爱也传给了你。”
“我爱音乐,但我绝不会让音乐变成我的毒品!”他说。这话好像不需要这么用力地说,“永远不!”
……
这时赫伯特·福斯特进来了,我叫了他,但他没反应。没有人跟他说话。赫伯特身子周围笼罩着一团“不看、不说、不听邪恶之事”的云雾。
赫伯特用手帕把钢琴凳擦干净,伏到键盘上,眯着眼睛,仿佛在盯着远处地平线上某个美丽的东西。
猛然间,赫伯特·福斯特消失了。坐着的是一个激动的陌生人,双手像爪子一样悬着。突然他敲了下去,一段肮脏的、低级、美妙的爵士乐在空气中震动。热烈清脆的本世纪20年代气息。
故事片段五
回到你老婆孩子身边去吧
默拉伸出双臂,约翰——”他说,“你会伤我心的,要是你现在离开我,而不——”
“不什么,父亲?”男孩冷的像冰。
“不原谅我。”默拉说。
“永远不,”男孩说,“抱歉,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做。”他点头,然后走出了屋子。
默拉在椅子里坐下,双手抱着头。“现在我怎么办?”他说,“也许这是我应受的惩罚。我想我只能咬咬牙接受。”
“除此之外,我只想得到一个办法。”我说。
“什么办法?”他说。
“踢他的屁股。”我说。
于是默拉就这么做了。
他出了门,用脚的侧面踢了男孩的屁股。我认为这一脚没有造成任何疼痛,但踢得确实猛。
男孩仿佛跳了个反身波尔加舞步。等他稳住脚步,转过身来时,神情完全是个受惊的男孩了。
“约翰,”默拉对他说,“很抱歉,但我想不出我还能怎么办。”
故事片段六
汤姆·爱迪生的蓬毛狗
“我想,也许智力只不过是某种电流,所以我做了这个智力分析仪。它管用!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我的孩子。但我想你也完全应该知道。你这一代将成长在一个辉煌的新时代,甄别人类就像甄别橙子一样容易。”
我说:“爱迪生先生,在这条狗身上试试吧”我真希望你能看见我说这话时那狗的反应!老斯帕克吠叫,嚎叫,乱挠,直奔智力分析仪冲过来,爱迪生按住它,把电线贴到它耳朵上。然后,你信不信,指针直直地刷过表盘,远远超出了表盘上那条细细的红色铅笔线!
“爱迪生先生,”我说,“那条红线意味着什么?”
“我的孩子,”爱迪生说,“那意味着这个仪器坏了,因为那条红线是我。”
故事片段七
电欢喜
问题是,美国是否要进入一个凄惨的新历史阶段,人不在追求快乐,而是购买快乐。现在不是全国狂热爱上虚无的时候——我们能从“电欢喜”里获得的唯一好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对敌人发射一大束“心灵平静”,同时能不让我们的人碰它。
故事片段八
流离失所的人
“修女,我是美国兵的儿子吗?”
“谁对你说的?”
“彼得。彼得说我妈妈是德国人,我爸爸是美国兵,走掉了。他说妈妈把我给了你,然后也走掉了。”他嗓音里没有伤感,只有困惑。
“你千万不要心烦这事,乔,”修女说,“没人知道你妈妈爸爸是谁。但他们肯定是很好的人,因为你非常好啊。”
“美国人是什么?”乔说。
“是另一个国家的人。”
“离这里不远?”
“不太远,但是他们的家很远,很远——隔着好多好多水。”
“像那条河。”
“比那条河的水多,乔,比你看到过的全部水都多。”
《欢迎来到猴子馆》
作者:[美] 库尔特·冯内古特
译者: 王宇光
版本:楚尘文化/中信出版集团 2017年7月
本文内容经“楚尘文化”授权整合自《欢迎来到猴子馆》(作者:库尔特·冯内古特)前言及《哈里森·伯杰龙》等八篇,整合有删节;正文插图来自于https://hyperallergic.com、https://www.theguardian.com等网站。整合:吴学锐;编辑:阿东。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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