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古典学研究
《古典学研究》专致于研究、解读古典文明传世经典,旨在促进我国学界对中西方历代经典的再认识,臻进中西方的古典文明互鉴,力求贯通文史哲和古典语文学,研究并诠释古代中国、古希腊罗马、欧洲近代的经典文本,乃至古希伯来和阿拉伯文明的传世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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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首发|诗法书简

古典学研究  · 公众号  ·  · 2024-06-07 08:30

正文

编 者 按

本文刊于《古典学研究》2024年第1期(总第2期),作者为[阿拉伯]法拉比(Al-Fārābi),译者为白昊东。注释从略,有兴趣的读者可参阅原刊。





[译 按]中古时期的伊斯兰哲人法拉比(872—950)的《诗法书简》( Risāla fī Qawānīn Ṣinā’at al-Shi‘r )写作时间不详。 该文阐述何谓“诗歌”,并就诗歌、诗人、诗术之法进行分类讨论。 法拉比最终得出,诗歌是一种模仿,使诗歌中的明喻与所喻之物产生相似性是作诗的准绳,依此可掌握诗术并最终作出好诗。

本文根据1938年载于《东方研究杂志》( Rivista degli studi orientali )的《诗法书简》阿拉伯语-英语平行对照本的阿拉伯语迻译,并参照亚瑟·阿贝里(Artur J. Arberry,1905—1969)的英译文。译者注释一律施加“[译按]”,阿贝里注释一律施加“[阿注]”。译者为有助理解而增补或解释的语词,一律施加方括号“[]”。为方便读者,阿拉伯文一律用拉丁转写。


法拉比(Al-Farabi,870―950)

奉至仁至慈的太一之名。我们旨在本文中提出并论证部分观点,帮助熟悉这些观点的人理解哲人对诗术(Ṣināʻat al-shiʻr)的阐述。然我们并不期望详细又有序地描述实践上述技艺所必需的一切:因为哲人自身甚至都没有完成关于智术(Ṣināʻat al-mughālaṭah)的论述,更不必说关于诗术的论述。正如他本人在《智术》一文结尾处宣称的那样,其原因在于他尚未发现前辈所写的任何东西可以为他所用,以其为基础和准绳,整理、建立、评估并予以真实的评价。若我们试图完成这位有着才华和天资的哲人都不敢得出结论的事情,便是不恰当的。相反,我们应该限制自身,不去指出我们今时今日见到的对研究这种技艺(ṣināʻa)有益的经典的例证、准绳和说法。

广义而言,词语要么有意义,要么缺乏意义;前者有些是简单的,有些是复合的;复合词可以是叙述的,也可以不是叙述的。在叙述中,有些是绝对的,有些则不是;在绝对中,有些正确,有些则错误。在错误的叙述中,有些在听者的脑海里刻画了所指涉的对象,取代了直接叙述,另一些则在听者的脑海里刻画了对所指涉对象的模仿——这些是诗意的叙述(al-Aqāwīl al-shiʻrīyah)。在这些模仿中,有些更完美,有些更残缺:充分研究这种完美或残缺的本质属于诗人或知晓(Maʻrifat)诗歌之人的领域,他们确实就这个主题用各自的语言广泛写作。


阿拉伯书法


现在,任何人都不应当认为“智术”(Almghlṭ)和“模仿”(Almḥāky)相同,相反,它们在几个方面有所不同。首先,它们的目的(Ghrḍ)不同:智术师欺骗他的听众,将他们领向事物的反面,以至于认为存续者不存续,而不存续者存续。然而,模仿者则让他的听众想象出一个类似之物,而非相反之物。与此类似的境况与感官(al-Ḥiss)相关:一个在休息的人有时会想象自己在移动,好似他在一艘行船上看着岸上的人;或者当一个人在春天站在地面上看着快速移动的云朵后面的月亮和星辰时,这些实际上都是欺骗感官的境况。然而,当一个人看向镜子或任何反射体时,这种境况会让他认为他看到了相似之物。

叙述也可以按如下另一种方式划分。叙述要么是绝对的,要么不是;如果一个叙述是绝对的,那么,它或是三段论(Qiyās),或不是三段论;如果是三段论,那么它或是潜存的,或是现实的;如果是潜存的,那么它或是推论(Istiqrāʼ),或是模仿。模仿主要用于诗术:因此很明显,诗歌叙述是一种模仿。

类比以及一般的叙述,或许还可用另一种方式来划分。叙述或是绝对正确,或是绝对错误,或是主要正确但部分错误,或是与此相反,或是正确与错误的比例相等。绝对正确的叙述被称为论证的(al-Burhānīyah)叙述;主要正确但部分错误的叙述被称为有争议的(al-Jadalīyah)叙述;正确与错误比例相等的叙述被称为修辞的(Alkhṭbiyah)叙述;主要错误但部分正确的叙述被称为智术的(al-Sūfisṭāʼīyah)和错误的(al-Kādhibah)叙述;绝对错误的叙述被称为诗意的(al-Shiʻrīyah)叙述。这种分析证明,诗意的叙述不是论证,不是争议,不是修辞,也不是智术:尽管如此,它属于一种三段论(Alsuulūjismūs),或者更确切地说,它属于一种后三段论(我指推论、比喻[al-Mithāl]和相面[Firāsat]等与类比具有同等效力的事物)。


法拉比


说了这么多,我们现在应该描述一 歌叙述的不同种类。

诗歌叙述可以根据其韵律或内容划分。根据韵律划分是音乐家和韵律学家进行的探究,他们根据构成叙述的语言及其所属的音乐类别来划分。根据内容进行科学划分,是典故专家、诗歌阐释者、诗义探究者、诸民族(al-Umam)与流派诗人进行的探究。现在有一些这样的专家,他们研究阿拉伯和波斯诗歌,并写了有关该主题的书籍:他们将诗歌分为讽刺诗(Alʼahājī)、赞颂诗(al-Madāʼiḥ)、矜夸与激情诗(Almufākharāt)、神秘诗(al-Alghāz)、谐剧诗(Almuḍḥikāt)、情诗(Alghazaliyaāt)和描状诗(Alwaṣafiyaāt)等。

这些专家以这种方式在他们的书中列举各种诗歌类别,凡此并不难找到,我们不必过多赘述。因而,让我们转向另一个主题。

据我们所知,过去和现在诸民族的大多数诗人都没有区分诗歌的格律(Wazn)和主题,也没有为每种诗歌主题规定特殊的格律。唯一的例外是古希腊人的情况,他们为每种诗歌主题保留了特定的格律。对他们来说,赞颂诗的格律与讽刺诗的格律不同,讽刺诗的格律也与谐剧诗的格律不同,不一而足。然而,其他民族和部落则用创作讽刺诗的各种格律来创作赞颂诗,全然相同或大部分相同,而不像古希腊人那样严格地划分每个类别。

现在,我们将按照哲人在其关于诗术的论述中使用的分类,依次提及每个类别,并列举其种类。


古希腊诗歌仅限于以下几类,我在此列举:肃剧(Ṭrāghwdhyā)、酒神颂歌(Dythyrmbá)、谐剧(Qwmwdhyā)、抑扬格(Ānāmīrw)、戏剧(Drāmāṭā)、艾诺斯(Ayná)、迪格拉米(Dyqrāmi)、萨提尔剧(Sāṭwrá)、道德短诗(Qabūmūnā)、叙事诗(Yaṭwry)、修辞(Ryṭwrá)、双生诗(Anfjānāsāws)和原声诗(Afūdhīqī)。

智慧宫

肃剧是一种具有特定格律的诗歌,它朗朗上口,让所有听到或吟诵它的人都感到愉悦。肃剧中提及善行、值得称颂之事和值得效仿之事,城邦的统治者们(Mudabiirū al-mudun)也在肃剧中受到赞颂。音乐家们过去常常为君主演奏哀歌,每当君主崩,他们就会在肃剧中添加一些额外的特定格律来哀悼君主。

酒神颂歌是一种有着比肃剧多一倍格律的诗歌。酒神颂歌中提及善行、整全的德性和属人的美德。酒神颂歌无意赞颂任何特定的君主或个人,只提及整全的善行。

谐剧是一种具有特定格律的诗歌。谐剧中提及恶、冷嘲热讽、属人的恶德和应受谴责的恶习。有时谐剧中会添加额外的格律,其间提及人类和野兽共有的恶德以及共有的丑陋体征。

抑扬格是一种具有特定格律的诗歌。抑扬格中提及众所周知之事,只在意它们是否家喻户晓,不在意它们是善的还是恶的,例如谚语(al-Amthāl)。这种诗歌用于论战和战争,或用于愤怒和厌烦的情绪之中。

戏剧类似抑扬格,唯一的区别是其提及的谚语和众所周知之事与特定之人相关。



艾诺斯是一种诗歌,提及之事因其卓越之质或因其文采飞扬、辞藻华丽而使人愉悦。

迪格拉米是立法者(Aṣḥāb alnaawāmīs)使用的一种诗歌,提及当人们没有纪律或未受教育时,等待着他们灵魂的是怎样的恐怖。


叙事诗和修辞是一种[诗歌],提及早期的律法和政制形式,也提及君主的睿智和功绩,以及他们的时代和事迹。


萨提尔剧是一种带有音乐家所发明格律的诗歌,他们设法通过吟唱[萨提尔剧],使野兽以及一般意义上的所有动物做出某种令人惊讶的动作,这些动作与任何自然的动作都大为不同。

道德短诗是一种诗歌,其中描述好诗坏诗、是非曲直,每种诗歌都代表与其相似的美好之事和丑恶之事。

双生诗是自然哲人发明的一种诗歌,他们在其中描述自然科学。在所有诗歌类型中,这是与诗术相距最远的[种类]。

原声诗是一种旨在指导音乐学人的诗歌,它的用途有限,在任何其他方面都没有用处。

以上就是古希腊诗歌的几种分类及其含义,[这些知识]通过了解他们诗歌的人传予我们,譬如论述诗术的哲人亚里士多德、忒米斯提欧斯(Thāmsṭyws)及其他古代著作家作品的笺释者们。我们还在他们的某些话语中发现对这些[诗歌]种类的附加论述。我们现在将以确切的形式提及我们发现的这些内容。


亚里士多德讲学图
载于《史海》抄本,1447―1455年,法国国家图书馆 藏


诗人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诗人拥有创作和吟诵诗歌的天资与禀赋,无论在大多数诗歌种类中,还是在某些特定的诗歌种类中,他们都擅创造明喻(al-Tashbīh)和意象(al-Tamthīl)。

这些诗人并不熟悉诗术本身,却有着优良的性情(Ṭibāʻ),且一心想要实现他们应做之事。这些诗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段论诗人”(Musaljisīna),因为他们在创作和谨慎(Altaathabuut)方面还不够完美(Kamāl),同时他们也没有全然扎根于诗术这门技艺。这样的诗人只能凭借他作为诗人所从事的活动而被称为“三段论诗人”。

第二类诗人通晓(Ḥaqq al-Maʻrifah)诗术,无论他深入哪个领域,他都极为熟悉诗歌的“精中之精”和诗术的“万法之法”。这样的诗人擅[创造]明喻和意象,由于这样的技艺,他们是当之无愧的“三段论诗人”。

第三类诗人是前两类诗人及其行动(Afʻāl) 的模仿者,[这类诗人]持守[前两类诗人的]行为,并在明喻和意象的使用中效仿他们,而他们自己却没有任何诗化的性情,且对这门技艺的准绳也没有任何体悟。在这一类诗人中,失误与错谬屡见不鲜。

《行吟诗人荷马》
(法)勒卢瓦尔 绘,1841年


对于这三类诗人中每一类诗人的作品来说,要么必然是天然的诗篇,要么必然是强迫(Qahr)的产物。我指的是,一个在作赞颂诗和写美好事物方面有天资的人可能会因一些处境而不得不作讽刺诗,其他类型的诗歌亦如此。同样,对于一个习得技艺并熟悉他所选择的特定诗歌类型的人来说,由于特殊情况,他可能不得不使用某种他尚未掌握的[诗歌]类型,因此在强迫下作诗,无论这种强迫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但最好的诗歌只能是自发的。

此外,诗人在诗歌创作的完美程度或不完美程度上也有所不同,这种现象要么是由诗人自己的想法造成的,要么是由其诗歌的主题造成的。就前者而言,诗人的想法可能在某些时候比其他时候[对作诗]更有帮助,因为必要的心理状态(Alkayfayaāt al-nafsānīyah)是压倒性的[因素],现如今[作诗所必要的心理状态]却变得软弱无力,然而现在我们不适合在此详细论述这一点。无论如何,关于道德和心理状况及其分别对个人的影响,在很多书籍中都有明确的阐释;就后者而言,所比较的两个事物之间的相似之处对杂众来说,有时是牵强附会的,有时却是相近又显而易见的。在这种情况下,判断诗人完美与否的准绳是他[诗歌中比较]的事物是否彼此相似。

诗人在诗术上有所不同,技艺实践者偶尔会作出精彩异常的诗句,连通晓技艺者都难以匹敌。但这纯粹是时运(al-Bakht)和偶然(al-Ittifāq)之故,这样的诗人不能被称为真正的“三段论诗人”。

帕那苏斯山(诗坛)

拉斐尔 绘,1509―1510年

明喻的优劣程度也有所不同。这是由于主题本身,以及比较是否相近且恰切;亦或取决于诗人的技巧,以便他能够以一种对每个诗人来说都显而易见的方式,通过熟练地使用附加短语来使两个彼此不同的事物变得彼此相似。例如,一位诗人会将甲与乙、乙与丙比较,因为甲与乙之间、乙与丙之间都分别有相似之处,因此他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叙述下去,让听者或吟诵者的脑海中留下这样的印象,即甲与丙之间存在相似性(Mushābahat),尽管这与事实相去甚远。这门技艺在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方面具有极大的用处(Ghināʼ)。当代诗人的实践就是类似的例子,当他们希望将某个单词放在行尾以求押韵时,他们会在首行提及与该单词必要的、相关的、贴切的特征,从而使诗歌变得优雅异常。

现在我们说,这门技艺的实践者与装饰技艺(Ṣināʻat altaazwīq)的实践者存在着某种关系。我们可以说,这两种技艺的质料(Māddat)不同,但它们的形式(Ṣūrat)、行动和种类(Aghrāḍ) 是相同的,或者至少是相似的。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诗术的基质(Mawḍiʻ)是文字,而装饰技艺的基质是色彩,但这两者在实践中都产生相似性,并且都旨在通过模仿来给人的幻想(Awhām)和感官(Ḥwāss)留下印象。

那么,这些都是整全的准绳,或可有效地研究它们以掌握诗术。其中许多准绳可能得到详细阐述,但是对某一类技艺的阐述会导致人们专注于某一特定种类的技艺或其某一特定方面,从而忽略其他种类和方面。因此,我们的论述尝试不做类似这样的事。

关于诗法的论述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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