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是我们杂志的定版日。帮忙联络采访梁晓声的出版社编辑肖诗雅晚上收到了我发去的版面PDF,问,最晚多久要反馈?
最晚10点。我回复,那时7点半。杂志周二晚上上版,夜里下印厂,时间确实很紧张。
一个一万两千字的封面报道,梁晓声的反馈来得很快,一个小时以后,他托编辑告诉我们,他想加一句话:《愤怒的葡萄》和《杀死一只知更鸟》都是很好的小说。
当时我跟他聊他的新书《不装深刻》,书中所写的小说最迟到二战前后,是否代表了梁晓声本人的阅读审美,即不太认可近几十年的西方文学?他缓缓地讲起《愤怒的葡萄》长达三页写景的开头;《杀死一只知更鸟》里当小镇律师的父亲和女儿讨论黑人被判处死刑的情节。这段对话,被我整理到了稿件的问答部分。
到晚上9点多,通过编辑,他又加了一句:《白痴》是很棒的。
采访中,我问起他对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看法。梁晓声认为,西方认定陀思妥耶夫斯基,中国的大学教育也循着这个审美。他比较了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好几本小说,认为陀氏完全被比下去了。
然而他又同情陀氏的处境。他讲到陀氏差点被执行死刑、被特赦后又被流放的命运。陀氏的一波三折,让他不能像大地主托尔斯泰一样不受约束。《白痴》里走上死刑台的人就像陀氏本人。
整篇报道,梁晓声一共只有这两处修订。
梁晓声如今在北京郊区的家里独自生活。他的贵宾小狗皮皮很可爱。我和同事上楼时,梁晓声和皮皮在家门口迎接我们。采访时,皮皮坐在梁晓声身边的竹藤椅上,双目圆睁,炯炯有神。采访近两个半小时,聊到某个文学问题时,皮皮睡着了,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去,发出很低很低的鼾声。
而梁晓声笔下的世界基本是过去的,人物是向善的。这一两年,读梁晓声的小说,以及他的非虚构作品(他近几年出版的散文集子有《独自走过悲喜》《人间清醒》等),我多少有点距离感。
在回答《三联生活周刊》为何写文章告别理想主义时,他说:进入商业年代,就不要再强调理想主义了。“我曾表现的人格理想主义,乃是对立于极左而在的。极左已敛,该理想亦可归隐。告别理想主义,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我不再那样写作了,不再塑造好青年的形象。当我们表现一个人正直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在表现正直和立场的时候是有危险的,我们才表现他,这是文学的作用。”
作为普通读者,我并不是对他的每一个观点都赞同,包括上面那段话,包括《不装深刻》里的一些看法。在采访时,我的提问是关于文学的,他自然地会讲到文学的外部环境。
他是这么说的:至少我跟你讲这些,你会换一个角度;甚至你以后作为记者看社会,或者采访别人的时候,(视角、)意义也会不同,是不是?
我们完成了一次非常充分、真诚的交流。(详见相关报道《梁晓声:只呈现人性是最无聊的,文学要提升人性 | 封面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