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先生是白鹿原的一个郎中,老家不在白鹿原上,而在南山跟前的一个小村子里,其父在白鹿原开着一个中药铺,到他这里,传到了第二代。冷先生和白家、鹿家都有渊源,且都属于“义交”。由于和白鹿两家大户的关系甚笃,才能在白鹿原上站稳脚跟,开了这间药铺。
冷先生是白鹿原最好的郎中,也是白鹿原最差的先生。
白鹿原最好的郎中
说他最好,首先是因为他的医德高。《白鹿原》里面对冷先生的医德表述得很清楚:冷先生看病,不管门楼高矮更不因人废诊,财东用轿子抬他或用垫了毛毯的牛车拉他去他去,穷人拉一头毛驴接他他也去,连毛驴也没有的人家请他他就步行着去。财东们封金赏银他照收不误,穷汉家给几个铜元麻钱他也坦然装入衣兜,穷得一时拿不出钱来的人他也不逼不索甚至连问也不问,任就诊者自己手头活泛的时候给他送来。他落下了好名望。他的父亲老冷先生过世的时候,十里八乡凡经过他救活性命的幸存者和许多仰慕医德的乡里人送来的金字匾额和挽绸挂满了半条街。
其次是他不爱财,真正做到了视钱财如粪土。因为不贪财、不爱财,他才会不管贫富远近,对于病人来者不拒。当他得知女婿鹿兆鹏被抓之后,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黄货”和“白货”全部拿出来,用药包包好放在车上,并巧妙地在掌握着鹿兆鹏生死大权的总乡约田福贤的家门口使牛车断轴抛锚,而将药包里的金银全部送给了田福贤。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计划,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连跟他一起来的鹿子霖都没有摸着他的脉,最终发现这个秘密后,田福贤和鹿子霖都吃了一惊。最终鹿兆鹏获救。可以说,这一包包装了金银的药,可谓是药到命留。在这件事情中,冷先生的言行充分体现了一个郎中对于医道的精通,他当然知道田福贤的能量,于是在田福贤身上“下猛药”,果然“药到病除”。
第三,冷先生深谙中医理论“中和”之道,他在处理与白家和鹿家之间的矛盾的时候,不惜以自己的女儿为药,弥合双方之间的裂痕。白嘉轩和鹿子霖是白鹿原上白家和鹿家的代理人,也是两个家族的精神领袖,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坏,直接影响着白鹿原上众村民的走向,自然也影响着冷先生这个外来户能不能在白鹿原上稳稳地立足。白鹿两家的关系一旦出了问题,整个白鹿原就“病”了。冷先生自己也说:这两家安宁了,白鹿原也就安宁了:这两家不安宁,整个白鹿原都不得安宁。
然而,白鹿两家的矛盾不可避免地被他看在了眼里。在寡妇的水地里,白嘉轩和鹿子霖大打出手,最终演变成白鹿两姓人的群体殴斗。冷先生突然出现,劝解了两人,而彼此心里的疙瘩,是不可能那么轻易解开的。两家的矛盾不仅是这二人之间的矛盾,而且是两个家族长期以来的矛盾的集中体现。所以,在平息了双方最严重的一次冲突之后,冷先生及时地通过白嘉轩说媒,将自家的大女儿嫁给了鹿子霖的大儿子鹿兆鹏,当然酿成了女儿一生的悲剧,这是后话;同时又通过鹿子霖说媒,把二女儿嫁给了白嘉轩的二儿子白孝武。这样一来,白鹿两家通过冷先生这个桥梁,成为了亲戚,双方之间达到了一种平衡。这种平衡的实现,暂时化解了矛盾,体现了冷先生把中医里面的中和理论应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白鹿原最差的先生
说冷先生是白鹿原最差的先生,是因为他的医术差,或者说,他干脆在整部《白鹿原》里看好的病人寥寥可数。冷先生第一次出场是在白嘉轩父亲白秉德生病的时候,这一段对他的医术有详尽的描述:冷先生一进门就看见炕上麻花一样扭曲着的秉德老汉,仍然像狗似的嗷嗷呜呜地呻唤。他不动声色,冷着脸摸了左手的脉又捏了捏肚腹,然后用双手掀开秉德老汉的嘴巴,轻轻地“嗯”一声就转头问嘉轩:有烧酒没有?嘉轩的母亲白赵氏连声应着“有有有”……冷先生把一块钢板塞进秉德老汉的口腔,用左手指一分就变成一个V形的撑板,把秉德老汉的嘴撑到极限,右手那根正在烧酒火焰上烧得发红变黄的钢针一下戳进喉咙,旁人尚未搞清怎么一回事,钢针已经拔出,只见秉德老汉嘴里冒出一股蓝烟,散发着皮肉焦灼的奇臭的气味。冷先生一边擦拭刀具一边说:“放开手,完了。”随之吹灭了烧酒碗里的火苗儿。秉德老汉像麻花一样的扭曲的腿脚手臂松弛下来,散散伙伙地随意摆置在炕上一动不动,口里开始淌出一股乌黑的粘液,看了令人恶心,嘉轩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这时候,秉德老汉渐渐地睁开眼睛。4个人同时发现这一个伟大的转机,同时发现微启的眼睑里有一缕显示生命的回归的活光……
看到这里,人们往往称赞冷先生的医术真高。可惜的是,白秉德老汉第二次出现这样的症状的时候,冷先生仍然使出了这一招,可见这一招并不特别奏效,第三次反复发作之后,冷先生的这个招数用完了,白秉德老汉的生命也就到头了。第一次出场,冷先生就没有救下病人。
冷先生第二次看病的对象是自家的亲戚,当时正是“反正”(辛亥革命)时候,病人的病是否看好不知道,反正最后病人死了。据冷先生说,病人是让枪炮声吓死的。第二次治病,又一次失败。
冷先生第三次看病,应该是给白嘉轩的断腰诊治了。白嘉轩被土匪把腰砸断了,几欲毙命,被冷先生救下,调理了一百多天,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腰伤未能痊愈,走路需要拐杖,而且腰弯得很低,书上说“跟狗一样”。这就是冷先生治好的病人的样子,只能说保了命了,根本没有治好,也没有达到治疗的目的。
唯一一次治好病的机会来了,这次的病人是田小娥。因为田小娥在祠堂被白嘉轩用了族规,枣树的刺刷子把田小娥浑身打得伤痕累累。冷先生连脉都没有切,直接写了方子,吩咐相公抓了药给她,并叮嘱她用药的办法。没几天,田小娥的伤就好了,而且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这个病例看来还是很成功的,凸显出冷先生医术上的闪光点。
然而到后来,这个冷先生的医术就更让人不能放心了。鹿三的老婆最先染上瘟疫,上吐下泻,之前鹿三曾经来冷先生的药房看病抓药,冷先生颇为轻松,对自己的医术也颇为自信,写药方仍然是龙飞凤舞、一挥而就,临了还罕见地说了一句笑话:“这叫两头放花!”鹿三也很受鼓舞,感觉这并不是要紧的病,也就释然了。可惜的是,不久鹿三的媳妇就死了。
面对瘟疫,冷先生没能救下一个人,甚至还笑话在满院子洒下石灰的鹿子霖。最终鹿子霖家中无事,白鹿原瘟疫导致人死如山倒。然而,就这仍然执迷不悟,竟让白嘉轩去辟邪,砍桃树桩子。除了让桃树遭遇了一场浩劫之外,没有任何效果。当然。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待这样一个生活在清末的郎中,但是对其迂腐、不思进取甚至嘲笑进步事物、新鲜事物的缺点,不得不提出批评。
冷先生最典型的病人应该是自己的女儿了。鹿兆鹏不满包办婚姻,与媳妇鹿冷氏没有感情,长期守活寡的鹿冷氏心灰意冷,最终在鹿子霖“不伦”的刺激下得了“淫疯病”。这—犯病不要紧,辛辛苦苦维持的白鹿原的平衡生态彻底打破,鹿子霖长久以来因为儿子的事情对冷先生有愧,加上这次儿媳妇鹿冷氏的犯病与自己逃脱不了关系,导致鹿子霖与冷先生之间唯一的维系彻底断裂。冷先生亲自给女儿看病,前期开的方子除了让鹿冷氏昏睡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之后冷先生干脆用药毒哑了女儿,使她发疯的时候不再说出鹿子霖的丑事。最终仍然不能起效,只能毒死了事。
随后,冷先生再次出场,这次是给白嘉轩的儿子白孝义治疗不育症,几幅中药下去,仍然是药到病犹在。白孝义没有能够让妻子怀孕,其妻最终怀孕是鹿三的小儿子兔娃的功劳。白嘉轩做了顺水人情,为了保守秘密,就说冷先生的医术好,并给他送了礼物。
冷先生最后一次出场,仍然是在看病,而且是给亲家白嘉轩看病。白嘉轩在黑娃被枪毙之后得了“气血蒙眼”,眼球极度突出,眼睛里面的组织和液体几乎要迸发出来,冷先生及时施以援手,将白嘉轩的眼睛挖掉,算是救了白嘉轩一命。这次出场,和以往一样,冷先生只是保住了白嘉轩的性命,让其不死,仅此而已,而疗效根本谈不上。
观整部作品中对冷先生医术的描述,白鹿原的冷先生其实是一个医术并不咋样的先生。他并没有那么高深的医术,也没有很高深的学问,只是一个卖药的郎中,医德高尚,医术贫乏,在当时的白鹿原乃至整个中国,有相当广泛的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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