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尼史学新论
李 勇
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历史与社会学院
【原刊于《史学史研究》2009年第3期】
摘 要：
利奥纳多·布鲁尼的史学在文艺复兴时期开了一代风气，其作品具有强烈的公民人文主义意识，对后世发生了广泛影响。然而，学术史上人们提出他为人诚实和作品可信问题。其“评注”类著作，虽然不能看成是他创作的历史著作，但是说他完全抄袭也是不妥当的。他所创造的“评注”写作形式，不被单个主题或者一个论点所束缚，而仅仅探索信息，并把信息传给后代，这本身就是一种严谨的学术态度。
关键词：
利奥纳多·布鲁尼；史学；公民人文主义；评注
利奥纳多·布鲁尼（Leonardo Bruni）1370年出生于阿雷佐（Arezzo），故也被称为利奥纳多·阿雷提诺（Leonardo Aretino），1444年谢世。他是“继古代（史家）楷模之后写出历史著作的第一位人文主义者”，开一代史学风气。国内一般视其为西方近代史学开创者，这可见之于通常的《西方史学史》之类的著作中；还有学者较全面深入探讨其人文主义史学特征、成就和局限等。问题是，当时人文主义在不同人那里有差异，例如彼特拉克就卓然独行，而但丁则积极介入公民事务。布鲁尼作为后学是否在两者之间有所偏重？同时，19世纪科学史学勃兴，布鲁尼多受病诟，其为人诚实和史著可信问题今天应如何看待？本文拟就这两个问题进行更为深入的讨论，并就正于方家。
布鲁尼史学具有一般人文主义特征。他对古典文献非常入迷，并为古典复兴做出过重要贡献。其导师是那时最伟大的人文主义者萨鲁塔提，其希腊文教师是希腊学者厄曼纽厄尔·克立索罗拉斯（Emanuel Chrysoloras）。他养成对古典文学和史学的爱好，成为15世纪最有创造力的翻译者之一。他翻译普鲁塔克《传记集中《小伽图传》（
the life of the younger Cato
）、《安东尼传》（
the Life of Antony
）、《皮洛士传》（
the life of Pyrrhus
）、《狄摩西尼传》（
the Life of Demosthenes
）等，还翻译色诺芬《神圣》（
Hiero
），《伊里亚特》（
the Iliad
）中的演说词‚《柏拉图早期对话》（
the Early Platonic Dialogues
），亚里斯多德《伦理学》（
the Ethics
）和《政治学》（
the Politics
）等。这些译本“很快取代了中世纪的翻译，成为全欧洲权威性的学院文本。”他在形式上模仿古典作品《亚里士多德传》（
Life of Aristotle
）就很典型。此著像苏埃托尼乌斯那样，描写传主的先人，按时间顺序回顾其生平，论述其活动，记述其死亡；像狄奥根尼那样写教学生涯，列出传品目录。至于《佛罗伦萨人民史》（
History of the Florentine People
）对古典作品的效仿，有学者概括得好，“他把其作品分成卷，插入激动人心的老套演说，用优雅的拉丁文写作。”
同时，布鲁尼人文主义具有强烈公民意识，可称为公民人文主义。这在他那儿就是：“活跃生活优于沉静生活，财富优于贫困，婚姻优于独身，政治行当优于寺院行当。同时，他把这些原则付诸实际。”他强调史学实际功用，指出：“历史是任何一个严肃学者都不应忽视的学科。”关于《佛罗伦萨人民史》的写作，他说：“这些行动对我来说似乎值得记录和记忆，我认为了解它们将对公众和个人目标的实现均有益处。假如人岁数越大就越明智，那是由于他们见识了更多生活；如果我们细心阅读历史，那么它给予我们的明智将会多么大啊！因为历史中无数岁月的成就和结果都会被细致呈现；从其书页中人们将轻松学到应该模仿和避免的东西，而伟人所赢得的荣耀，就像其中记载那样，会激励我们实践那些具有美德的行为。”他还说：“假如我没搞错，学者要特别赞美其时代成就，把它们从漠视和命运力量中拯救出来——的确，把它们描绘成神圣而万古流芳。”这显然是其公民人文主义在史学价值观中的体现。在史学实践中，它表现为关注市民生活。
例如，《但丁传》（
Life of Dante
）和《彼特拉克传》（
Life of Petrarch
）就很典型。《但丁传》写传主出身和从事公共事务，写其财产和为人、学问型诗歌写作，写但丁的子嗣。需要说明的是，布鲁尼《但丁传》与薄伽丘所写的不同。布鲁尼在结尾处写了但丁儿子利奥纳多到佛罗伦萨访问布鲁尼，布鲁尼引导他参观祖屋并告知许多他过去不知道的事情，详细写了但丁被放逐，这些是薄伽丘书里没有或者轻描淡写的。更为重要的是，他与薄伽丘的观点殊有差异。薄伽丘认为但丁“有妻子是与其学术生活对立的”，而布鲁尼则认为，“按照哲学家说法，人是社会动物。由于所出生城市的多面性，人的第一个组合是丈夫和妻子，无论在哪里缺乏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完美可言，因为只有这种爱是自然的、合理的和被许可的。”而《彼特拉克传》则写传主高贵出身、少年不凡，叙述他从学法律转向阅读古代哲学家、诗人和史学家著作，写他拒绝教皇任命他为秘书的召唤，写他把父亲的遗产挥霍殆尽。有意思的是，在传记最后，布鲁尼将但丁和彼特拉克做了比较，认为“他们都是最有才干的，最著名的，最值得高度赞扬和褒奖。”但是又认为但丁的生活更具有积极性和公民性，其写作环境更困难，但丁比彼特拉克更有学问。可见，但丁与彼特拉克相较，布鲁尼更推崇前者。布鲁尼是公民人文主义者，在生活和学术上与但丁相似‚因而有以上看法就不足为怪了。
再如，《佛罗伦萨人民史》，正像有人所说那样“公民人文主义精神渗透到其中，有着集体英雄佛罗伦萨人、一个清晰的故事、佛罗伦萨人的得势。布鲁尼把佛罗伦萨的成功归于她的共和国的自由，从此涌动着美德、优美风尚、勇气、勤劳和强壮。自由的衰落，就像罗马帝国和随后千年跌落黑暗所证明的那样，将会摧毁所有的美德和伟大。共和城市国家和其公民道德力量、国家昌盛之间相关联的主张，使布鲁尼把他的叙述定型为统一的乐章。他关于讲述过去广泛中世纪风格的装饰，是这样严谨，以致能够恰好抽出与散漫的希罗多德史学相反的修昔底德史学的类似之处。”也有学者说：“布鲁尼对西方史学经典的重要贡献是一本多少带有官方色彩的《佛罗伦萨人民史》……布鲁尼用拉丁文，而不是用方言写作。较之布兰尼幼稚的记载，其高明之处还在于他忠于西塞罗对历史的理解，即历史是解释知识的形式，是有价值的道德与政治教诲的源泉。”这些论述足以让我们认识到这一著作中的公民人文主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