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鬼 | 三傻子还魂记

图/Serguei Toutounov

一

马家村，月圆夜。月光明晃晃冷清清地照着沉睡的小村，小村的土路砖房像披了一层雪，所有的声响都被压在了“雪”的下面。

“踏、踏、踏……”

忽然，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打破了月光里的沉静，一个佝偻猥琐的身影出现在小村的一条街上。

老光棍陈山是从邻村回来的，一如往常，他又在他们那个小赌窝里输了个精光，如果不是没人稀罕他一身破衣服，他恐怕连它们都已经留在那里。

陈山是又气又恼，心肺和脑袋肚子一起难受。他嘴里咒骂着赢了自己钱的那几个家伙，脑子里琢磨着怎么再去搞明天的赌资，脚下踢踢踏踏的，不觉走到了村子中间。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人，如果不是陈山没注意已经走得离他很近，如果不是今夜的月光实在太亮，陈山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样子，然而，这两个条件现在已经得到满足。

所以，陈山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看清了他那双肿眼泡的眼睛，看清了他那正咧着傻笑的嘴里呲着的一口黄牙，看清了他脏污遮掩下久违的五官，于是陈山全身的血瞬间都冲到了头顶，本就不舒服的心肺和脑袋一下子仿佛炸开了，一声尖叫到了喉咙还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二

马家村出了大新闻：死了三年的老刘家三傻子的鬼魂回到了村子里，半夜三更满村子转，见谁就要拉谁走，替他去投新一生的傻子胎，那天差点拉走了老光棍陈山。

当然，这个新闻首发于那晚差点吓死的陈山嘴里，原本没这么跌宕，后经村里七姑八婆们的转载，就成了如上的最终版本。

这新闻震惊了十里八乡，而最为震惊的，当然就是三傻子的本家老刘家，三傻子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以及他们的老娘。

听陈山说出了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刘大刘二就跑到了陈山家，经过陈山鼻涕眼泪的赌咒发誓，他们不得不相信，陈山是真的看到了他们死了三年的三兄弟，他们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话带回家里，他们的老娘听了，浑浊的老眼里不停地流出眼泪，硬要他们拉着自己到三傻子坟前哭了一场。

谁都看得出，三傻子的坟上竟有了些新土，就像在证明三傻子真得从里面钻进钻出过。

在坟前，老太太给自己的儿子跪下来，哀求他好好投胎，不要回来折腾乡里乡亲。

老太太很善良，她希望自己的傻儿子能像活着的时候那么听自己的话，可惜她失望了。

三傻子的鬼魂并没有因为老娘的哀求而消停下来，接下来的几晚，他又三番二次地出现在了村子里，甚至出现在了老刘家，好几个人都看到了他，直吓得大家再也不敢晚上出门，甚至开始对老刘家敬而远之。

这实在是很严重的情况，终于，村里的几个老人一起找到了刘大刘二，让他们出面出资做法事安抚一下他们三兄弟的鬼魂，刘大刘二无奈，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三

三傻子是三年前车祸死的，客死他乡。

三傻子不是天生的傻子。他一岁多的时候曾被人贩子偷走过一次，用了三年，警察端了一伙人贩子，他才被爹娘从一堆被解救的孩子中找回来，而那时候，他就已经成了个傻孩子。

爹娘并没有因为他已经成了傻子而瞧不上他，反而对受了苦的他分外疼爱怜惜。他们有能力时，他们就自己好好照顾他，后来老刘头死了，老刘婆又得了病，他也依然被老娘带着，老娘住在哪个哥哥家，他就也跟着哪个哥哥生活。

一晃二十多年，三傻子从一个小傻子变成了一个大傻子，长得身强力壮，已经能帮哥哥们干不少活。但可能因为身体长熟了，他开始让人不省心起来，动不动就跟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走路，被人斥骂就吓得跑丢，为此，老娘还特意把他的身份证缝进了他的衣服里，但直到四年前，他还是彻底找不到了。

被老娘逼着，刘大刘二两兄弟找了很长时间，找了很多地方，但最终没有找到他，只好到公安部门报了案，把希望寄托在了警察的身上。

这样又过了一年多，刘大刘二突然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让他们到某地去认尸，于是他们跑出了几百里，在另一个省看到了三傻子的尸体——三傻子被车撞了之后滚下了山坡，人已经在乱石上摔得面目全非，但刘大刘二还是认定了是他，而因为死尸身上有三傻子的身份证，加上之后的DNA鉴定，也判定死者和他们确实有亲缘关系，就这样，几天后，他们带着肇事司机的二十万赔偿款和三傻子的骨灰回了家。

四

三傻子早就烧成了灰，早就被埋在了马家村村东的山坡上，三年来他都老老实实，现在却突然不安分起来，怎么说，他都是不对的。

看来，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傻子，死了也还是不懂事。

刘大刘二四处打听，找到了一个“老神仙”，那“老神仙”说，他能让三傻子的鬼魂消停下来，如果鬼魂不听话，他会直接打得他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