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民谣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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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是说故事的时候。

民谣与诗  · 公众号  ·  · 2017-06-24 22:03

正文


第 22 篇文章

深夜,正是说故事的时候

故事很长,容我慢慢讲


 



1、


众所周知,我在这个城市里开了一家咖啡酒馆,白天有咖啡晚上有酒,慰藉着城市里那些孤独和伤心的人们。


我这么说当然是拔高自己了,事实上,我这个人生性慵懒,不懂得如何打理生意,多亏了这些顾客的支持,酒馆才不至于倒闭。店里的生意很不稳定,有时候人声鼎沸,有时候冷冷清清,总的来说算是差强人意,一不小心,就开了三年多。


我最喜欢夜里,店里的顾客三三两两,着实清闲,我会拿一本书坐在吧台后面看,看得累了就开始观察店里的顾客,猜测着他们正在发生的故事。有时候我也会和顾客聊天,临时扮演树洞的角色,在他们看来,我是值得信任的,因为我从来不问他们的姓名,也不加他们的微信,过几天就会将他们遗忘。


酒馆打烊的时间很不固定,这个规矩是我定的,顾客愿意的话最晚可以待到凌晨1点,但是晚上10点过后,如果没有顾客了,随时都可能打烊。经常来我店里的客人都知道这个规矩,过了凌晨1点不会抱着酒瓶子不肯走,来得晚了碰上打烊也不会踹我的玻璃门。


所以,被顾客打电话来要求不要打烊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当时是下午六点多钟,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人,听声音大概二十五六岁,她说:


“我订的机票是晚上九点半到重庆,从机场到你那边还需要些时间,我知道十点后没有客人你们就会打烊,但是能拜托你今天晚上多等我一会儿吗?”


酒馆经营得久了,多少有点名气,有些外地来的游客会通过网上的攻略和推荐慕名找来,我猜想她也是属于这个行列。我不是特别愿意答应她,因为这天是星期二,通常来说晚上不会有多少顾客。


“你应该不只在重庆待一天吧?其实可以明天再来,我们中午就开门了。”我客气地回答她。


“明天不行——”她断然说道,随即又换上恳求的语气,“老板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今天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我这次是专门去你们店里的。”


“所以,你以前来过?”


“是的,我们还聊过的,但是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好吧,那你十点半之前要到哦。”既然是老顾客,我倒也不在意多等她一阵子,说不定晚上会有其他客人待到很晚呢。


但是这天晚上有点奇怪,八点多钟最后一桌顾客离开后,就再也没有顾客进来。大概在八点一刻左右,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的语气焦急而充满歉意,她说:


“老板,真的很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现在都还没有登机,我刚刚问过地勤,飞机已经到达机场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起飞,可能要麻烦你再多等一会儿,十一点之前我一定能到,拜托你了。”


多等半个小时似乎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再看几十页小说的功夫,我说:“好,你也别着急,如果晚点得太厉害,明天再来也可以。”




九点钟,店里还是一个顾客都没有,电话又响了,还是她。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老板,对不起,我一直在等起飞时间确定,刚刚才出来,九点半起飞,到你们那边差不多要到12点了。”


“这么晚啊?”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我也知道让你继续往下等也有点过分,你看这样行不行,因为有顾客的话你们会凌晨1点才打烊,万一待会儿没有顾客,我一个人买10杯酒,就当作是有顾客在那里,这样可以吗?时间一拖再拖,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是请你一定要等我。”


对于她的固执,我有些无语。在店里待的时间久了,来来往往的故事见得太多,我对于那种一条路走到黑的执迷不悔已经麻木甚至反感了。


“姑娘,这个不是消费不消费的问题。你为什么非得要今天来呢?如果今天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不能早点出发呢?”我的语气有点生硬。


“因为今天是我本命年生日。”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在北京,身边一个熟悉的朋友都没有,今天下午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下班后我会一个人默默地找地方吃饭,或许还会去面包店里买个小蛋糕,然后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独自过完这个生日,这样一想我就觉得特别心酸,很想哭,我想让这个生日变得特别一点,因为我对你的酒馆有一些独家的记忆,最先想到的就是在你们店里过生日,所以我立即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请了明天的假,下班后就马不停蹄赶往机场了。我也没想到飞机会晚点这么久,对不起老板,是我太任性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我心头一软,说:“你来吧,我等你。”



2、


一家酒馆在很多时候都像是悲伤的出口,我见过太多悲伤的人们在店里把自己灌醉之后嚎啕大哭,眼泪的释放作用和酒精的麻醉作用能够给他们换来一夜的安睡,到天亮后,他们依然会继续原来的生活。


这或许是我这家酒馆存在的意义之一。


我也可以想象她的悲伤:


她在午后阳光可以照进来的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城市里高高低低的建筑群,马路上的汽车堵成长长的一串,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人们埋着头匆忙行走;城市的喧嚣被玻璃幕墙隔绝,她的身后传来全是敲击键盘和接听电话的声音,不断压迫着耳膜;室内的空气变得浑浊而沉重,就像是一大团浸湿了水的棉花扣在她头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她甚至可以看见灰尘在阳光中翻滚,看见一杯刚冲好的速溶咖啡在冒着白汽。时间在这一刻定格,这是她二十四岁生日的一天,依旧孤独,依旧忙碌,依旧一无所获,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分别。




如果我的酒馆能够在她生日那天给她带来些许安慰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会等到凌晨1点甚至更晚,可是我很担心,如果她不能在12点之前赶到的话,翻过今天,她的这番奔波就失去了形式上的意义。


十一点半左右,她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已经下飞机了。


十一点四十左右,她又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坐上出租车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出了机场,她一定是在全力地奔跑。


但是我知道这都是徒劳。我太清楚午夜时分重庆的模样了,这是一座不夜城,此时此刻依旧灯火通亮,人们纷纷从酒吧、餐厅、KTV、烧烤摊走出来,搭上出租车或私家车,奔往家的方向,比起白天的拥堵,道路算是宽敞而顺畅,车辆却依然不少,纵使出租车司机一如既往地开得风驰电掣,路上也差不多要半个小时,她基本不可能在12点以前到达店里。


我望着墙上的那个老式石英挂钟,看着分钟慢慢地向12点靠拢。我期待着店门会被人突然推开,她会满头大汗地冲进来,然后得胜般地哈哈大笑。


然而这只是我美好而善意的想象,当时针和分针在12点的位置重合时,她并没有出现。


在那一瞬间,我很替她难过。


过了十几分钟,门口的铃铛响了一声,一个年轻女人推门走进来,她默不作声,失魂落魄般地走到吧台,脸上还挂着泪痕。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出她来了。


在酒馆里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我已经逐渐变得百毒不侵了,但是她走进来的一瞬间,我心头猛地一震,差点也流出了两滴老泪。



摄影/亦池


3、


她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酒馆还没开业多久,生意清淡,每天来的顾客寥寥无几。她让我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她长得比较好看(当然这也是不可否认的),而是因为她浑身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


她要了一支福佳白啤酒,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我瞟到了封面,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她在一处有阳光的位置坐下,不多久又问我要了个烟灰缸。


她白皙的指尖夹着细长的摩尔,双腿交叉着叠起,裙角搭到脚踝处,露出一个小巧的纹身。她一直低着头认真看书,偶尔掸一下烟灰或者喝一口啤酒,极少被外部的动静所打扰,这样的画面充满了美感,曾经在我脑海里留存了许久。


那天我象征性地和她聊了几句,只知道她是大四的学生,老家在湖北。她喝了两支啤酒,到傍晚的时候就走了。


她第一次到我店里过后没几天,来了一个男生,一进来就非常热情地和我攀谈,他也点了一支福佳,在店里转了一圈找位置坐下,然后他又站起来看书架上的书,找了半天,最后跑过来问我:“老板,你们有没有《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本书?”


我出来给他找书,心头正觉得疑惑,他自己先说了出来:“老板,你记不记得前几天来过一个女生,也看了这本书?”


果然如此,我说:


“有印象,怎么了?”


“那你记不记得她当时坐的哪个位置啊?”


我把正确的位置指给了他,他把自己的啤酒挪了过去。


我说:“那个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吗?”


他突然变得羞涩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是——目前还不算是。”


“你在追求她?”


“嗯。”他点点头,“我喜欢她很久了,但是她这个人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怎么说呢,有点难懂,所以我就会看她的朋友圈和微博,看她去过哪些地方,做过什么事情,然后我也会找时间去那里,尽可能重复她做过的事情,体会她当时的感受。老板你不要笑话我,我知道这样是有点傻,但是至少可以离她的世界更近一点,离她的心也会更近一点。”



我当然不会笑话他,在我看来,这才是青春啊,只有在他们这样的年纪才会如此笨拙而真诚地去爱一个人吧。


我说:“那你打算追随她的足迹到什么时候呢?”


他说:“我现在已经去过85个她去过的地方了,等到满100个地方的时候,我就会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然后向她表白。”


这天晚上她告诉我,后来那个男生包下了电影院的一个放映厅,请她去看电影,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然后灯光熄灭,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视频,是用100张她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和100张他在同样的地点复制的照片做成的,视频结束后,灯光亮起,他捧着一束鲜花向她表白——真是一个像电影般梦幻的场景。



4、


零点三十分,店里面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还是喝啤酒,还是福佳,我喝茶。


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我问她:“所以,我的酒馆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让你不远千里地赶来?我的印象中,你们并没有在我店里来过很多次。”


他们一起来过两次或者是三次吧,我还请他们喝过一瓶酒,那时候他们俩刚在一起不久,望向彼此的眼神里满满地都是浓情蜜意。


最后一次看见他们应该是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那天店里顾客很多,我在吧台忙得团团转,也没怎么理会他们,但是我记得女生先走了,男生一个人坐在店里喝了好一阵子才走。


她说:“老板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和他最后一次来这里,就是去年的今天,就是去年我的生日那天,那时候我已经在广州上班了,特地请了假回来和他一起过生日,我们在附近的餐厅吃了饭,他说要过来喝点酒,然后就在这里,就是我们现在坐的这张桌子,他跟我提了分手。”


“啊——”


到此时,我才明白这个故事的完整逻辑,我终于能够理解她为何要锲而不舍地赶来这里,她并不纯粹为了制造一次独特的生日纪念,也是想整理一段感情,只是我不知道她想要做的是缅怀还是清理。


“你有告诉他自己今晚会来这里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说:“没有。我有打算过,但是忍住了。我想,如果他对我还念念不忘的话,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或许也会到这里来,如果我们在互不知晓的情况下在这里偶遇了,我们就有足够的勇气让这段感情重新开始。”


“你应该明白,即使他还想着你,出现在这里的几率并不大。”


她苦笑了一声,说:“我明白,我知道这是一个概率很小的事件,或许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但是只有这么小的概率才足以让我们相信其他的选择都是错误的。如果我们没有偶遇,我也可以告诉自己,我来过了,我也努力过了,然后我就可以死心了。”



不客气地讲,以前遇到这种热衷于在感情上相互折腾的故事,我基本都没有兴趣往下听了,他们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却偏要弄出韩剧一样的背景和桥段,让自己沉浸其中。


后来我想,这或许也是青春的一种必然体现吧,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尚未拥有足够平静的心态和成熟的智慧来把控自己的感情,便希望借助于这样一些激烈的方式来彰显深刻,很多年过后回首往事,即使自觉愚蠢荒唐,也不得不承认那是无法重现的刻骨铭心。


我笑了笑,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起身去吧台拿了一支粉象啤酒给她,“试试这个吧,这支我请你,虽然时间已经过了,算作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吧,生日快乐。”


她笑了起来,双手合十,连声说着谢谢。过了半晌,她犹犹豫豫地说:“老板,我想知道,他今天,从白天到现在,都没有在店里出现过,对吗?”


“嗯。”我点点头,“他和你一样,这一年都没有来过。”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仰头喝了一口啤酒。“男人都是这样吗?”她突然抬起头问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掏心掏肺,天崩地裂,离开的时候又可以说放就放,说放就放。”


这个问题中带着她无尽的幽怨,我可以告诉她并非如此,因为我有很多强有力的例证,但是那只会让她更加纠结和痛苦。我选择模棱两可,“怎么说呢?并非全都如此,而且其中应该没有性别的差异吧,无非有些人把感情看得更重一些,有些人要轻一些。”


“和他在一起之前,我都觉得爱情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于分手的时候,我都以为可以很快回到自己的生活,所以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都一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无法释怀。”


“你们分开的原因是什么?异地吗?”我问她。


“我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双方都觉得走不下去了,异地或许是其中一个因素,他说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既然迟早会失去我,不如趁着痛苦还没来临就好聚好散,我也认为分手对我们都好。我们分手的时候很平静,只是我没有想到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走出来。”


“是因为孤独吧。”


她愣了一下,有点疑惑地望着我。


我说:“因为孤独,又不想将就,怕乘虚而入,所以干脆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猜想或许是这样的情况。”


她沉默了,我们没有再聊下去。我回到吧台看书,偶尔抬起头看过去,她还是坐在第一次的那个位置,桌上有酒有烟,只是不再有书,也没有了阳光,射灯的光线从屋顶投下来,将她笼罩其中,半明半暗。


我突然意识到,三年前她身上展现出来的那种充满了美好和向往的力量已经逐渐消失,她正在被那座怪兽一般的钢筋混泥土城市所蚕食,变得消沉和黯淡。


这真是令人惋惜。



5、


凌晨一点,她走过来说要买单。我说:“没关系,你继续坐吧,我今天可以晚点打烊。”


“不用,我也很累,想要休息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等我这么久,还陪着我聊了这么多,你肯定觉得我不可理喻吧。”


“可以理解,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我想说,今天对你而言,无论说是悲怆异常也好,遗憾万分也好,都不会带来你所期望的结局,但这会是结局的开始。”


是的,我并不认为她在6个多小时里马不停蹄地从广州奔往我的店里这样一个壮举或者我打着机锋的那些话语足以让她醍醐灌顶,她只是以筋疲力尽的方式,甩掉了最后一丝眷恋和矫情。


这天她离开前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老板,除了爱人的陪伴和工作的成就,难道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抵抗孤独吗?”


真是抱歉,我说: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



这天她走了之后,我没有急着关门,对我来说,早回家晚回家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因为回到家里的时候只有客厅清冷的吊灯迎接我。我之所以给店里定下这样的打烊规矩,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时间显得不那么无足轻重,这样我的每一天就并非飘忽不定,而是有迹可循,我得以藉此确认自己的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从容地剖析她的生活和感情,却无法回答她关于孤独的问题。


因为在这座掩埋了我所有过往的城市里,我也同样孤独。


我拿了支啤酒坐到门外的露台上去喝,她应该已经走远了吧,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她会怎样度过下半个夜晚呢?还会继续哭泣吗?她会好起来的吧?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撒下的谎到底会帮助她更快地走出来还是会让她走更多的错路。


是的,我对她撒谎了,我始终没有告诉她,那个男人今晚来过店里,正是八点多钟走掉的那最后一桌客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她。他坐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和我稍微聊了几句,我问他女朋友怎么没一起来,他笑笑没有回应,剩余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寒暄,他坐在老位置上,喝了两瓶福佳,和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是因为那个男人仰起头喝酒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闪着金色光芒的戒指。


我不知道自己的刻意隐瞒是错是对,或许我的作用根本就无关紧要,每一段感情总会有一个时刻突然彻底了结,不在此刻,就在下一刻。


我期待着有一天晚上,她会再度推开酒馆的门,就像她第一次到来时的模样,浑身闪耀着光芒,或许到那时候,她又有好故事可以讲。



— END —




江凌,青年作者,独立书店老板,豆瓣、十点读书、片刻等平台人气作者,已出版作品《我可是你故事里那个人》,《请你永远记得我》。微信公众号ID:loafall,微博@临江仙江凌。本文选自新书《请你永远记得我》,点击阅读原文即可购买。



故事听完了,你想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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