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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女性之名为名

深焦DeepFocus  · 公众号  · 电影  · 2017-11-07 07:09

正文
















虎还是不虎,那是个问题!


文 | 陈韵华 (发自柏林)

编 | Pury(厦门)

《宝拉》、《虎女》和《玛利亚》这三部德国电影都以大女主的名字为题,在德国电影节里合着一起看,看的就是当代德国电影中对于女性角色的思索,这在一般而言缺乏女性电影从业人员和女性故事的德国电影范畴裡,是少见而且珍贵的。三个女性角色在不同的时空和社经背景下,对生而为人与生而为女人的身份认同产生诘问,她们在父权体制下的各种权力相对关係裡,奋力反转逆袭,却也有不得不或者潜意识裡受制约而依附随众的时候。


从十九世纪末到当代,这三个大女主所受的束缚因时空背景而各有不同,出身富裕的宝拉,在舒适安逸却缺乏自我的婚姻生活与自由创作却贫困窘促的巴黎艺术圈之间有所犹疑,只因为十九世纪裡女人不能当画家,主要经济来源只能是自己的丈夫。


住在现代柏林的虎女,她的职业和婚姻不再受限,反抗的是性别阶级化的体制、日常生活裡认识或者不认识男子的猎爱,还有城市角落针对女性毫无来由的暴力。


住在多特蒙德(Dortmund)的乌克兰移工玛利亚没有宝拉和虎女的舒适圈,她不仅仅是性别弱势,也是社会经济弱势和国籍弱势。这些大女主有时逃避有时顽强抵抗,有时自我压抑、自我质疑,而她们是否真的成功逆袭,或者,这三部电影是否真的开展出一番女性电影的新面向,则见仁见智,由观者自己决定。


《宝拉》海报


《宝拉》有着所有中规中矩历史剧的一切特色,温暖的乡村色调裡晨雾轻薄、花草扶疏,洋装的下襬厚重及踝,短沿帽挡不住一头长捲髮迎风飘扬 。导演Christian Schwochow继之前几部大女主电影《十一月的孩子》(Novemberkind)、《壳中裂缝》(Die Unsichtbare)、《西方》(Westen)之后再度选择不寻常的女性作为主角,概括描述画家宝拉·莫得索恩·贝尔克(Paula Modersohn-Becker )短暂的一生。全程使用宝拉个人的视角,她的眼神倔强,骨碌碌地流转,充满童稚的好奇,她不顾世俗礼法追求自我自由、艺术表达,执着于我手绘我心,是超越同时代精准纪实绘画的先驱人物。


可惜这种作为女人和艺术家的小我追求,镶嵌在电影中稍微煽情的小情小爱裡,少了宏观的大时代的脉络,于是印象派艺术运动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成了点缀时代感的小配角,诗人莱纳·玛利亚·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成了好友那不给家里拿钱的丈夫,法国凋塑家卡蜜儿·克洛岱尔(Camille Claudel)成了酒吧裡一个醉酒失意的女人。


《宝拉》有着所有中规中矩历史剧的一切特色。


在一个女性无法在德国乡村成为画家的时代,宝拉和丈夫居住在德国北方艺术村Worpsede,她存在主义式的自我诘问在于有性或无性,稳定或自由,自我实现或繁衍后代,此地或他方。可是这个看似离经叛道不随波逐流的女性艺术家,不知是受限于传记主角的时空背景或者电影叙事考量,人生的几次转折却都弔诡地与生命中的几个男人有关係:因为受挫于无性婚姻而前往巴黎,因为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的慧眼识英雄而在巴黎有了栖身之所,受惠于法国艺术学院裡的小鲜肉助教启蒙情欲探索,最后还感动于丈夫的经济情感支援而返乡生子。


《虎女》海报


与宝拉不同,虎女幸运地生在一个女人可以当艺术家当得理直气壮、拒绝婚姻拒绝得振振有词的时代,她的自由不经思索、与生俱来,关注的只是女孩如何虎得独树一帜,虎得虎虎生风,小奸小恶之馀又合情合理还讨人喜欢。


虎女的头髮削短齐耳却又任由头顶飞扬的微长髮丝时而迎风飘逸,时而梳成高耸油头,在仰角视角裡她迎风而立,天蓝地阔,她的眼神野性邪气又童趣可爱,洒脱不羁却有情有义,这样如同蕾雅·瑟杜(Léa Seydoux)在《阿黛尔》的生活里一般雌雄同体、荷尔蒙爆屏却不知是男性荷尔蒙还是女性荷尔蒙、充满银幕魅力的大女主在德国电影裡并不多见——她反体制、反主流,在深夜地铁站里营救毫无还手能力的玛格丽特(后来被她正名为超杀的香草),女英雄救美救得满屏粉红色泡泡。她手持棒球棒、头戴棒球帽,时不时来场空手道飞踢,遵守的是一种不受定义的都市丛林生存法则:傲慢的中产阶级女士不想让位停车格,棒球棒一击把汽车后照镜打飞,喝了几杯小酒自以为潇洒的年轻警察想要强行捡尸,骑士般猛踩油门就呼啸而去。


虎女反抗的是性别阶级化的体制、日常生活裡认识或者不认识男子的猎爱,还有城市角落针对女性毫无来由的暴力。


这个反英雄式女性超级英雄故事底下,却隐藏着过度简化的善与恶,虎与不虎。虎女以男性暴力反制还击,身穿阳刚的安全警卫制服嘲弄袭击男性、作为抵抗父权的象徵,实质上却只是异位而处,沦为施加压迫的父权本身。


同时,电影不以展示裸露的女性身体博眼球,而反其道而行,在虎女和香草全程衣冠整齐时摄影机游移在全裸男性身体上,看上去是拒绝物化女性的性别平权行动,可是却物化了男性也平不了权。看似纪实、大量采用即兴台词的框架下是一个超现实的电影背景,横跨各种电影类型,打斗的慢动作和特写镜头彷彿日本动漫,剪接有时凌乱纷杂到不知今夕是何夕,色调暗黑之中饱和的晕黄深褐萤绿,有时彷彿置身《天使爱美丽》中,或者一种德式乌托邦暴力美学。


色调暗黑之中饱和的晕黄深褐萤绿,有时彷彿置身天使爱美丽,或者一种德式乌托邦暴力美学。


虎女和香草的反社会情节在一番快速镜头切换,奇诡狂欢的超级英雄式街头打斗之后,原本平行的两种世界产生接触与理解,可是当好女孩为了想成为潮人而变得加倍的虎,虎女孩又找到了自己坚守的界线与原则,这种模煳不清的似虎非虎翻转成角色对换,不幸地再次分割成为两种不相容的世界,落入启蒙运动时期德国教育小说Bildungsroman裡二元的窠臼,争夺的依旧是男人的认同,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为的还是男人,而好女孩总是等待着被营救(不论营救的英雄是女人还是男人)。


《玛利亚》海报


《玛利亚》预告片


玛利亚作为来自乌克兰被层层剥削的移工,可就没有虎女和香草这么幸运。如果玛利亚够虎,那是她的生存本能,因为她无从享受社会福利的保护网,吵起架来也不如德语作为母语的虎女和香草这么理所当然,她的身份认同问题不仅仅是作为女人她该如何自处,而是身处更为复杂的国际政治与性别政治的交口,如何在东欧女性移民长期被不分青红皂白视为性工作者的险峻街头生活裡,身体和经济都能自己作主。


瑞士出生的新锐导演Michael Koch的纪录片影像风格颇有达内(Dardenne)兄弟之风,电影镜头对于她是善意的观察者,特写镜头耐心地停留在她脸上,开场一个长镜头跟着她步伐的摆动,从她后脑勺的视角凝视移民聚集的街头。



玛利亚没有香草温室中长大的气息,没有虎女蔑视世俗的酷劲,她在酒店当保洁员,为了想开一间属于自己的理髮厅偶尔偷一点客人的首饰和化妆品,称不上特别良善有礼,也并不奸恶凶狠,充满着人性的渴望向往和为生活拼搏的执念,是你和我和千千万万离乡背井的人们。


移工居住的公寓大楼龙蛇杂处,大多数人来自东欧和土耳其,这是德国外来劳工的两大族群。收房租的土耳其裔黑社会壮汉,对她产生的好感转为沙文主义偏执的身体和精神控制。巧合结识之后聘了玛利亚帮忙翻译的德国生意人,由今年得了柏林影展最佳演员的奥地利演员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Georg Friedrich)饰演,与玛利亚一起实力诠释为钱所苦的恋爱小确幸。



玛利亚作为来自乌克兰被层层剥削的移工,可就没有虎女和香草这么幸运。


这里的权力争夺更险峻,不仅一种性别的阶级、美丑与性吸引力的阶级、社经地位的阶级,也是以国籍定荣辱的高下之分。玛利亚的爱情因此无法纯粹,只能与利益层层纠葛,成为攀爬社会阶梯的筹码和牺牲品,偶尔动的一点真情,也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在现今欧洲极右派声势大涨的社会氛围裡,交互诘问的是欧洲社会里隐而不显、伪善地视而不见的剥削体制和此与彼的歧视。生而为人,生而为女人,或者,生而为人在异乡的女人, 虎还是不虎,那可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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