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柳文研究法校注》
作者:林纾著;武晔卿、陈小童校注
出版社:低音·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9年11月
近代古文名家林纾全面解析韩愈、柳宗元之文章秘法,带你领略中国古文之美。社科院文学所刘宁研究员导读推荐!
阐韩柳奇思,如数家珍,授赏鉴之钤键
发文宗妙笔,金针度人,示写作之通衢
天下文章,能变化陆离不可方物者,只有三家:一左、一马、一韩而已。
——林纾
当清之季,士大夫言文章者,必以纾为师法。
——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
世所震惊于(林)纾的,乃在他的翻译小说;其实,纾之基本的志业,还是在古文——翻译不过是他古文的运用。
——邵祖恭
韩柳古文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历代品评者众,林纾这部《韩柳文研究法》自出手眼,对理解韩柳古文极有裨益,因此自问世至今,一直是阅读韩柳古文难以绕开的津梁。
——刘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
唐代韩愈与柳宗元提倡古文运动,在文学史上影响深远,其文章被后世奉为典范。林纾所著《韩柳文研究法》,遴选韩柳佳作一百四十余篇,逐篇剖解其文理与技巧,揭示谋篇立意、用字遣词之妙,并重视同类文章的比较分析。与一般文学评论者不同,林纾本身即为古文名家,引领一时文坛,又曾翻译外国文学百余部,深谙东西方文学之所长。故林氏评点韩柳文,能踵武桐城而后出专精,往往独标新解、别具会心。其理念与方法,不但可助读者一窥韩柳文心之奥秘,提升古文鉴赏水平,对于现代文的写作也大有裨益。本次整理出版之《韩柳文研究法校注》,在原书基础上增添章节,使其条理分明,并对疑难字句进行训释,以便现代读者阅读、理解。
林纾(1852—1924),字琴南,号畏庐,别署冷红生,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近代著名文学家、翻译家。1882年中举人,1900年在北京任五城学堂国文教员,所作古文为桐城派大师吴汝纶推重,因任京师大学堂讲席。从19世纪末开始,林纾借助他人口译,以文言润色转写,翻译外国小说一百余部,产生巨大影响。新文化运动中,林纾发表《论古文之不宜废》《论古文白话之相消长》等文,极力阐扬中国古文传统。林纾一生著述宏富,尤致力于古文评点与写作。古文评点类著作有《左孟庄骚精华录》《左传撷华》《韩柳文研究法》《古文辞类纂选本》等,其他作品有《畏庐文集》《畏庐诗存》《畏庐琐记》《技击余闻》等,译著有《巴黎茶花女遗事》《鲁滨孙飘流记》等。
导读
整理前言
序
——————韩文研究法——————
韩文总说
一 杂著
《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
《对禹问》
《说马》《获麟解》
《进学解》
《讳辩》《伯夷颂》
《释言》
《张中丞传后叙》
《画记》
《新修滕王阁记》
《郓州溪堂诗序》
《争臣论》
二 书 启
《上宰相书》《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后二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与孟东野书》《答窦秀才书》《答尉迟生书》《答崔立之书》《答胡生书》《答冯宿书》
《上留守郑相公启》
《答张籍书》《重答张籍书》
《答李翊书》《与冯宿论文书》
三 序
《送孟东野序》
《送许郢州序》
《送齐暤下第序》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送董邵南序》
《送浮屠文畅师序》《送廖道士序》
《送幽州李端公序》
《送区册序》
《送高闲上人序》
《送杨少尹巨源序》
《送湖南李正字序》
《送石处士序》《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送郑尚书序》
《石鼎联句诗序》
四 祭文
《祭河南张员外文》
《祭柳子厚文》
《祭郑夫人文》《祭十二郎文》
五 碑铭
《考功员外郎卢君墓铭》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唐银青光禄大夫守左散骑常侍致仕上柱国襄阳郡王平阳路公神道碑铭》
《乌氏庙碑铭》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刘统军碑》
《曹成王碑》
《贞曜先生墓志铭》
《平淮西碑》
《南海神庙碑》
《柳州罗池庙碑》
《司徒兼侍中中书令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铭》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故太常博士李君墓志铭》
六 杂文
《毛颖传》
《送穷文》
《鳄鱼文》
七 表
《论佛骨表》
——————柳文研究法——————
柳文总说
一 雅诗歌曲
《平淮夷雅》
《方城之什》
《贞符》
二 古赋
《佩韦赋》
《解祟赋》
《惩咎赋》
《闵生赋》
《梦归赋》
《囚山赋》
三 论 议 辩
《封建论》
《六逆论》
《晋文公问守原议》
《桐叶封弟辩》
四 碑 行状 碣 诔 志
《箕子碑》
《道州文宣王庙碑》
《段太尉逸事状》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唐故衡州刺史东平吕公诔》
《故连州员外司马凌君权厝志》《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五 对
《渔者之对智伯》
《愚溪之对》
《天对》
六 问答
《晋问》
《答问》《起废答》
七 说
《天说》
《鹘说》
《捕蛇者说》
《说车赠杨诲之》
《谪龙说》
《罴说》
八 传
《宋清传》《种树郭槖驼传》《梓人传》《蝂传》
九 骚
《乞巧文》
《骂尸虫文》《憎王孙文》《宥蝮蛇文》
《哀溺文》
《招海贾文》
十 吊 赞 箴 戒
《吊苌弘文》
《吊屈原文》
《霹雳琴赞》
《三戒》
《临江之麋》
《永某氏之鼠》
《黔之驴》
十一 铭 杂题
《剑门铭》
《鞭贾》
十二 题 序
《读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
《柳宗直〈西汉文类〉序》
《杨评事文集后序》
《送薛存义之任序》
《愚溪诗序》
《序饮》
十三 记
《监祭使壁记》
《潭州杨中丞作东池戴氏堂记》
《永州韦使君新堂记》《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
《零陵郡复乳穴记》
《道州毁鼻亭神记》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永州龙兴寺西轩记》
《游黄溪记》
《钴潭记》
《钴潭西小丘记》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袁家渴记》
《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十四 书
《寄许京兆孟容书》
《与杨京兆凭书》
《与韩愈论史官书》
《与友人论为文书》
《与李睦州论服气书》
《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
十五 祭文
《祭吕衡州温文》
《祭弟宗直文》
林纾(1852—1924),原名群玉、秉辉,字琴南,号畏庐,别署冷红生,福建闽县(今福建省福州市)人,清末民初著名文学家、翻译家。林纾为文,推重“左、庄、班、马、韩、柳、欧、曾”,在古文评点方面,著有《左孟庄骚精华录》《韩柳文研究法》《左传撷华》《古文辞类纂选本》等。其中《韩柳文研究法》一书,精选韩愈、柳宗元古文近一百五十篇,逐一品评,剖析文理,可谓研习古文之津梁。
《韩柳文研究法》1914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全书以文言写就,仅有句读。我们以山西人民出版社“近代名家散佚学术著作丛刊”的影印本为底本进行标点、校注,主要工作有以下四个方面:
一、原书除马其昶序言外,分“韩文研究法”“柳文研究法”两部分,每一部分只分段落,不设章节。但实际上,每一部分内部自有体例,均先以“总说”,而后大致按照韩、柳文集的文体分类及顺序,对同类文章进行品评。我们据此为原书标点、分节,并添加了小标题,如“韩文总说”“一 杂著”“二 书启”等。
二、原书使用了许多异体字、古字、避讳字和不规范字,我们依据《通用规范汉字表》予以改写,如“徧”改为“遍”、“沈”改为“沉”、“箸”改为“著”、“祕”改为“秘”、“諙”改为“话”、“駮”改为“驳”、“緜”改为“绵”、“邱”改为“丘”等,此类改写不出注。
三、原书本有注释,以双行小字随文注出,今移为页下注,并附识“ 【原注】 ”;原书难懂、讹误,以及其他需要注释的地方,也以页下注的形式注明,并附识“ 【校注】 ”。又林纾引文,或有省改,如非明显错讹,我们多仍其旧。
四、林纾在本书中未明言所据韩柳文集的版本,但文中提到“家贫,不能购书,三十以后始得济美堂柳集”,故除通行本外,柳文部分我们参校以明嘉靖年间济美堂刊《河东先生集》,而韩文部分参校以东雅堂刊《昌黎先生集》。
本书由陈小童负责韩文部分的点校,武晔卿负责柳文部分的点校、全书的注释和统稿。点校者学养有限、识具不足,舛误之处在所难免,尚祈方家有以教之。
今之治古文者稀矣,畏庐先生最推为老宿。其传译稗官杂说遍天下,顾其所自为者,则矜慎敛遏,一根诸性情,劬学不倦。其于《史》《汉》及唐宋大家文,诵之数十年,说其义,玩其辞,醰醰乎其有味也。往与余同客京师,一见相倾倒;别三年再晤,陵谷迁变矣,而先生之著书谈文如故。一日,出所谓《韩柳文研究法》见示,且属识数言。世之小夫有一得,辄秘以自矜;而先生独举其平生辛苦以获有者,倾囷竭廪,唯恐其言之不尽。后生得此,其知所津逮矣。虽然,此先生之所自得也,人不能以先生之得为己之得,则仍诵读如先生焉;久之而悠然有会,乃取先生之言证之,或反疑其不必言。然而不言,则必不能久诵读如先生决矣。故先生言之也。人之得不得,于先生何与,乃必倾囷竭廪,唯恐其言之不尽?呜乎!同类之相感相成,其殆根于性情,亦有弗能自已者乎!
桐城马其昶序
韩文总说
韩氏之文,不佞读之,二十有五年。初诵李汉之言,谓公之于文,“摧陷廓清之功,比于武事,可谓雄伟不常者矣”,心疑其说之过。既而泛滥于杂家,不惟于义法有所未娴,而且韩文之所不屑者则烦絮而道之,韩文之所致意者则简略而过之。有时故作兴会,而韩之布阵不如是也;有时谬为拗曲,而韩之结构不如是也。实则韩氏之能,能详人之所略,又略人之所详。常人恒设之篱樊,学韩则障碍为之空;常人流滑之口吻,学韩则结习为之除。汉所谓“摧陷廓清”者,或在是也。
苏明允称韩文能“抑绝蔽掩,不使自露”,不佞久乃觉之。蔽掩,昌黎之长技也。不善学者,往往因蔽而晦,累掩而涩。此弊不惟樊宗师,即皇甫持正亦恒蹈之。所难者,能于蔽掩中有“渊然之光、苍然之色”,所以成为昌黎耳。虽然,明允能识昌黎为蔽掩,而明允之文固非蔽掩者也。吾思昌黎下笔之先,必唾弃无数不应言与言之似是而非者,则神志已空定如山岳,然后随其所出,移步换形,只在此山之中,而幽窈曲折,使入者迷惘;而按之实理,又在在具有主脑。用正眼藏,施其神通以怖人,人又安从识者?
淮海文字,亦饶有风概,顾终不能成为大家。其论韩文,谓能“钩庄列,挟苏张,摭迁固,猎屈宋,折之以孔氏”,其论去李汉远矣。韩文之摭迁固,容或有之;至钩庄列、挟苏张,可决其必无。昌黎学术极正,辟老矣,胡至乎钩庄列?且方以正道匡俗,又焉肯拾苏张之余唾?淮海见其离奇变化,谬指为庄列;纵横引伸,谬指为苏张。讵知昌黎信道笃、读书多、析理精,行之以海涵地负之才,施之以英华秾郁之色,运之以神枢鬼藏之秘,淮海目为所眩,妄引诸人以实之,又乌知昌黎哉!
《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
读昌黎“五原”篇,语至平易,然而能必传者,有见道之能,复能以文述其所能者也。宋之道学家,如程朱至矣,问有论道之文习诵于学者之口者耶?亦以质过于文,深于文者遂不目之以文,但目之以道。道可喻于心,不能常宣之于口,故无传耳。
昌黎于《原道》一篇,疏浚如导壅,发明如烛暗,理足于中,造语复衷之法律,俾学者循其途轨而进,即可因文以见道。“黄山谷曰:‘文章必谨布置。’每见后学,多告以《原道》命意曲折。后以此概求古人法度,如老杜《赠韦见素》诗,……布置最得正体,如官府甲第、厅堂房室,各有定处,不可乱也。”须知文之不乱,恃其有法,始不乱也。昌黎生平好弄神通,独于“五原”篇,沉实朴老,使学者有途轨可寻。故《原道》一篇,反复伸明,必大畅其所蓄而后止。
《原性》具万古之特见,折衷于孟轲、荀卿、扬雄三子之论,独标真蕴。其警快处,能使人首肯其说;其援引处,能使人坚信其说。
《原毁》则道人情之所以然,曲曲皆中时俗之弊。公当日不见直于贞元之朝,时相为赵憬、贾耽、卢迈,咸不以公为能,意必有毁之者,故婉转叙述毁之所以生与见毁者之所以被祸之故,未尝肆詈,而恶薄之人情,揭诸篇端,一无所漏。所赠序、与书多不平语,而此篇独沉吟反复,心伤世道,遂不期成为至文耳。
《原人》括,《原鬼》正,均足以牖学者之识力。
昌黎杂著,自“五原”迄于诸篇,体制皆类子书。而不佞所最心折者,为《对禹问》,为《说马》,为《获麟解》,为《进学解》,为《讳辩》,为《伯夷颂》。
《对禹问》
禹之传子异于尧舜,故万章一问,孟子委之于天。实则“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一说,意正而语尚未得根据。公独曰:“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待人而传,无论人也子也,惟贤而已。自有此语,立将公私畛域一语打通。而又防禹后之有桀,天下实受其乱,则又为之补义曰:“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不可待而传,传启亦等诸传贤,初无二致。于文字则至明豁,于道理又甚切实。迨结束又声明孟子所以归本于天之故,实则文字到此,已志满意得,别无剩义可求矣。
《说马》《获麟解》
《说马》及《获麟解》,皆韩子自方之辞也。《说马》语壮,言外尚有希求;《解麟》词悲,心中别无余望。两篇均重在“知”字,篇幅虽短,而伸缩蓄泄,实具长篇之势。
《说马》篇入手,伯乐与千里马对举成文,似千里马已得倚赖,可以自酬其知。一跌落“伯乐不常有”,则一天欢喜都凄然化为冰冷。且说到“骈死槽枥之间”,行文到此,几无余地可以转旋矣。忽叫起“马之千里者”五字,似从甚败之中,挺出一生力之军,怒骑犯阵,神威凛然。既而折入“不知其能”句,则仍是奴隶人作主,虽有才美,一无所用,兴致仍复索然。至云“安求其能千里也”,“安求”二字,犹有须斯生机,似主者尚有欲得千里马之心,弊在不知而已。苟有道以御马,则材尚可以尽,意尚可以通。若但抹煞一言曰“天下无马”,则一朝握权,怀才者何能与抗?故结穴以叹息出之,以“真无”“真不知”相质问,既不自失身分,复以冷隽语折服其人,使之生愧。文心之妙,千古殆无其匹。
至于《获麟》一解,格同而行文则微有不同。古有知马之伯乐,无知麟之伯乐。且马有群,伯乐不过于群中别为千里之马;麟无群,可以不待别而知为麟。至于不待别而知者,而仍不知,则麟之遇蹇矣。此昌黎所由用以自方也。入手引《诗》、《书》、《春秋》、传记百家之书,皆知为祥,用别于千里马之徒赖一伯乐,似天下有普通共识之贤士,无可疑者。顾以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之故,凡贱眼中盼眄不到,其所宿知而素稔者,马牛犬豕之属。见得天下皆凡材,无殊特之彦,故虽有麟而仍不知。行文至此,为势颇促,以下亦无余语。作者忽从俗人眼中之知拈来,自己较量,谓汝所知者,我亦皆知;唯麟也,为我之独知,不能盼尔之知。尔之所谓不祥,正我私心之所谓祥,亦《诗》《书》《春秋》之所谓祥;纵俗中指为不祥,亦复何害?用“亦宜”二字,似为收煞之笔,忽曰:“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此圣人即属知马之伯乐。然伯乐与圣人,皆不常有之人;而昌黎自命,则不亚麟与千里马。千里马不幸遇奴隶,麟不幸遇俗物,斥为不祥。然出皆非时,故有千里之能,抹煞之曰“无马”;有盖代之祥,抹煞之曰“不祥”。语语牢骚,却语语占身分,是昌黎长技。
《进学解》
《进学》一解,本于东方《客难》、扬雄《解嘲》。孙可之比诸玉川子《月蚀诗》,谬矣。《月蚀诗》既沉黑牵拗,读之棘齿;《进学解》则所谓沉浸浓郁、含英咀华者,真是一篇汉人文字。李华有其气,然微枵;萧颖士有其韵,然微脆。昌黎所长,在浓淡疏密相间错而成文,骨力仍是散文,以自得之神髓,略施丹铅,风采遂焕然于外。大旨不外以己所能,借人口为之发泄,为之不平,极口肆詈;然后制为答词,引圣贤之不遇时为解。说到极谦退处,愈显得世道之乖、人情之妄,只有乐天安命而已。其骤也,若盲风懑雨;其夷也,若远水平沙。文不过一问一答,而啼笑横生、庄谐间作,文心之狡狯,叹观止矣!
《讳辩》《伯夷颂》
《讳辩》一首,已见之《文章流别》,今不具论。唯《伯夷》一颂,大致与史公同工而异曲。史公传伯夷,患己之无传,故思及孔子表彰伯夷,伤知己之无人也。昌黎颂伯夷,信己之必传,故语及豪杰不因毁誉而易操,曰:“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见得伯夷不是凡人,敢为人之不能为,而名仍存于天壤。而己身自问,亦特立独行者,千秋之名,及身已定,特借伯夷以发挥耳。盖公不遇于贞元之朝,故有托而泄其愤,不知者谓为专指伯夷而言。夫伯夷之名,孰则弗知,宁待颂者?读昌黎文,当在在于此等处着眼,方知古人之文,非无为而作也。
《释言》
退之《释言》篇,盖取《国语》“骊姬使奄楚以环释言”,谓以言自解释也,昌黎用此释谗者之言。然是时宰相为郑,为李吉甫,二人非能贵退之者,亦非能祸退之者。退之此文,则敬慎茂密,意气恬静,无平昔崛强之气。鄙见谗者设言,甚肖退之之自言,谓“相国岂真知我”,宛类退之平日口吻。读昌黎与崔立之书,谓“肯与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一语,则退之心中不必推服郑,可想而知。顾谗者既有是言,置之不辩可也;既欲辩之,则不能不费周章。文叙左迁之先收用、同见之先赐坐、呈文之独受知,以感恩之言,坚宰相之信己,不敢为傲也。又言傲者必有所恃,而己“族亲鲜少,无扳联之势”,“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又“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纯是一派俗话,冀宰相哀怜。盖识郑为势焰中人,不如是不足以动之也。继亦知谗者言工,肖己口吻,万无可伸辩,则自信宰相之决不倾听,用自慰藉。实则退之之文虽工,至此亦无可如何矣。累月之后,闻裴、李亦中谗言,心乃愈惧,又不知谗者之用何道,辩亦无术,只有以誉郑之言,进誉裴、李。究竟中心积忿,故归而痛斥谗人;复防怒谗而伤及三贤,于是复综言三贤之决不听谗,以自解释。结束处用空中楼阁,代宰相、翰林商量己事。实则此三人全非退之知己,方自营仕进之不暇,奚暇及此区区者?就文论文,极和婉有致,无中生有,微合于“邦无道,言孙”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