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珏等 编辑|王晖 图|知音图库
版权声明：本文为知音杂志原创 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
2011年4月之前，湖北京山男孩徐林的爱情与事业完美得令人羡慕。毕业于名牌大学，与同校女友相爱至深。两人约定，等事业稍有成就后就买房结婚。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尿毒症，将他的未来击得粉碎。
母亲给他捐了肾，徐林活了过来。可爱情该怎样延续？
尿毒症患者由于肾功能产生衰变，荷尔蒙指数也随之降低。肾移植治疗后，男性患者至少在一年后，等肾移植之后体内与肾相连的部分产生生理上的良好匹配，才能进行正常性生活。据权威医学机构调查，在换肾治疗尿毒症后，因匹配程度与成功率的限制，男性尿毒症患者约80%无法继续性生活。
徐林面临了悲壮的难题：要活命，就要分手！可面对深深相爱的女友，他又如何开得了口？
一路跟随陪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母亲，“绝情”地站了出来，忍痛含泪，帮儿子“劝退”了爱情。然而，失去了爱情的徐林，生命又该如何寄托？风雨霜雪中，白发亲娘再次勇敢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引领他开疆拓土，为他未来的生命找到了一片丰盛的绿洲！
和同窗女友满世界折腾，五旬母亲一路相随
2005年夏，徐林考上武汉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姐姐在两年前考上燕山大学外贸专业。徐林出生于湖北荆门市京山县，父亲常年在外做建筑工。母亲在家种地、种菜，徐林也会种菜等各种农活。
顺利考上大学，大二下半学期，徐林认识了同届外语系女生汪星。不久两人成了恋人。他把汪星带回家见父母，母亲心疼汪星自小得不到疼爱，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
2009年10月，汪星在学校网站上搜索到杭州萧山一家农产品公司的招聘信息，陪徐林一起去杭州应聘，他被公司聘用，做基地农产品质量管控。汪星也在一家外贸公司找到工作。两人住的地方相隔几十公里，每次见面，来回要坐两小时公交车。
工作了一年，徐林升到总经理助理的位置，但得到的薪水，扣除房租和各种生活开销后，所剩无几。看看杭州的房价，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无论怎么拼命，都无法买上一套房子，给他和女友安上个家。
2010年夏，徐林回到武汉，和汪星在武昌关南开了一家食品便利店，经营蔬菜、水果和调味品等。母亲担心他们不会经营，一个月至少要来两次看看并帮帮他们，住在武汉一个表姐家里。
便利店还是赚不到什么钱，徐林老家有不少亲戚在外做生意，堂哥是万达、圣象等名牌地板总代理，在重庆生意做得很好。徐林决定随堂哥去重庆。
2011年春节后，徐林一个人先到重庆做地板批发。货架是他自己动手做的，他从货运站把地板搬到三轮车上，再骑三轮车运回商铺。他一个人既要进货，又要销售，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来。
汪星还要处理便利店的存货，暂时离不开，母亲跟到重庆，帮徐林洗衣、做饭，还帮他一起搬货、卸货。母亲这时已55岁，他空车去拉货时，让母亲坐在三轮车上，驶过凹凸不平的街道，母亲半路硬要下来，母子俩争执不下，路人一边笑一边赞叹。
不久，汪星也来到重庆，徐林和女友住在店里二楼的一间小屋里，母亲就在楼下店里支张床。他诚实经营，一个月平均净利润达到三万余元。他对母亲和女友说：“等赚了钱，我还是要回武汉买房，把爸爸妈妈接到一起住。”2011年4月1日“愚人节”，徐林有点咳嗽，吐痰还带有血丝。汪星陪他去当地医院检查，医生做胸透时发现他肺部有阴影，怀疑有肺结核。徐林服了三个月抗病毒药，出现恶心和呕吐症状，但去拍片子，医生说肺部阴影不见了！他竟好得这么快，母亲和汪星高兴得直流泪。他继续服药巩固，情况却变得反常起来，视力出现明显下降，身体也开始乏力。8月中旬，汪星陪徐林到重庆涪陵市中心医院检查，医生诊断他得了中晚期尿毒症！医生说：“透析只能维持10年，最好做肾移植手术。”
徐林才25岁，一切刚开始，死神却已近在咫尺。医院楼下，他和女友抱头痛哭。哭够了，他们牵手回到治疗室。当时徐林肾性高血压已到160，很危险！医生给他做了4个小时透析，他想父母劳碌大半生，尤其是母亲，他走到哪几乎跟到哪，父母如何承受得了这一切？汪星又怎么办……他一直觉得世界很大，只要肯拼，他们一定会过上有房有车的日子。现在，他才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妈生了你就能救你！不得已“赶走”你心中所爱
第二天，堂哥开车把徐林接到重庆西南医院，医生诊断徐林双肾均已萎缩，当即安排住院透析。
母亲得知消息后赶到医院，拉着儿子的手，一遍遍地摸着他做透析时扎血管的位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别怕！有病治病，妈陪着你！”徐林不敢哭。在东北打工的父亲也赶到重庆。一个月后，徐林在父母和女友陪伴下，回到武汉同济医院住院治疗。父母在医院旁边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母亲和女友轮班去医院照顾他。父亲就在武汉打工。
病情危急，同济医院建议尽快做肾移植。父母商量同时给徐林做配型，结果，母亲和他竟有6个位点相合，适合捐肾！母亲抱着徐林，喜极而泣：“儿，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给你的不够。妈生了你，就能救你！”徐林抓着母亲的手哽咽不止。
但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需要40-50万元，徐林没有医保，在深圳工作的姐姐姐夫，尽最大能力拿出了15万，母亲再出面向其他亲戚求助！母亲善良厚道，在家族和亲戚中很受尊敬，她一一给亲戚们打电话，一遍遍地保证：“老头子在外做门窗，还能挣点钱，女儿女婿也能帮我们还上一些，大不了我也去工地上给人做小工，挣钱还给大家……”亲戚们都不忍心听她往下说，很快便筹了40多万。
12月21日，是徐林手术的日子。头天夜里，他和母亲就开始禁食禁水，他劝母亲不要给他捐肾，母亲说：“儿，你是妈的命，妈心甘情愿！”病房走廊的灯，映照母亲憔悴的脸，徐林心如刀绞，父母的生养之恩无法回报，还要母亲给他捐肾。
第二天一早，徐林和母亲被一起推进手术室，他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对他笑：“妈妈不怕！你也勇敢点！”徐林知道母亲心里其实害怕，她是在硬撑着给他打气！术后三天，他出了ICU病房，母亲被人搀扶着下地来看他，母亲攥着他的手，欣慰地看着他：“儿啊，这下好了！”徐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母亲的笑脸，克制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仅一个星期，为了省钱母亲就要求出院了。2012年1月21日，徐林也出院了。第二天是大年三十，汪星要陪徐林回京山，母亲劝她：“你还是回去跟你父母一起过年吧，你都一年没回家了。”汪星泪眼婆娑：“我离不开他……”母亲拉着她的手说：“你回家过年，想徐林了就来看看。”汪星含泪点头。
徐林随母亲回到农村老家，常在手机里看女友的照片，母亲见了悄悄落泪。她并不是心狠，而是担心他们在一起，会影响儿子身体的康复。医生曾告诉她，徐林做过肾移植手术，要长期服用抗排斥药物，情绪上也不能有太多波动……但徐林和女友在一起，经常一起流泪，这无疑对康复不利。生命至上，最终徐林母亲只能借春节的机会，劝汪星先回家陪家人过年。父亲还在武汉打工，母亲在家照顾徐林，他从下床到出屋，从走100步到走500步，慢慢能围着菜园的田埂跑上一会，这时母亲就在菜园里忙碌，一边不时抬头看看他，过来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尽管遭到家人一致反对，汪星还是背着父母，偶尔悄悄跑到京山看望徐林，有时两人呆在屋里半天不出来，或抱着头哭……母亲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让在深圳的女儿托人给汪星找个工作。
姐姐托人把汪星介绍到深圳一家公司上班。2012年秋，徐林实在禁不住思念，坐动车去深圳看望她，两人在他姐姐家见面，汪星悄声地对他说：“你别回去了，留在深圳陪我……”望着她依然深情、充满期待的眼神，徐林便留了下来。姐姐出钱在自家对面，替他们租了一套房子。每天，汪星去公司上班，徐林就独自呆在屋里，做好饭，等她下班回来……不久，他转氨酶升高到100多，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需要静养，母亲听说后马上把他接回武汉，住进同济医院，直到病情逐渐稳定下来。
之后，徐林又两次赶往深圳……母亲随后也赶到深圳，住在女儿家，心里却时刻担着心，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暗示儿子：“汪星26岁了，该找对象成家、做妈妈了，不能再耽误她了。她对你也算是有情义的了，你要为她的今后多想想……”
徐林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也彻底清醒了！2012年底，他忍痛向汪星提出分手：“现在，你也独立了，能离开我了……听你爸妈的话吧，好好找个爱你的人嫁了，我回去也放心……”汪星只是哭。
当个“田园CEO”，这里有我的土地和爹娘
徐林回到老家，又静养一年。2014年春，一个病友说他们这样的换肾人，世界上最久的也只活了26年，所以不能在家等死，必须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这话深深地触动了徐林，可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母亲看到他焦急，常拉着他的手说：“儿子，妈明白你心中苦，妈会想法子让你笑起来的。”
母亲知道儿子一直想做绿色农业，他常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念叨餐桌上的安全。可家里已没有农田了，母亲就在四乡八镇打听，希望能在附近找块田让儿子管理，徐林也在网上留意这样的机会。
2014年5月初，通过亲戚打听，母亲在武汉岱黄高速公路旁找到一块50多亩的闲置土地，已经荒芜十多年，一位老板想在这里办一个小型农场，种有机蔬菜。母亲马上带着徐林去见这位老板，老板事先已知道了徐林母子的情况，说已通过村委会流转承包到这块土地，他对徐林说：“你出身农村，又是学生物工程的，对土地有感情，是专家和内行，你要是愿来管理这块土地，我求之不得！至于工资报酬，你尽管放心。”老板又特意对母亲说：“大姐，你还可以来这里陪着儿子，你们母子俩想在这里做什么就做什么。”
母子俩拿着简单的行李和换洗衣裳，住进了地边几间有水电的小屋里。徐林从村里雇来拖拉机手、除草机手，和从村里雇来的几个中老年农民工一起清除杂草，翻整土地。母亲每天早上洗好衣裳，还没到做饭时间，也扛着锄头下地。当时已到夏天，荒草丛中蚊子乱飞，徐林戴着草帽，穿着长袖衬衫、长裤，用锄头翻地，因为已荒了十多年，地硬得就像水泥块，一锄头下去，似能砸出火星，他胳膊被震得生痛，腿上被蚊子叮了一个个包，他也顾不上管。父亲反对儿子这么累，母亲却笑道：“我感觉儿子最近快乐也结实了。土地养人呢。再说，我天天陪他，不会让他累着。”
很快，徐林晒黑了，手被锄把磨出茧。雨天，他戴着斗笠，穿着胶靴，和雇来的农民工一起清理河汊和沟渠。秋天，地上种了几亩小麦、秋葵等。
11月，徐林从网上买回材料，组装了一个塑料大棚，种了萝卜、白菜等季节性蔬菜，不能使用化肥、农药，他便到处找有机肥料。村里，有人养了100多只羊，集下了一堆沉年羊粪，徐林带人用铁锹挖，羊粪味道很大，母亲给他戴上口罩，他一锹锹挖到三轮车上，母亲比他挖得还快，运回到地里。
冬天到了，徐林花600块钱，从网上淘了一台可以烧树枝、桔秆的恩施土家族火炉，火炉底部有一个烤红薯的烤箱，烟囱通向室外，既能取暖，又在上面烧水、炒菜。晚上，他和母亲围在火炉边取暖聊天，母亲推心置腹地谈到了自己为何当初要劝他和汪星分手，他很体谅地对母亲说：“妈妈，这件事你是对的，有妈妈一路跟着我，陪伴在我身边，我不会孤单的。”母亲握着他被炉火烤热的手，两眼湿润地说：“儿子，可妈妈心里当初实在是苦啊……”母亲浑身颤抖着，眼泪滴落在炉子上。
徐林开始在微信朋友圈里推荐自己种的有机蔬菜，许多家庭或附近一些单位食堂要求直接送菜，他应接不暇，菜根本不够卖。2015年春，徐林种了近10亩水稻、小麦，以及茄子、黄瓜、辣椒、南瓜、菜苔等各种有机蔬菜，肥料成了最大的问题。有一次，母亲在附近一片树林里见一个退伍军人散养了很多鸡，徐林知道后去谈妥了买鸡粪的事。后来，母亲又陪他和附近的扬子江牛奶场谈妥，买回牛奶场的牛粪施肥。
徐林还在父母的帮助下，沿着河汊和藕塘围起一圈铁丝栅栏，散养着上百只鸡、鸭、鹅，父亲在塘里下了鱼苗。徐林又搞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开始向家庭和一些单位外送有机蔬菜。
2015年10月18，是母亲59岁生日，徐林给母亲买了一件羊绒衫，母亲穿在身上，晚上还高兴地喝了两杯酒。这年冬的一天，母亲提着一篮从地里摘的红菜苔，脸上笑得十分开心。徐林用手机给母亲拍了下来，做成一张照片，取名“年度好妈妈”，作为礼物送给母亲，母亲看着下面一行“I Love You……”的英文，问是什么意思，徐林笑着说：“意思是：妈妈，我爱你……”母亲笑得更开心了！
2016年7月初，武汉遭遇暴雨袭击，徐林的农场也被淹成了一片沼泽。徐林站在小屋门口，望着被淹没的菜地，露出心痛的目光，母亲把他拉回室内，安慰他：“儿子，菜长得快，等地上的水退了，妈再帮你种。”徐林含泪望着母亲，母亲背更佝偻了，头发一层花白，就像雨中颤动的芦苇花。
7月10日后，农场菜地里的水就基本退尽了，母子俩和雇的农民工，赶紧到地里补种蔬菜。徐林在农场告诉采访的记者：这几年，他和父母、姐姐已经还清了欠亲戚的债。经历了这场灭顶之灾，他不再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不再满世界奔波赚钱买房。他安于农民这个身份，因为土地养人，能安身立命！还因为在土地上，他才和母亲离得更近。母爱悲壮而伟大，他唯有好好地活着，并活得有价值有意义，他才不会辜负这份天高地厚的母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