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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黄梅雨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2-05-13 14:00

正文

黄梅雨


作者:小卖部

限定词:普天乐



也并不比哪年的雨更大些。


只是一直没有停。


母亲传来的视频里浩浩荡荡都是水,只隔三岔五地露出几个黑色的房脊和屋檐,还有一些没芯儿的铜铃铛。视频转了一圈儿,又转过去对着脚下,母亲和一些别的叔叔婶婶坐在房脊上等着救援,绵密的雨不停歇地落下来,像是茫茫海面上一座非常小的岛。


黄梅时节,哪里都是雨,只不过这地方比别的地方下得更大更久些。新闻也没什么推送,雨把信号阻断,等接收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着急忙慌地请了假,来不及收拾什么东西,捏着张身份证就跑了回来。


“这不是没事儿吗?”母亲说。头发披散着遮住一半的脸,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火红色巨大的披肩在她身上显得人更小更瘦弱。锦娴凑过去,手去抱母亲窄窄的肩,依偎着,倦鸟归林一般。她的头伏在母亲的发间,觉出茉莉一样的香。


“锦娴,爸爸保佑着我们呢,别担心,而且其实......"母亲笑了一下,真能这样走了也算是福气。他等我好久了。”


“说什么呢!”锦娴喊了一声,泪几乎要涌出来,那我怎么办呢?在你心里,有想过我吗?她想问,但忍住了。知道答案的问题永远都不必问。甚至在某些片刻她会忍不住想,如果父亲当年没叮嘱她不许自杀,她是否会立即抛下自己离开呢。


水已经褪去了,但山下房子的家具几乎被泡烂,找了工人处理,琐事也用不上她,但说不清的不安还是让她停留了一天又一天。


第四天的时候老板给她发消息,说明天再见不到人的话就默认离职了。她收了手机,一回头看见母亲站在檐下看着她。母亲老了一些,但眉目还是美丽的,她看着锦娴,说:“没事,做得不开心就回来,家里总有你的饭吃。”


家里总有你的饭吃。锦娴当年说要出去读书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说。她呢?疯了一样把手头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吼着说:“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烂在这里!”


十岁那年父亲肝癌去世,年轻的母亲处理了所有的资产,带着她搬到了这个小镇。只因为这是母亲和父亲相遇的地方。最开始是连书也不让她去读的。说的就是这句“家里总有你的饭吃”,不必读书,以后也不必工作,就安心在这里度过一生,拿余下的所有岁月去缅怀和铭记父亲的所有。


镇长来了家里两次,锦娴就还是拿起了课本。但和同龄人不同,她永远不必为成绩单苦恼,反正成绩如何,功课怎样,母亲都是不在乎的。锦娴的奖状、成绩单,竞赛的奖杯,所有的加一起可能都抵不过父亲当年写给母亲的一封情书。年轻母亲的眼睛里永远是化不尽的哀愁和思念,除了记忆里已经逝去的深情,再装不下其他。日久天长,嫉妒像是一条毒蛇藏在锦娴的心中,虎视眈眈吐着信子,恨不得咬向面前的女人,好让她看看她。


少年时光如此漫长。没有功课负累的锦娴除了读书,更多的时是在镇子上闲逛。巷子窄窄的,白墙黑檐,空气永远是湿漉漉的,墙缝里是除不尽的青苔和一簇簇的草生植物。她心里也时常下着雨,迷失在无人的潮湿的小巷,期盼着遇见一个穿白裙的纤瘦姑娘,梅子一样青涩,茉莉一样香。等逛遍了回家,一抬头母亲就在檐下立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纤长的手脚裸露着,穿素色长裙,面色哀愁地往远处望。像是心头的秘密被谁看破,惊雷一般打下,她几乎是惶急地退后,转身就又跑出去,用最大的力气和速度跑,好像是只要跑得够快,那些恶念就追不上她。


山上有个废旧的工厂,大门和围墙都破到不成样子,树木和青苔在上肆无忌惮地生长,留下深深浅浅的绿。在这绿之外,静静躺着一个白色的发着微光的东西,她近前去,手往前探,薄却坚韧,纱一般。是蛇蜕。背后的大门轰隆作响,锦娴停下手回头望——一个苍白的,穿着白裙的纤瘦的姑娘。长且媚的眼盯着她,昏暗的光线里有种发光的错觉。像是某种冷血动物吐着信子,准备进攻的讯号。但迟迟没有进攻,眼神缠一起,是触了电,发了疯。恶念对着陌生人再不掩饰,何况对方连挣扎也没有,只有温驯和服从。


多奇怪,看着那样纤瘦的人,真摸上去却几乎摸不到骨头。她身体几乎永远是微凉的,滑腻地像块玉。依偎着,交缠着,气息喷在耳边,倒真的像是蛇。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孩的眼神扫过外面的歪曲的树干,说自己叫“馨,馨香的馨”。锦娴又想起母亲,真好,母亲的名字里也有一个“xin”字。她当年刚来家里的时候,父亲还要她喊“”小昕阿姨”,转眼间已经过去这些年,她喊“母亲”都已经这些年,除了极少数需要签字的时候,她的名姓几乎完全销声匿迹。


锦娴开始频繁逃课。电话打到家里,连母亲都开始问她都去了哪里。她像是到了叛逆期,说不用你管,说的时候眼睛向上瞧,带着不服气,心里期盼着她能再多问几句——但母亲确实是不太管,至多再加一句“注意安全。我答应了你父亲要照顾你,你真有什么好歹我没办法交代。”像是所有的看顾都只是责任。锦娴甩了门,再不愿意听。


白色的脊背,铜扣的门,滑腻的皮肤和媚长的眼,她尽自己十七岁最大的荒唐,做一场绮丽癫狂的梦。小小的木门之外,雨细细簌簌地下,牛毛一样,绵密不停歇,绿铺天盖地,像是把天地都隔绝,只留这一方井口供她们窥伺。馨穿吊带坐在窗台上,翘着脚,手上拿一本书,她拿粘腻细长的声音唱:“稻粱肥,蒹葭秀。黄添篱落,绿淡汀洲......沙鸟翻风知潮候,望烟江万顷沉秋。半竿落日,一声过雁,几处危楼.......”锦娴迷蒙着眼凑过去,跟着念:“普天乐。”


馨笑了,说:“还有个名字,叫黄梅雨。”视线转向外面,绵密的雨仿佛永不停歇。她细白的脖颈拉出好看的弧度,像是某种鸟类。


一场又一场的荒唐,纠缠在一起,雨绵密下个不停。锦娴依偎在她身上喊,诗词读得像泄愤。从普天乐到蝶恋花,到浣溪沙。馨不唱歌的时候往往是沉默的,拿微凉的手吊在她的脖子上,说你看着我。


锦娴看着她,笑着喊,“小馨。”眼里的光几乎是碎的。又像是没在看她。


在一段不算很长的停顿之后说,馨说:“锦娴,这场雨之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好。但在雨停之前,馨香的气息呼出来,吐露在耳侧,“再唱一遍吧,那首词。”




原来所有的不停歇都是错觉。像这样大的雨,也终归是停了。房子差不多修整好的时候锦娴也收拾行李准备回去。虽然也并没什么行李可收,都只是一些吃食书本之类。手划过书柜,停在一本词曲杂谈上,掀开第一页,目录上写,普天乐。


脑子轰一下,像是多年前的那道惊雷追到了今日,终于在她耳边炸响。所有的年少荒唐都变成想而不得的痴念,变成酒醉后的一场场庄周梦蝶,变成......变成自欺欺人。


从那青苔上拿起那个蛇蜕的时候,她就开始自我欺瞒和诓骗。多长的一个梦啊,又多旧,旧到她不见她就几乎要忘记。


母亲走进来。“高三前一年,不知道你怎样发了疯,一天天的找不到人,学校也不去。后来我悄悄跟着你,看你在后山小木屋里一天天的看书,有时候像是入了魔,又喊又笑的。本想说哪天带你去看看医生,可没多久就自己回来了。正常上课考学。高考的时候我说不要你去外地,在家读,读不读都一样的,总有你的饭吃,你还发脾气冲我吼。可是锦娴,我总归是要走的,你爸的钱都是留给你的,你做什么非要出去吃苦呢?”


母亲拿一贯哀愁的眼神看着她。我错了。锦娴心想。她永远不会明白的。就算她从很多年前都不再喊她“妈妈”,就算她因为要躲她,一走就是好几年,就算她因为那些恶念发了疯,凭空造出一个人去承受她的荒唐......她永远不会懂。也不会试着去懂。


在许多年前,在她还是个幼童,她刚被父亲领到她面前,在她还称呼她为“小昕阿姨”的时候,在父亲去世,她牵着她的手来到这座小城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注定了。


“我总要出去看看。”锦娴笑着看她,“母亲。”她这样喊她,和已故的父亲排成一排,像她所想要的,恩爱夫妻的样子。


也并不比哪年的雨更大些。只是一直没有停。


永远不会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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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委

评阅语:A,文笔优秀,细腻绵密,充分描绘出潮湿、禁忌的氛围,人格分裂部分写得很美。结局有些没看明白,似乎略显混乱,“和已故的父亲排成一排”,是指母亲已死?瑕不掩瑜,整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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