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有时我觉得自己超级幸运,大学三年级时就担任了一份地方报纸深度周刊的主编。后来我从《新周刊》跳去《三联生活周刊》,因为当时中国媒体在发展,我想做采访,之后又从《三联生活周刊》跳槽到《周末画报》,是因为它开始养一个记者一个月写一篇特稿。到《GQ智族》去做特稿的时候,GQ甚至打败那些专业媒体获得年度特稿奖。获得年度杂志奖,这对我来说是最幸福的时候。那些年是中国杂志的黄金时期,它养得起这种手艺活,你可以大量尝试。但当你正觉得无限可能的时候,突然间你会觉得你所有能想到的尝试,短时间内都已经做完了。
我离开媒体行业时,媒体行业还没那么糟,但已经开始出现一种情况了,就是中国找不到一个媒体愿意支持你半年做一篇稿子了,《审判》和《铁岭往事:王立军的1982-2002》(编注:蔡崇达任《GQ智族》中文版主笔时所写的两篇令大陆读者记住他的深度报导)那样的稿子很难再有生存的土壤。中国的媒体行业很像是突然间搞一个派对,搞到全世界最好的状态,又突然灯一关跟大家说“不好意思,派对结束了”,并且告诉这些还在跳舞的人,“不好意思你们变成遗老遗少了”。
端:为何出版机构开始不支持这样的创作?
蔡:当然有营运上的压力,中国奢侈品的销售高潮带动了媒体行业兴盛。奢侈品特别舍得投广告,而且觉得精英阶层会特别欢迎很精致的版面、写作和创作。但在四、五年前开始,奢侈品突然销量下滑,广告就少了,广告少了纸媒就开始收紧银根。与此同时,新媒体出现了,这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部分的广告费用到了新媒体去了。突然间你发现你不只无法支撑创作,这个好时光还一去不返了。我觉得我幸运的点是我几乎是在中国媒体业最兴盛的时候陪著它找到很多种可能,但实际上也早早意识到它的盛宴终将结束。我自己觉得那个速度是超级快的,举一个很小的例子:大学毕业我就去了《新周刊》,我的一个大学同学考上了厦门大学的研究生,他读完三年研究生后,我已经做到《周末画报》新闻版的主编。他找到我,问能不能帮他介绍一份媒体实习,而当时的媒体已经不怎么招人了。
李: 1997年,我刚从部队退伍就进入网络界,最开始网景中文站征人,为奇摩站做准备。我的第一份工作有点类似网络编辑,从各个媒体或新闻网站去抓取我觉得重要的新闻头条,当年戴安娜王妃车祸的事,就是我负责把国内外的新闻摘要整理成事件特辑,这是我在奇摩站碰到的比较重要的新闻事件,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那时特辑概念才刚刚开始,我算是最早的网摘师。
2000年的时候成立乐多,乐多部落格在台湾非常受欢迎,当时拥有几十万的用户。2009年拿到网络金手指年度大奖,那时候开始陆续有出版业的朋友问我有没有兴趣把网站内容实体出版。可是那时已经是2009年,出版业现况已经不是很理想了。
同一时期我知道了日本的大志杂志(THE BIG ISSUE),当时我很好奇,为什么有杂志以社会企业组织来运作。后来找资料发现大志来自英国,英国的大志最早是1991年,我在2009年才知道社会企业。我在想要不要趁这次的机会,把英国经营了二十年的杂志收来台湾运作,它除了可以去发展我对杂志的想像以外,同时透过这本杂志的推出发行,让更多人透过杂志认识社会企业。
我自己想做大志当然是因为它的概念吸引我,另外一方面是经过网络的尝试,我比较关注内容,网络是一个虚拟、开放的平台,内容的掌握度是比较弱的。但到实体杂志上,所有内容都是固定的,你要考虑如何做版面的设计规划、单元规划、方向及你背后要承载的价值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