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树”，真的拦不住吗？

11月21日，乌克兰媒体首先曝出消息，称俄军首次使用洲际弹道导弹，打击了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南方机械制造厂。

同一天稍晚时候，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电视讲话，承认作为作战试验的一部分，俄军向乌克兰军工企业发射了“榛树”（Oreshnik）新型中程高超声速导弹，并成功击中目标。

“榛树”导弹首次实战运用，就创造了多个第一。那么“榛树”究竟是怎样的一款导弹？属于中程导弹还是远程导弹？俄罗斯称该导弹不可被拦截，真的如此吗？伴随更多信息的披露，“榛树”导弹的神秘面纱，正在逐渐被揭开。

文 | 张学峰

编辑 | 蒲海燕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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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上通常把射程大于5500公里的弹道导弹，称为洲际弹道导弹。在这个基础上，俄罗斯的一种常见划分方式则把射程1000公里到5500公里的弹道导弹称为中程弹道导弹。这一点，和美俄签署的《中导条约》（INF Treaty）是符合的。西方特别是美国的划分更加复杂一些。毕竟，射程1000公里的导弹和射程5000公里的导弹存在很大不同。

西方媒体在描述“榛树”导弹时，使用了一个术语，Intermediate-Range Ballistic Missile，缩写是IRBM。由于Intermediate确实有“中等的”“中间的”的含义，所以媒体往往把它直接翻译成中程弹道导弹。只是，作为一个军事术语，如何翻译还要综合考虑。笔者认为，IRBM宜译为远程弹道导弹。

根据美国国防部的定义，中程弹道导弹是射程1000到3000公里的弹道导弹，英文为Medium-Range Ballistic Missile，缩写为MRBM。而且，这是一个被广泛接受的定义。IRBM的射程是在3000到5500公里，这个射程区间的弹道导弹也用远程弹道导弹（Long-Range Ballistic Missile，LRBM）表示。从西方对“榛树”的定义来看，“榛树”导弹的最大射程应该在3000公里到5500公里之间。

目前一个普遍观点认为，“榛树”导弹是在RS-26“边界线”洲际弹道导弹的基础上研制的。而RS-26是在俄军最先进的RS-24“亚尔斯”洲际弹道导弹的基础上研制的。RS-26减少了一级，更轻，射程也会更近。RS-26的研制有些类似冷战时期苏联研制RSD-10的方式，RSD-10是RT-21洲际弹道导弹缩短后的衍生产品，后来根据《中导条约》销毁。

RS-26的研制始于2008年，2011年进行了首次试射，但是这次试射以失败告终。有观点认为，这是一个有争议的设计，可能违反了《中导条约》，该条约禁止美俄装备射程500公里到5500公里的陆基导弹。

俄罗斯坚称RS-26是洲际弹道导弹，并通过2012年5月的试射证明它可以达到5800公里的射程。但有西方专家强调，这只是因为这次发射的导弹携带了轻型有效载荷，或“根本没有真正的有效载荷”。随后的多次发射，其射程均为2000公里。但是这些试验很可能使用了高弹道，并未体现出真正的射程。西方借此认为，该弹实际射程无法超过5500公里。

和RS-26配套的机动再入飞行器是“前卫”（Avangard，又译先锋）高超声速飞行器。这种飞行器可以在大气层内进行广泛的机动。在2018年3月1日的年度国情咨文演讲中，普京曾表示，公路机动的“边界线”将成为“前卫”的主要载体。但“边界线”的研制很快被搁置，并从2018年至2027年的国家军备计划中删除。不过，俄罗斯仍然继续研制可携带核弹头的“前卫”滑翔飞行器。

目前尚不清楚俄罗斯当时放弃RS-26的确切原因，可能受限于经费。2018年塔斯社的报道中提出了成本问题。塔斯社引用匿名国防工业消息人士的话说，最初计划将“前卫”和“边界线”都纳入国家军备计划，后来很明显，不足以同时为这两个系统提供资金。

很可能是在美俄退出《中导条约》后，俄罗斯开始重启这一项目。特别是在俄乌冲突发生后，加速了其研制进程。当然，这么短的时间内，俄罗斯不可能研制全新型导弹，但不排除其采用增大有效载荷重量，减少末级发动机长度的方式，以缩短射程，增大打击能力。

RS-26是一种固体推进剂、公路机动弹道导弹。据估计，它长12米，直径1.8米，重36吨。尺寸和“布拉瓦”潜射弹道导弹相似。从“榛树”导弹基于RS-26的研制来看，再次证明“榛树”应该是一种最大射程3000到5000公里的远程弹道导弹或者叫高超声速导弹。目前弹道导弹和高超声速导弹的界限正在逐渐模糊。

“榛树”具备分导式多弹头，打击精度较高，具备核常兼备能力，应该是以携带核弹头为主。之前的远程弹道导弹精度较差，往往有数百米的误差，很难使用常规战斗部。随着技术的发展，其打击精度获得极大提高，为使用常规弹头奠定了基础。但是因为这样庞大的导弹，价格昂贵，用来携带常规弹头，性价比相对较低。

有报道称，在“榛树”导弹发射前一天，俄罗斯“电报”上的“顿巴斯作战”账号预测了它可能发射，并发布了一张接近实际发射方向的地图。（图片来源：顿巴斯作战账号）

由此来看，乌克兰最初说这种导弹是洲际导弹，一方面是因为其预警手段比较单一，评估没有那么准；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款导弹是在RS-26洲际导弹的基础上研制，其射程、最大速度也确实接近洲际弹道导弹。

实际上，在导弹打击发生前几天，俄罗斯社交平台“电报”上开始发布有关实验型RS-26即将发动攻击的信息。乌方很可能是基于类似情报判断俄罗斯发射的是RS-26，而俄罗斯之前一直宣称这种导弹是洲际弹道导弹，由此导致了乌克兰的误判。

乌克兰国防情报局称，这枚导弹的末端速度超过了11马赫（8400英里/小时，超过13600公里/小时），从发射场发射到命中，飞行500英里（约800公里），用时15分钟。这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之前的说法一致——该导弹是一枚采用“高超声速技术”的非核导弹。GUR表示，该导弹的飞行速度甚至比普京声称的10马赫更快。

11马赫是个什么概念呢？

一般来说，弹道导弹的速度越快，射程越远。例如，射程超过10000公里的洲际弹道导弹的速度大约是23马赫（海平面声速）。

而且弹道导弹在不同阶段的速度不同。弹道导弹发射后，在发动机工作期间是一直加速的，初段结束，即末级发动机关机时达到最高速度。然后导弹进入惯性飞行阶段，这个阶段最初飞行高度还在不断上升、速度不断递减。当导弹到达飞行顶点之后速度降低到一个低点。然后进入下降段，这个时候势能化为动能，速度越来越快。

导弹重返大气层（这个高度根据导弹末级关机高度确定）后，由于空气阻力，其加速度逐渐降低。加速度为零时，其达到另外一个速度高点。然后导弹进入减速阶段，触地前又降低到一个比较低的水平。洲际弹道导弹的最大速度大约是23马赫，但是触地速度只有8到9马赫左右。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一些导弹的速度。最大射程1500英里（2414公里）的潘兴-II中程弹道导弹的最大速度大约10马赫。其初期型号最大射程约1700公里时，最大速度大约8马赫。另外一个可供对比的是当年俄罗斯研制的“先锋”弹道导弹，最大射程是5000公里，有资料称其最大速度大约7公里/秒，超过了20马赫（但这个数字缺乏可靠信息来源）。

那么“榛树”导弹的11马赫的速度是个什么水平呢？这就要看达到11马赫时它所处的阶段了。如果最快速度只有11马赫，那么大致就是潘兴-II，甚至“匕首”高超声速导弹的水平，最大射程应该在2000到3000公里之间，属于中程导弹。如上所述，作为一枚重量超过30吨的导弹，是一种远程弹道导弹，最大速度应该不止11马赫。

关于这次打击的另外一个数据——用时15分钟，打击了500英里（约800公里）外的目标。

之前有报道称，俄军在使用“锆石”高超声速巡航导弹时，该导弹在短短三分钟内穿越了580公里的距离到达目标，但是也有人认为，这个时间是基于猜测，而非事实。无论如何，“榛树”如果采用正常弹道，打击500英里外的目标，是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的。

这表明，这款导弹很可能使用了高弹道，就像朝鲜在试验其洲际弹道导弹时使用的弹道那样，其飞行时间和以正常弹道打最远射程目标相比，可能还要长一些。一般认为，洲际弹道导弹打击最远距离目标时，飞行时间大于30分钟。

这就意味着，尽管此次打击距离只有约500英里，却是远程弹道导弹的第一次实战运用。之前伊朗在实战中使用最多的是中程弹道导弹，射程低于3000公里。

这次打击，很可能也是多弹头导弹首次实战运用。GUR说，这种导弹拥有6个分导式弹头，每个弹头又有6枚子弹药。社交媒体上出现的视频显示，似乎有六枚弹头冲向地面，并因此造成了多次撞击。

目前的近程弹道导弹通常使用单弹头，当然有的导弹弹头采用了集束战斗部，但是再入大气层后在目标上空抛撒，仍然属于单弹头。中程弹道导弹似乎也只有伊朗使用过，没有发现多弹头使用的情况。

“榛树”导弹本身速度非常快，单凭速度这一点，就能突破“爱国者”这一级别的防空反导系统的防御。

到目前为止，美国从未表示“爱国者”具备拦截远程弹道导弹的能力。美国“战区”网站也表示，拦截如此高速且密集的目标，超出了乌克兰“爱国者”防空反导系统的能力范围。从这个角度来看，乌克兰现有的最先进的“爱国者”、国家先进地对空导弹系统、S-300系统等防空反导系统无法拦截“榛树”导弹。

当然，美国现役的地基拦截弹、标准-3系列拦截弹也能拦截速度10马赫以上的导弹，地基拦截弹甚至能拦截最大速度23马赫的洲际弹道，不排除“萨德”系统也具备拦截这种高速目标的潜力。但是，“榛树”不仅仅是通过高速来突防，还专门针对反导系统设计了先进的突防手段。

首先，它很可能具备较强的中段机动变轨能力，这几乎是当前先进弹道导弹的标配。这种机动变轨能力，可实现瞄A打B，实现变射面打击，极大提升其突防能力。

其次，采用的分导式多弹头也有助于提高突防能力。分导式弹头，由母舱在不同位置间隔投下，然后又经过不同路径抵达目标。这次打击的目标之间相距非常近，这意味着这些弹头在从不同地点释放后，通过机动，通过不同路线打击了接近同一处的目标。这种机动能力，有利于提升其突防能力。多个弹头本身，也是提升突防能力的重要措施。此外，它也肯定会装备各种诱饵，诱骗对方的反导系统。

俄方称其为高超声速导弹，一般认为高超声速导弹在大气层内的飞行时间更长。而美国的地基拦截弹、标准-3系列拦截弹只能拦截大气层外目标，对这种高超声速导弹可能的拦截窗口非常小。加上多种突防措施的综合运用，进一步提高突防概率。上述反导系统在面对“榛树”导弹时，即便不是完全无效，对其拦截效率也比较低。而且，这些反导系统短时间内都不可能部署到乌克兰。

“榛树”如果用来打击乌克兰，属于大材小用。首次使用，其射程不到1000公里，没有发挥其远射程的优势。它能打击的乌克兰目标，俄军现有的“伊斯坎德尔”、“匕首”、“口径”、“锆石”、KH-101等导弹都可以，也足够用。

尽管“榛树”导弹的突防能力更强，但是它作为一种远射程导弹是比较昂贵的。一枚“伊斯坎德尔”弹道导弹重约3.6-4吨，而一枚RS-26重量达到36吨。参照36吨的数据，“榛树”导弹相当于约10枚“伊斯坎德尔”的重量。成本和重量是呈正相关的，一枚“榛树”有可能相当于一架中轻型战斗机的价格。

实际上，“榛树”射程可以覆盖欧洲，将对欧洲的重要军事目标构成很大威胁。即便进入批量生产，它也将主要用来威慑欧洲和美国，而不会大规模用于俄乌冲突。俄罗斯这次使用这款导弹，应该是想通过这种具有战略属性武器的“亮剑”来警告北约，是对美国、北约在加码援乌以及援乌武器解禁方面的一次大声吓止，并确保美国听得到、听得懂。当然，这种威慑能否起到预想效果，还需时间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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