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孙涌翔 黑龙江三江律师事务所
韩剧《信号》中的李材韩警官，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悲情英雄。“一副手铐背负着2.5升眼泪”，他用这句话激励着自己，也激励着车秀贤、朴海英们。把凶犯绳之于法，是对被害者亲人最大的抚慰，也是刑警实现正义的唯一方式。
也有一类案件，被害人亲人的眼泪白流了，另一些人又陷入无尽的伤痛，这就是冤案。
总领《信号》全剧的，就是一起冤案。仁州高中的女学生遭暴力性侵，多人作伪证指认是朴善宇所为。在小海英的哭喊声中，哥哥朴善宇被押进少年管教所。父母离婚了，思念哥哥的小海英跑回家，哥哥已经倒在血泊中。
长大后的朴海英考入警察大学，成为犯罪心理侧写师，但他仍摆脱不了失去哥哥的伤痛，他走进一片树林，找到一棵树，树上有哥哥的名字。
《信号》中另一起冤案，同样令人唏嘘。在吴京泰服刑期间，李材韩悉心照顾他的女儿恩智，吴京泰出狱不久，又被怀疑为大盗案的嫌疑人。恩智向李材韩解释不可能是她爸爸所为，但现场发现了吴京泰的指纹，李材韩不得已给他戴上手铐。恩智坐上公交车追赶爸爸，不幸赶上大桥垮塌，吴京泰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火烧死。再次出狱后，吴京泰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现实的冤案，和影视剧相比，少了戏剧冲突和阴谋论，伤痛和危害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万分之一的概率，百分之百的伤害，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家庭不能承受之重。一次不公胜过十次作恶，冤案的蝴蝶效应，必然传导至司法权威，司法不能承受之重。
良性的司法，必须秉持公平、正义和严谨的品性，在事中最大限度地降低错误追究的概率，在事后及时止损，减少冤案对司法公正的负面冲击。冤案，司法公正的的伤口，伤口处理不及时，会化脓感染，经久不愈，甚至危及生命。
近年来，我们披露、纠正了很多刑事冤案。为什么造成如此多的冤案？这是反思的开始，有罪推定、刑讯逼供、制度缺陷等等。但是，还有一个“为什么”需要追问，为什么纠正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
譬如聂树斌案。1995年4月27日，历经一审和二审，20岁的聂树斌，背负强奸和故意杀人的罪名，被押赴刑场执行死刑。2005年1月18日，行踪诡异的王书金被警方传唤，王书金供出强奸6起、杀害4人的惊天大案，其中石家庄西郊玉米地奸杀案，与聂树斌案高度一致。一案两凶，舆论哗然，聂树斌案开始复查。
2016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再审宣判聂树斌无罪。再审认定，聂树斌案缺乏客观证据，作案时间、地点不能确认，“花上衣”来源不能确认，前5天讯问笔录缺失……一句话，聂树斌案无论从实体上还是程序上，均可判断是一起明显的冤案。法槌落定，沉冤昭雪，这一天，距王书金自认真凶、聂案开始复查已经11年，距聂树斌被执行死刑已经21年。
正义并未缺席，但迟到的太久。
我国法律规定，当事人有权向司法机关进行申诉，但只有法院的决定和检察院的抗诉才能启动再审程序。由司法机关“自我纠错”的弊端不言而喻，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司法机关也不能摆脱这一行为模式，古今中外大抵如此。诚如何家弘教授所言，冤案认定和纠正不仅有阻碍，还会呈现出一定的对抗性。在与聂案相关的王书金案的审理中，控方与辩方错位对决，即是例证。
自我纠错的制度设计，违反“任何人不得做自己的法官”的法律常识，亟待改革与突破。可借他山之石，英国设有刑事案件复查委员会，独立于司法和行政，由律师、学者和普通民众组成，提交的案件，法院必须启动再审程序。一些国家的民间组织，帮助蒙冤者洗脱罪名，如美国“洗冤工程”，通过DNA鉴识发现冤案。目前我国也有律师和学者成立的援助组织，应该鼓励。
正义要以看得见的方式实现，迟到的正义更要如此。单一的救济渠道，纠错进程迟滞且处于不公开状态，致使各种传言、流言甚至谣言盛行，司法公信力受到伤害。
谣言并非止于智者，而是止于知者，只有公开才能使人确信，迟到的正义也是正义。
纠正冤案，要充分回应公众的核心关切。窃以为，公众的核心关切，也许不是追责，而是案件的真相。
再回到韩剧《信号》，李材韩警官得知错抓吴京泰，痛苦万分，流着泪说：我们错了，不，是我错了！
面对聂树斌案或其它冤案，希望我们的司法人员，也许你和李材韩警官一样只是失误而已，但能说一声：我错了。这不会使伤口痊愈，但至少能够减轻一点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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