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6点起床，顾不得洗脸刷牙，先给爸爸煨上中药，然后又熬了小米粥。小米粥还没出锅呢，爸爸就开始发牢骚：“怎么又是小米粥，都吃了一个礼拜了，看到都没胃口。”
“你就凑合一下吧，没看到孩子还没洗脸吗？”妈妈脚动了手术，卧床半个多月了。
爸爸拉着脸扔出一句：“你们吃吧，我不饿。”
正在刷牙的我仓促漱了口，问：“您想吃什么？”
“听老李说，二姑包子铺的素包子不错……”
二姑包子铺离家3站地远，看看时间，现在下楼去买，上班还赶得及。
“那您看一下药锅，我现在就去。”
父亲这才有了笑脸：“好，去吧去吧。”下楼骑上电动车，风驰电掣赶到包子铺，人不少，排了10分钟的队总算买到了，再赶回来，已经快7点半了。
中药已经熬好，滤出药来看着父亲喝下，把小米粥端到母亲的床头，抓起梳子随意梳了两把，就匆忙去上班。
“你还没吃早饭呢。”妈妈在身后追着喊。
“再吃早饭我就迟到了。”爸妈不知道，迟到5分钟我一个月的出勤奖就没了。
自从妈妈做完手术，我就把孩子和家撂给老公搬到父母这边来了。
父亲甲状腺有点问题，需要长期吃药。妈妈脚好时，一直是她伺候老爷子。可她如今这样，生活一下乱了套，他们能依赖的只有我。
由此上面那一幕便成了我的家常，父亲似乎没有看到我每日的慌头慌脚，我特别希望他能够学着承担起一点家务，那样我也能够轻松一些。
但父亲好像非常享受女儿在身边的生活，他的病不是什么大毛病，平素也行动自如，可只要一看见我，立刻就变成了易碎的玻璃人：这里不舒服，那里不得劲，还摇头直叹自己老了……
一起生活了一个月，我多少有点不耐烦了。妈妈的脚还得两个月才能康复，我每天不断在心里劝慰自己：“忍忍吧，父母老了，除了我他们能靠谁？”
二
赶到单位，总算没迟到，刚刚坐定，老爸的电话追来了。
“我下楼溜达了一圈，钥匙忘拿了，你妈也动不了，怎么办呢？”
听到这话，我头一下大了。从家到单位得40分钟，老爸真是会给我找事！
可是，也不能让他一直在外头，又担心妈妈硬撑着走动，再有个好歹，只能回家送钥匙，心里着实有些上火。
正拿起包要走，领导拿着一沓报表喊我：“这个月的报表好像有问题，你马上核对一下。”
核对报表？这一上午都干不完，我心里火急火燎。
接过表格答应着，领导刚走，我一咬牙也溜了，心里念着：只是一小会儿，耽误不了。
气喘吁吁赶到家，老爸看到我欢天喜地：“半上午都过去了，既然回来了上午就别去了，我想吃饺子，你出去买点牛肉馅儿，中午咱们包饺子吧。”
我郁闷疲惫到无语，看着爸爸，心里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恰好此时，领导的电话来了，他中途找我要数据，看到我擅自脱岗气炸了：“你如果家务事太多，可以考虑调到其他岗位去，咱们这个部门可不养闲人！”说完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爸爸也听到了电话里领导的吼叫，探头探脑地凑过来：“怎么了？”
我的委屈一瞬间爆发了：“怎么了？能怎么啊？快让公司开除了！”我没好气地重新跨上电动车往单位赶去，一路走着，泪飞如雨。
回到单位加了一中午的班，总算把报表核对完了，午饭也没顾上吃，累得趴在桌子上，随手发了一条朋友圈：这疲惫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一分钟不到，好友大栗子发私信给我：“怎么了？”
“能怎么啊？我快被爸妈累死了。”大栗子是多年的好友，我实话实说。
“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这都要忙死累死了，真享不了这福。”
“能为父母尽孝受累，就是福气。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说起爸妈，不管是烦恼还是日常琐事，我都羡慕得要死。”
看到大栗子发过来的这句话，我猛然想起清明节陪她去给她父母扫墓时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如果可以交换，我愿意用一切交换你现在的辛苦，可惜，我没这福气。”
说完这句话，大栗子沉默了。我愣了半晌，内心的烦躁突然平息了，一个念头倏地蹦到脑海里——如果爸妈现在没了，我真的会觉得轻松吗？
三
这个念头一直缠着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再次想到父母的离去，忽然鼻子发酸。每天走几遍这条路常觉得累，可若从此再也不需要走了，我的心得空成什么样？
“爸妈在，尚有归处；爸妈去了，孩子就成了没根的浮萍。”这是大栗子的微信签名，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她的疼痛。
刚进家门，父亲急慌慌跑过来，问：“没事吧？”他焦灼地看着我，转而又难为情地红了脸：“都怪我老糊涂了，怎么就忘带钥匙了呢……”
爸爸孩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一再追问上午的事，那份紧张和着急，让我突然红了眼眶。
因为父母扰乱了我的生活，这段时间，时不时地，我的心里总会闪过父母怎么这么累赘的念头，可现在，看到父亲急得什么似的，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能如此在乎我的，除了父母，还有谁？
吃着晚饭，我还兀自想着，没注意到爸妈同时停下了筷子。
“我和你妈商量了，老这么拖累你也不是办法，从明天开始，你还是回自己家去吧，我们自己能对付过去。”
父亲骤然说出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想着自己的态度可能让父母多心了，脱口而出：“怎么还撵我啊？”
“不是撵你，其实对于爸妈来说，希望你能跟着我们一辈子，可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我们都看在眼里，不忍心。”
听了父亲的话，我的眼泪又冒出来了，爸妈用自己的方式撒娇，想要跟我多待些日子的心我怎会不明白？他们不知道，我的泪水是人到中年的女儿突然意识到爸妈的不可或缺而生出的恐惧。
那天晚上，舒服地躺在爸妈家里自己的房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随手翻着手机，在一个公众号上猛然看到的一段话：“年老的不会再给儿女出力、只给儿女添麻烦的父亲母亲，对于我们为什么会比小时候还重要？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在，我们的人生才完整。”
编辑：高敏婧
注：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