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生活不容易，谁也别装逼。于是，大家就装孙子装上瘾了。
我大一的时候和所有新生一样，对学校举办的讲座趋之若鹜。等去过三四次之后，就再也不去了。因为台上总是坐着一个秃头大肚子的中年胖子，而且，永远只需要说两句话就能引动台下如潮掌声：
1、我很喜欢你们X大，可惜当年考不起。（笑声，掌声）
2、大家能考上X大这样的学校，真的很不容易啊！（雷鸣一般的掌声）
当时我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围的笑脸，听着他们的掌声，一想到要和这样一帮人做四年同学就感到惊恐不已。他们难道没有感觉么？在我看来，这不是讲座，而是巴普洛夫在训练他的狗。每次来开讲座的人，都会说这两句话，每次听到这两句话，所有人就像第一次听见一样，再一次大笑，再一次热烈鼓掌。
可这两句话说了点什么呢？第一句话无非是在说：大家好，我是孙子。第二句要复杂一点：你们现在的一切，是用当孙子换来的，所以特别有价值感。所以，在24年前南京浦口的一个礼堂里，我就想明白了2个道理：
1、装孙子是赢得他人好感的不二法门；
2、恭维别人的最佳方法，就是用对方曾经的孙子，论证对方今天的成就特别伟大。当年越孙子，现在越伟大。
这法子非常好用，而且总是很好用。比如说这些年比较流行的孝道校园巡回演讲洗脚团，上台讲一个小时，台下就哭成汪洋大海。讲什么了？讲父母多么牺牲，讲父母多么奉献，讲父母多么辛苦。换句话来说，就是大讲特讲父母为了孩子，当了那么多年孙子，不容易啊！于是，台下就会引发阵阵共鸣，哭得人事不知，然后，就可以让孩子跪下来给父母洗脚了。
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件事情的本质是什么呢？
为什么不容易？因为很辛苦。为什么很辛苦？因为很努力地付出。为什么很努力地付出？因为想让孩子成才。那么，孩子考了全校第一，全市第一，孩子父母心愿达成，他们为什么要哭呢？他们应该感到欣慰才对啊：在场的所有家长，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败了，我们家赢了，都平身吧。不是这样么？这才是正常人的心态。 你问这样的家长苦不苦，累不累，他们肯定说不苦不累，因为他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好了，现在想想，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家长，他们是在哭什么。自己累死累活，孩子的学习成绩并不怎么样，能否继续升学还在两可之间，那当然要哭啊。当自己付出了努力，做出了风险，但结果看起来是做了一件毫无价值的事情，那么，唯一有意义的只有努力本身了，不是这样吗？心灵鸡汤里不都在反复说么：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结果是零光蛋，当然要大谈特谈过程多么艰辛，多么辛苦。就像是小鲜肉演员，演技为零，自然就要谈拍摄的时候多么敬业，受了多少伤嘛。
所以越是大爷就越是要装孙子，这样不容易招人恨，“我只是站在了巨人肩膀上的孙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创建了阿里巴巴”；越是孙子就越是要强调当孙子的过程：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
---“是耶，你看他尾巴摇得多辛苦呀！”
---“真的耶，你那么一说，我都忘记了他像一条狗了，他真的好努力，好辛苦的说。”
---“感动惹”。
感动要有屁用，中文互联网上的感动就可以沼气发电照亮全球了。
这两年中国流行互联网创业，于是《当孙子不容易》大型网络心理按摩也就变得极为火爆。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内容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点：
1、创业不容易，孙子才创业；
2、创业者不容易，创业都孙子；
3、创业是一条孤独的路，孙子感极强。
任何时候，不管看过多少篇，各种CEO看完依旧浑身酥软，老泪纵横，第一时间转发到朋友圈，配上一段会当凌绝顶，谁人不冷清的文字，一个惹人怜爱恨不能一拥入怀的表情符，让人产生一种当街自摸的尴尬感。而一群CEO在你朋友圈这么自摸的时候，就有一种日本成人爱情动作片里痴汉群戏的感觉。
看多了不免让人疑惑：创业的失败率在90%以上，这不是常识么？只要一脚踏进创业，意味着选择了铁定当孙子的命运，为了去博不到10%的当大爷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无论自我感觉多么良好，对项目有多少信心，很大程度上一个创业者在做的东西都是垃圾，毫无任何价值，注定了要失败，根本没有为市场接受的机会。不是这样么？
既然知道这样，还要坚持去创业，这不是一种个人选择么？既然选择了高风险，自然意味着高失败率。当孙子难道不是应该的么？难道市场和用户还会主动跑过来跪下，把钱双手奉上？既然创业意味着高失败率，那么五体投地当了孙子，和成功也没有任何关系，这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当孙子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当做某种军功章来自我感动的？
你有多辛苦，你有多劳累，你有多委屈，你有多高烧，你有多孙子，这事情有什么意义？别人告诉你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来，看我的嘴型：
Who tama care？
谁他妈在乎？
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听到世界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谁他妈在乎。谁他妈在乎你加班几个小时？谁他妈在乎你高烧到几度？谁他妈在乎你什么感受？大家又不是一家人。这个世界要的是做好你那个该死的产品，做好你那个该死的服务，在该死的资金烧完之前，给该死的市场和该死的用户一个他们真正需要的该死的东西。不需要别人理解你，不需要别人支持你，不需要别人知道你为了这一切多么孙子，只要他们掏出该死的钱来购买，事情就结了，所有的当孙子也就值了---那才是你应该在乎的东西。
觉得创业辛苦，当孙子太累，把钱还给投资人，找个公司接着当高管啊。何必抱团互舔取暖，含泪高喊：理解孙子万岁！
我觉得，这个时代里总有些人在散发出一股子浓郁的娘炮尿骚味，缺乏一种真正朴质刚健的企业家精神。清醒地知道大多数尝试是不会成功的，但是还愿意着手尝试。在遭遇失败之后，立即重整队伍，再一次发起进攻。中间没有休息，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互舔互摸，除了进攻就只有进攻。就像那位老爷爷一样，从零开始做香烟。失去一切之后，再从头开始做橙子。从孙子到大爷的几起几落中，你几时见他哀叹过，你几时见过谁给他做心灵按摩？
谁不是孙子？装孙子又有什么用？各位订阅《槽边往事》的CEO同学，既然那么喜欢转心灵鸡汤，来，麻烦你放下奶嘴，扔掉纸巾，把这碗砒霜也转到你的朋友圈，证明一下还有直面自己的勇气。还能够叉开两条腿不倚不靠地站着，两颗睾丸在风中叮当作响。
题图摄影：
Ryan McGu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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