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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今年8月“巴铁”亮相秦皇岛引发风波之后，华赢凯来的信用警报再度拉响。
12月5日下午，北京朝阳门SOHO C座707室挤满了前来讨要投资本金和利息的华赢凯来投资客户，喧闹声此起彼伏。这里本应是中国建设企业联合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建联”）的办公地点，现在工位上早已经清空，散乱着未及清理的物品。
《凤凰周刊》今年9月刊发《巴铁“风波”：华赢凯来的操作链》一文，北京华赢凯来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白志明（又名“白丹青”）买下“巴铁”专利并将其包装成“PPP投资理财项目”进行推广之后，引发各界从对巴铁技术的可行性，到白志明控制的华赢凯来系公司（简称“华赢系”）涉嫌自融自保、非法集资等诸多问题进行讨论。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即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是公共基础设施中的一种项目融资模式。记者走访的中建联，即为华赢系成员公司之一。
记者实地探访华赢系多处办公地点。不论是北京朝阳门SOHO D座3楼的巴铁展示区、18座的行政总部、B座的理财业务部，几乎难以见到往日众多身穿西服的业务员身影。华赢系多家公司均已房门紧闭，无人办公。其旗下的世农科技甚至因违约拖欠房租，两间办公室已被物业清空并锁上。
华赢系旗下世农科技办公室因为租金问题被物业清退。
一场华赢系失守“PPP”阵地的戏码正在上演。华赢凯来一名郭姓业务员用手指着一位投资了900万元的客户说道，白志明想要扭转局面，至少需要四五十亿元。而如今，业务员口中“还有少数人投资”的情况也早已无人相信。
空无一人的巴铁模型展示区。
不再设防的办公室
华赢凯来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了。
12月5日下午，北京朝阳门SOHO D座18层的华赢凯来行政总部冷冷清清，一位行政前台百无聊赖地和另一位员工嗑着瓜子，其身旁的沙发上散坐着两位前来质询的投资者。同样在B座17层的理财业务员，往日人来人往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两位前台人员塞着耳机在看着手机视频。
b座17层，华赢凯来员工在玩扑克游戏。
早在8月，巴铁“风波”后，华赢集团及其旗下相关公司收紧口风。多位业务员在电梯间处，只要陌生人出电梯，就会主动上前询问，如果不是咨询业务者则被拒绝进入办公室；在D座18层的华赢集团总部以及6层的世农科技等公司，工作日期间大门紧闭。
而现在，不仅难寻业务员的身影，其办公场所也是大门敞开。公司索性在大门前贴上，“华赢凯来理财相关业务，请到C座707办理”的告示。
走进办公室，除了财务等几间办公室有人办公，大部分房间空无一人。记者在其中一间办公室见到，一位女职员在玩电脑扑克游戏，一个在玩QQ农场，另一个则在拨打私人电话，言语嬉笑。
b座17层华赢凯来办公室，一员工在玩QQ农场。
在D座6层，世农科技的两间办公室已被清空。玻璃门上贴着告知函，其公司因为拖欠房租，已经涉嫌违约。《凤凰周刊》2015年也曾报道，黑龙江省宝清县众多农户因种植由北京世农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提供的所谓“超级水稻”稻种，而最终严重减产甚至颗粒无收的事件。北京世农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白志明。
世农科技被清退办公室告知函。
在巴铁概念展示区，往日的前台工作人员也已经不见。记者在展厅门前遇到前来的巴铁员工，以投资者的身份就被允许进入展示区。记者提到有人催款的信息时，他迅速回答到“现在巴铁也在做融资，问题解决了就行。”
然而，12月3日，有陆媒探访位于河北省秦皇岛市的巴铁实验基地，获悉巴铁在八九月份后就一直停在那里，车身布满一层厚厚的灰尘，工棚内也杂乱不堪。有秦皇岛市北戴河区政府的官员表示，目前巴铁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已无法取得联系，但这一说法未得到当地官方证实。
《凤凰周刊》此前报道，在8月31日，秦皇岛市政府与巴铁签订的实验线合约到期前，巴铁测试频繁，只要有投资人前来参观，现场工作人员都会进行实路测试。巧合的是，9月份也是华赢凯来开始陆续停止向投资者发放本息的时间。
“巴铁很值钱的。”一名业务员笑着说道，随后匆匆走进了一间会客室，诺大的展示厅就只有记者一人，无人看管。原来投资者参观需预约及审慎核查的景象荡然无存。
除了不设防的华赢系办公室外，投资者却很难再见到其口中“积极主动”的理财经理了。
82岁的李洁坐在B座17层理财业务部的沙发上已近半个小时，她在等候和她对接的业务经理，“我（平时）不怎么来，我肺炎，还喘，我找他们，没钱花了。”
李洁共投了华赢凯来的2期分别2万元和3万元的理财产品，一次在今年9月到期，却被通知延期返还本金，另外一期也在九月停止发放利息。根据C座707协商会上的业务员和多位投资者确认，在10月5号给部分发还了利息之后，华赢凯来已全部停止了与投资者在本金和利息上的交易。
李洁退休后每月拿2000元的退休金，“我省吃俭用，到现在成这样了。刚开始说的蛮好的，现在他说没有钱，这怎么弄”。
令她懊恼的是，和很多年长者一样，李洁也是瞒着家人办理了华赢的理财业务。在停止兑付本金和利息之后，她急了，每天都拨打业务经理的手机，虽然经理说欢迎她来公司咨询，“这个经理，一直告诉我在路上。很多时候不接电话，这次接了就不错了。”
记者以投资者的身份咨询工作人员，两个整座的楼层还需要这么多的租金，合同到期后可否缩减办公场所，该员工回答，“我们要是搬到河北去，你们也找不到了。”按照媒体公开说法，华赢集团所有办公室租用面积按3万平方米计算，保守估计每月的租金在1000万元左右。
几个从怀柔赶来的投资者也向记者反映，旗下门店的业务员从九月份开始已经不上班，且不见踪影。
有人收到钱的“谣言”传开之后
李玉祥急了。她跑到行政总部重重地敲打着挂着董事长铭牌的大门，用力向下一扯门的手柄，锁着。
她不知道该找谁，只好对着前台吼到，“白志明去哪了，叫他出来！”
前台似乎司空见惯了类似的情形，抬着头就说道，“我也只是小员工，你问我哪知道。”接着又指着墙上贴着的告示，叫她去C座707室咨询。李玉祥又是一阵抱怨。
除了c座707，中建联的多家办公室都已经关闭。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上午有个投资者拿到了华赢凯来返还的本息。李玉祥立马就赶到了公司，她还听说是那个人闹得很凶才拿到的钱。“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凶点不行啊。”她着急地又往C座707室赶去。
大约有30多人聚集在707室的一间会议室，七八位女投资者围着一位戴眼镜的男士，偶尔男投资者凑过来说几句又坐在沙发上。一位女业务员透露，被围着的是华赢凯来的“一位领导”。其他的投资者散坐在周围相互询问。
据记者现场观察，整个大办公室共有10名左右的便衣业务员在维持秩序并接受咨询。记者多次尝试拿出设备拍摄影像，迅速就有两位工作人员靠近并盯梢。办公室各处均贴着“禁止拍照、禁止摄影”的贴纸。
李玉祥嗓门最大。面对她对有人已经收到本息的质问，被围住的负责人立马否认。随后又围了一圈投资者，他招架不住，只好提议一批一批咨询的请求。
80岁的王利拄着拐杖也来了，他并不相信白志明会不在公司。他的儿子拿出华赢凯来盖章的延长发放本息的纸条，按照上面写着的白志明的手机号码打去，拨通许久，无人接听。
事实上，投资者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否是白志明。没有投资者接到白志明的电话。
“你看座位还有人吗，这像个正常的金融公司吗？”王利的儿子挽着着他的手臂看了一圈。
业务员也没想到，这个顽固的老头竟然报了警。不一会儿，就来了两位警察。接受询问之后，两位警察和王利父子分别走了。
李玉祥越说越快，另一位投资者就开始劝她，“稳住，稳住，别说多，不然（白志明）跑了，人没了 。”“我不着急，我还得多活几年呢，你看我每月给我4000的退休金，多活10年40多万呢。”紧张的现场突然又传来几声笑声。
在协商会上，投资者之间避讳再谈到具体的投资金额，但又悄悄打听每个人的投资额，他们抱着“现在谈这些还有什么用”的心理。显然，在华赢凯来停止兑付本息之后，再多的金额也成为了一个数字。
记者以投资者身份就公司现状及其返还客户资金一事咨询现场的负责人及业务员，均未获得肯定答复。
老白的“最后战役”
李玉祥们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到“老白”了。“老白”是众多老投资者对白志明的称呼。
李洁也还是不理解，“过去参加了他们的酒会，那么隆重，（现在）又这样那样的，把钱骗走了。”在当初的酒会现场，李洁见到砸金蛋的游戏中，一锤就是五百、六百，大家笑逐颜开。
“（华赢凯来）全国项目那么多，怎么没钱了？”李洁向《凤凰周刊》记者问到。在协商会现场，也有的老年投资者说，投资的钱没收回来，现在没人投钱，资金链当然就断了。
然而，各方媒体早已经多次披露，华赢凯来的投资模式被指涉嫌自融自保——以巴铁基金为例，披露的借款协议显示，服务方为华赢凯来，借款方为巴铁科技，基金管理人是天尔投资，担保方为中建联。从工商信息上看，上述几家公司均与白志明关系密切。还有投资者反映，两年多来华赢凯来提供的实体项目几乎未有变动。
人群中的喧闹声并未停息。现场的华赢凯来负责人只好拿出手机给投资者们看华赢系高管微信群里白志明的一段话，“虽然公司项目签约因客观因素受到了一定影响，但公司与机构合作恰谈，取得阶段性进展！……预计12月底会有资金分批注入。”
业务员开始宣传，“董事长在群里说了，你看看，放心吧！”
办公室大厅，关于奖励坚守员工“不抛弃、不放弃”奖金和员工认购公司股份的复印件贴在了展示栏，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然而，一位姓黎的投资者却高兴不起来。不一会儿，大家都知道，坐在里屋的他投资了900万元。
“老白今年有两个坎，我们打算给他找个雍和宫的师傅看看。”和他对接的郭姓业务员说道。
老黎无动于衷，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黎姓投资者和郭姓业务员正在协商。
小郭向他说道，现在，客户建了个爱心群，已给白志明筹资2000多万元。而华赢的工作人员，也都刷信用卡帮他，有的1万元、有的2万元。
“有两家企业（投资），一家央企、一家香港的企业。但是我们低调，因为我们公司有内鬼，经理啊啥的都不支持了，说白了很多人跟公司作对，媒体眼睛也都盯着。公司高管层有内奸。所以老白现在很谨慎，确实在想办法。”
“我见过他（白志明），都瘦两圈了。”小郭盯着手机说。
在谈到媒体的报道时，他提高了嗓门，“本来要度过难关，结果啪！完事了”。“您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在关键时刻，资金要进来了，来这么一下子。”
这时，老黎霍地抬起头，大声对小郭喊道，“再大的企业都有人说，你（华赢凯来）自己没事能怕啥？！
记者翻拍黎姓投资者的关于白志明的安抚信息。
小郭只能继续做着徒劳的安抚，并给老黎看了一沓钱的视频，告诉他这些都是已经筹到的现金。
下午四点多，投资者渐渐散去。最后大家的口径也变成“老白”要在12月31日前给我们返利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不然大家都得玩完。”
“差不多撒气就行了，留点劲，明天还得来呢。”一位业务员对李玉祥说。（文中李洁、王利为化名）
附
李玉祥（简称“李”）和业务员（简称“业”）在协商会上的不完整对话。
李：你们这是做贼心虚
业：对，做贼心虚，你还想说啥？盼华赢倒了？
李：我不愿意让它倒了了，我钱咋办啊。
李：现在我们还有工资，不然谁给他卖命；能拖着这也算是本事，没本事一个礼拜就没了，连店铺都找不到。
李：也有的店铺（注：应为其他金融公司），返30％、 20％的本息。他（白志明）倒好，一分未返。
业：三个月，一分未返，挺三月？客户不把他吃了？……你来这是不是看有没有戏？你是不是做好最坏准备了？是不是这么回事？最坏是不是没了。
李：不能告诉你。
业：你已经做好这个最坏准备了，但都是抱着希望来。现在是死是活的，也希望痛快点。现在没钱，有100块钱，他投100、他投50、他50，给谁啊？100万每个人给100，有啥用啊。
李：再让我相信，不可能啊。这不是绑架嘛。
业：这么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就像墙要倒了，大家都站在墙下，这可不是天塌下来砸高个的，全砸了。有钱也是忽悠完，骗下一波，现在不是没有嘛。
李：如果他12月底把利息给了，还有希望。
业：正常的把利息算到10月5号。
李：那我9月就没给，我倒霉啊我。
业：阿姨，今天你能把钱拿走，算你厉害。你别激动，没用啊。这样没有用，还不如回家歇着，还有空调（注：原话如此）。
李：我不，这不是可以撒气吗。
业：差不多撒气就行了，留点劲，明天还得来呢。
李：你们这些业务员也要担责。法院一来，看你们怎么办。
业：法院一来，这里也没了，你们那些钱也就拜拜咯。
业：不要停，继续。
记者/蒋昌昭
编辑/王毕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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