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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人去打听,那年高考我就被人挤掉了 | 人间

人间theLivings  · 公众号  · 美文  · 2017-06-06 22:48

正文

《青春派》剧照


如今想来,高考就是一个浪花。我记得的只有面条,大雨还有那个女孩,以及暗天黑地看录像的时光。


考试题目难不难,这我还真没有记住什么。


编者按:

40年前,中国高考恢复,时至今日,它带给几代人的回忆仍然色彩浓重。

或许我们都曾被高考改变,命运、人生轨迹、看待困难的方式。或许,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既定的结果。

祝考生一切顺利。属于自己的生活,也将从此开始。



 

@张林杰   1977

我1966年上小学,1977年高中毕业,整个中小学时代几乎完整地被文革覆盖。对我和大多数人而言,正是高考的恢复,才给我们这一代人带来了命运的转机。

1977年的夏天,中学生也可以被推荐上大学的小道消息,在学生中不胫而走。很快,恢复高考的消息以中央文件形式在某些层级的干部中传达,不久又在媒体中得到了证实——当然,并不存在“推荐”,只要合乎条件,所有人均可报考。

至此,高考制度已经废弃了11年,在这11年中,社会上聚集了无数的往届高中毕业生,那一年,高考有570万人报考,最后录取人数仅为27万。

当年贵州文科考四门:政治、数学、语文、史地,考试时间是12月15日。

在那个时代,既没有高考补习班,也很难找到复习资料。我也只是做了两本数学习题,背了几本通史,至于语文,我连汉语拼音都没学过,地理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考试那天很冷,一大早,天还没亮,农场全体考生就坐着农场派出的大卡车,冒着寒风来到考场。

不少考生已经30来岁,一些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他们中有不少教师和从事文字工作的人,像我这样的应届考生并不占主流。站在一众考生中,我有点不安。

具体的考试内容,我已忘得差不多了。只有作文题和两道史地题一直记忆犹新。

那年贵州作文题叫做《大治之年气象新》,所谓“大治之年”是指“四人帮”垮台后,华主席领导我们从“大乱”走向“大治”的特定时期。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写了什么,大概就是开头讲一下全国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接着从身边的琐事中寻找个案,最后再抒情三分钟。

史地题中,我被两道地理小题难住了,一题是,“什么是农作物?什么是经济作物?举例说明。”另一题是,“三峡是哪三峡?”对于今天的考生而言,是不会不清楚的。

此外,当年的数学卷除了正常题之外,还有两道有关微积分的加试题,据说是用来测验那些散落于民间的数学天才的。正常题主要是解析几何和函数,我做得相当顺手,但看到加试题时,着实吓了一跳。

12月中旬考完试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1977和1978年这两年,高考都要经过初选和最后录取两个步骤,初选过了后,再经过“优中选优”。在这一轮,或许是因为学业问题,或许是因为家庭出身或政治表现问题,甚至或许是因为别人走后门把你给顶了,都有可能最终落选。

从高考到初选,足足等了两个多月。在此期间,羊艾农场开始招收一批新工人,为了给自己尚不确定的未来寻找一个饭碗,我进了农场,做了制茶工人。

忽然有一天,我接到了通过初选的通知,当时没有分数查询系统,也没有查分这一说,说你选上了,就算你幸运,说你没有选上,你也没有脾气。要查分,得找关系,因此我究竟考了多少分,至今还是个谜。

初选上了,我兴冲冲地请了假,来到场部填写志愿。当时没有任何填报志愿的指导,在我看来什么大学都一样,只要能上就行,于是第一志愿是贵州大学中文系,第二志愿是四川大学历史系。这种填法在今天看来,真是贻笑大方。

△当年参加高考时所用的准考证   作者供图

到了3月中旬左右,陆续有人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我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不禁有些着急。

农场有一位老干部,是个老红军,他女儿据说成绩很好,老红军托关系去招生办询问情况,得知自己女儿被复旦大学录取,同时还意外地在贵州大学的录取名单中发现了我的名字。据说是有人想开后门,所以别人都拿到了通知,却一直没有我的。

于是,我父亲赶紧托人到招生部门打听情况,两天之后,我终于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如果没有人去打听,或许那一年高考,我就被人挤掉了。

                          

    ●    

@夏功文  1991

1991年的高考要考两次,正式高考前要先预考,预考通过后再参加高考。1991年是预考制的最后一年,那以后就废除了,我赶上了末班车。

5月预考后,一大半的同学都没能通过,我侥幸过了。预考后文理班要在一起备考,人数不多,一个班都装不满。

每天晚自习下课后,男生要负责送女生回家,我也会送一个女生回家。记得有一次,自习下课有些晚,学校的大门都已经锁上了,我们几个同学翻出校门的时候还被路人盘问了半天。

那一年,我没考上大学,我们班,全军覆没。

 

   ●     

@曲木么阿佳   1994

1994年,表姐终于考上了大学,在此之前,她已经参加过三次高考,每次都被专科录取。为此,她父亲专门找人算八字,在家翻了10多天字典,大费周章地改了名字,去掉了名字里带有丫鬟气的“凤”字。

高中时,表姐趴在床上看书,我发现她的头发白了三分之一。我问她,怎么这么多白头发,“等你以后有机会高考就知道了。”

物质不充足的年代,她吃了很多黑芝麻,可头发还是白。

在她被本科录取的一年后,就只剩下零星几根白发了。

“你姐这就有了金饭碗!”后来父母常用表姐高考的事情激励我们走出农门。

  

   ●     

@李大葱  1998

1998年7月7日,我参加高考。

我的高考没什么压力。父亲说了,最好考不上,考不上就可以留在他身边。

而小时候和我一起念书的同学,一个个都在小学和初中就踏上了社会,读到高中,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上高三那会儿,小时候的同学中已有两个嫁人了。

于我而言,我还是希望考上名牌大学,但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走出过县城的人来说,遥远的大学对我还是有些虚无缥缈,远不如暑假让人兴奋。

高考的时候,学校的食堂要改善伙食,是我喜欢吃的西红柿面条。那时候,高考要考三天。一到中午,我和几个朋友每人都会端着一大缸子西红柿鸡蛋面,蹲在一棵大杨树下嘻嘻溜溜地吃。吃完面条,我们也不讨论题目的难易。老师不让,说是会影响心情。

其实根本没人讨论,我们几个男生着急赶紧考完,只想赶快钻到录像厅。县城的录像厅通宵5元,成龙、刘德华,片子多多,好看得很。高三时,老师不让出来,即便出来还要跳墙,看到半夜还得翻墙回去,不爽快。有时翻墙回去时,还会碰到政教处的老师站在墙下面抓人。

吃完面,就钻到宿舍里休息,到了考试的时间有专门的老师叫,可以放胆睡。

第二天考试,天降大雨,十分凉爽。我没带雨伞,家人在几十里外的村里,也没人送。我和好友找了一个大塑料袋,折起来,弄得尖尖的,两人钻在塑料袋下面,在大雨中“啪啪啪”地踩着水去了考场,样子很滑稽。

考的什么早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考完最后一门,我磨磨蹭蹭走得很慢,就想看我喜欢的女生一眼。她出来了,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缓缓地走过我身边,我拘谨地打了招呼,她微微笑了一下,慢慢走过我。我以为故事已经结束了。

不曾想,她忽然扭回头叫住我,我愣住了。她伸出手,有些羞赧,把一张一寸彩色照片给了我。我一呆,还是接住了。照片上,她露着洁白的牙齿微微笑着,我拿好照片,她只说了一声再见,就离开了。

我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照片的背面写着:赠同学。我理解她的意思,但是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我的内心还是有一些自卑。如今她已经远嫁四川,我还在山西。曾经的顾盼笑兮,曾经的魂牵梦绕,如在昨天。

高考结束了,青春和暗恋也结束了。

没有家长在门口迎接我们,问长问短。我父亲更不会来,让我读书已经是很不错了。

回到家,父亲也不问考得如何,只让我下地干活,给玉米地间苗。地里很热,我汗如雨下,我想我还是愿意继续读书,不是为了改变什么,就是不想再做一个种地人,想多享受一点教室的凉爽。

9月,一个师范院校录取了我,不用交学费,毕业分配返回到本地教书。父亲很满意,他的养老问题解决了,我的读书愿望也达成了。

好多年过去了。我上了班,还是普普通通,不论人生还是收入。那帮小学同学,倒是趁着时代的热潮,经商、开饭馆,一个个过上了好日子。

如今想来,高考就是一个愉快的浪花。我记得的只有面条,大雨还有那个女孩,以及暗天黑地看录像的时光。考试题目难不难,这我还真没有记住什么。


   ●     

@刁民谢老三  未知

高考前要放5天假调整,放假前最重要的指示就是防止同学们撕书撕试卷。一到休息时间,每层楼的走廊总是会安排保安值班,天天都在讲,都在制止,到了最后时刻还是爆发了。

那天晚自习前,从小小的一片开始,到漫天飞舞的白色纸片,所有人似乎都发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每个楼层都冒着火光,充斥着各种怪叫,走廊过道上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想加入这场盛宴。

没有成绩好坏,只有宣泄,只有欢笑,只有爽快。

我至今还记得那时的热闹场景,那场“飞书活动”对高三的我们来说像是兴奋剂。看着漫天飘洒的课本试卷,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的高中结束了。

 

   ●     

@王惠   2011

时隔六年后,回忆起备战高考的岁月,我最先想到的竟是与考试最不相关的跑操。

每天早上5点半之前进教室,晨读至6点,然后到操场集合,准备跑操;中午10点下课,10点一刻的午间活动也是跑操;傍晚5点半到6点也会有人去跑。跑道是黑灰和小石子混合铺就的,外号“煤渣跑道”。高三一年因为它,没有穿过白鞋。

“坚持不了就去跑步,一圈不行就三圈,三圈不行就十圈!”“宁要现在的汗水,也不要一年后的泪水!”重压之下,跑步成了我除了在被窝里偷偷哭以外唯一的发泄方式。

每天跑完集体的3圈后,我们可以自由加速跑。在那最后一圈,我才觉得是在放飞自我。风中有我的茫然、我的压抑,它带不走,但被放了出来。那个穿着白上衣牛仔裤的女孩子跑着,跑到前面一棵桦树,再到下一个桦树,超过前面的那个人,再超过前面的那个人……

 

   ●     

@牵手一生  2012年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当年的高考。那段日子很痛苦,但也充实快乐,可以说是喜忧参半了。

高中三年,我每天下午都会去跑几圈,红着脸流着汗回到宿舍,再去饭堂打饭,吃完去自习。周转于饭堂、教室、宿舍、田径场,四点一线的生活。很多次,我在饭堂里排队,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会一阵阵恍惚:我们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2012年3月,我开始焦虑紧张,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脑子里想的都是古诗词和英语句式。考试前一天晚上,躺在宿舍里,大家都辗转反侧,我几乎失眠到天亮。

7号早上,我带上准考证、身份证和笔等考试必备品,在学校后门等着公车,去县一中。我们文科班全部都要到其他学校去考试,班上除了几个外宿的,全部挤到了一辆公车上。

车窗外阳光正好,警察为我们开路。14班的同学还唱起了他们的班歌——《我相信》,响亮的歌声传到了我们的班车上。

 

   ●     

@刘明显  2014

高考那几天,似乎是我高中三年来心情最为平淡的几天。高三一整年的复习、练习、考试,到最后的天天考、课课考,早已使我麻木。

我记得非常清楚,高考那两天,母亲每天都会做一大桌极为丰盛的午餐,这是平时很难想象的。煎炸烹炒炖,各种菜式堆满了出租屋里的那张并不太大的餐桌,父亲也专程从老家赶来。

午餐期间,母亲说的最多的就是“多吃菜,少吃馒头”,但我并没有多少食欲,为了让母亲安心,每道菜我都夹了一些。所有菜都夹过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用心。

我平时吃的比较咸,但那天的午餐,每道菜都前所未有的淡,有的甚至几乎没放盐。我知道母亲这是怕我喝水多,可能增加去洗手间的次数,影响考试。

那天中午,出租屋内的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连父母的交谈也变成了窃窃私语。可是无论多么安静,我都难以入睡,在床上挨到时间,起床去了学校。

寻常的心态,寻常的考试经历,最终产生了一个无比寻常的结果。考完最后一门,我背着从未如此轻的书包,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说,三年的高中生活,结束了。

公布成绩那天,天气闷热,正在酝酿一场大雨。我将电脑刷新了无数遍,依旧不能查到分数。无奈之下,开始打电话查分。我的手是颤抖的,在按键手机上按下号码,心里砰砰直跳,加上闷热的天气,几乎要窒息过去。

最终,考试成绩高出一本线近30分,父母和我都很高兴。第二天,我们所有同学要到学校开会,算是最后的道别。当我到学校才知道,那些平时与我水平相当的同学,高考成绩大都比我高四五十分,这意味着,我的高考失利了。

成绩公布后,我的一个朋友一直劝我,要我选择一个211,即使偏远一点也没有关系。但我依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进入了一所双非高校,而他进了一所985。


   ●     

@Davis Meng  2014

我是一个复读生,但我是在高中的应届班里读的高四。虽然很给当教师的妈妈掉面子,但她最终还是选择托关系,让我做应届班的插班生。

复读这一年里,我恋爱了,是初恋。

两个同样的复读生,因为同样的目标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当时我认为,我需要一个能帮我稳定情绪并持续前进的依靠,而她可以给我。然而感情深入后,我不得不耗费大量的精力去维持。

后来,可想而知,我失恋了。

高考越来越近,黑板上写着一百天冲刺,时间所剩无几。而此时,我却突然间开窍了,就好像堵了很久的水龙头,被捅开了一个口子,水涌了出来,无法阻挡。

有了上一次高考的经验,我知道哪些知识点是高考会考的,哪些是了解就可以的,有了针对性的套路。我就好像武侠小说中主角,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那个时候,对于高考的愤懑,对于应试教育的抗争,对于初恋的执念,这些统统被我搁置到了脑后,人生中头一次意识到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后来,我依然多次梦见过复读,醒来后发现枕巾已被泪水浸湿。那会儿走进校园就像是有座山压在脖子上,抬不起头,也喘不过气。

经历过2次高考,初恋和失恋,后来我再遇到挫折,总能洒脱一笑。


    ●    

@Angel  2014

初中毕业,顶着保送生的头衔上了高中,却不好好学习,直到遇到他。为了和他比肩,我玩命地学习。

2014年3月2日,因为他我放弃了自主招生考试。可当我以为自己努力到终于不用仰起头看他时,他和别人在一起了。高考头3个月心灰意冷,学习也处于荒废状态,以为自己要废了的时候,偏偏造化弄人,我考出了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

当我以为自己可以去上大学,和这三年做个彻底告别时,他半夜打来了一个电话,跟我讲了他和女友的故事。因为这个电话我选择复读,发誓要考一个比他更好的学校。一年之后,我的高考出现滑铁卢,可还是命运弄人,我以提档线的成绩去了一个我不敢幻想的学校。

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    

@潘舒怡 2015

整整两年过去,我才终于有勇气回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高考前一天下午,我中暑了。

下午,教室要封作考场,所以我提前回了家。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出神。以前我从没有从这个视角看着自己的房间,看着满是裂痕的泛黄天花板和头顶上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灯。这座房子很老了,灯泡是爸爸一个月前刚刚换的。思绪飘得很远,到后来竟然恍恍惚惚睡着了,还做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梦。

后来,我是被妈妈摇醒的。一睁开眼,看见了满屋子的人和一张张忧虑的面孔。

“舅舅舅妈,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囡囡啊,你中暑啦,趴在床上让舅妈给你刮刮痧,乖啊。”

奶奶走过来,坐在床头像很小的时候一样摸我的头发。她真是很老了,那双手的触感就像是老树粗砺干燥的树皮。

我的后背上被刮出了紫红的两道淤青,却也不觉得疼。

这一天我睡得很早,临睡之前把语文课本从前到后、从后到前地翻着。

“那个日子”终于来了,没有下雨,天气热极了。我忘记拿伞,从出租房走到考场便出了一身汗,棉质T恤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偶有一阵风吹过,凉意微微渗透进来,竟然有种久旱逢甘霖的狂喜。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我走出考场,妈妈在门口等我,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的纱质长裙,举着家里那把很是古老的天堂伞,隔着那么远也能清晰地看出伞柄上的斑斑锈迹。吃饭时,我给她点了一份茶树菇鸭肉面,给自己点了玉米鲜肉馄饨。同桌的还有两个初中学生,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中考。

而有关高考的这个夏天回想起来,就像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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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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