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我是范雨素》,让四十出头的北漂保姆范雨素成为新晋网红。
与朋友圈的刷屏一起出现的,是诸如“神来之笔”“祖师爷赏饭”“读完泪流满面”此类的赞誉。尤其是被交口称赞的那个所谓“炸裂”的文章开头:“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坊间的态度简直快要赶上对马尔克斯那个魔幻开头的膜拜。
然而,跟大部分的公共事件一样,没过多长时间,质疑甚至是谩骂声就纷至沓来。那个惊艳的开头被指是在复制席慕容的《青春之一》。那些被夸上天的句子也转眼就被称作“流水账的絮叨,语文老师喜欢的金句。”大棒漫天挥舞,捧的声音瞬间被湮没。
哪怕本来就高傲的余秀华主动划清了界限,不想被比较,也还是被殃及。比如一位“比较红”的自媒体写手就满怀嘲讽地写下:
“一个著名文学青年必须同时还是一个社会弱势人群。每一段时间,北京就需要一个弱势群体文学青年。比如说,前一段是一个诗人,她写道,我要穿过大半个中国来操你。大家没有反应,北京有许多人经常需要穿越半个地球去操人,大半个中国没有深度。但是,后来知道诗人是个残障人士。整个北京一下子就湿了,拿着这首诗哭成泪人。
再比如说,最近又流行一个40多岁的保姆阿姨。知道她是个保姆,知道她要养育两个孩子,知道她老公家暴,知道她被家乡驱逐,知道她还在坚持文学创作,大家就都哭了。哭完之后,觉得阿姨的文笔非常优美,非常动人,可以说是一代文学家了,可以说是非常励志了,可以说是非常鲜活生动了,可以说是网络时代的严肃文学了。人们突然发现了文学。”
一捧一踩,中心和素材都是范雨素。
然而,范雨素做错什么了?
范雨素一没有刻意卖惨,二没有像快手主播博出位,只不过是为了赚点稿费把她或许并不独特的经历写下来了而已。你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喜欢。你可以说捧上天的人没见过世面,也可以说既然走到聚光灯下就要承担别人评论的代价云云,但何必一定要通过贬低范雨素本身来完成你伟大的批判?
别人没有卖惨,你却指责别人卖惨是无耻和下作;读者并非因为惨而同情而赞美,你却指责读者泪腺肿胀。你宁可认为天下的读者都是缺乏文字审美的傻逼,也不愿意认为有的作者有那么一些灵气。
老实说,我不是太理解,所谓的媒体精英们,是哪里来的自命不凡?又是哪里积攒的这么多怨气?
相比这些人,我倒是觉得被顺带着踩了的余秀华的态度更值得肯认。
“一,文本不够好,离文学性差的远。二,每个生命自有来处和去处,不能比较。三,每个坚强的女人都很辛苦,不值得羡慕。四,我都不愿意和迪金森比较,何况是她。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
对于文本,就事论事。对于所谓的苦难背景,不多加置喙和评论。虽然很不屑,但一不没头没脑谩骂,二不夹枪夹棒讥讽,这跟一直反对别人因为她身上的标签而读她的诗的独立与个性正好相容。
的确,我也承认,从纯文学的角度讲,不管是余秀华,还是范雨素,都没有能够达到足以被捧上神坛的高度。但是范雨素的文字有一些让人莞尔的黑色幽默,有比较好的画面感,有相对凝练的表达和比较真挚的情感,大概是可以读,也值得读的。
我没有看出来范雨素在什么地方刻意卖惨,我倒是看到一个位于社会阶层底部的独立个体,在追求着不卑不亢的生活态度。夸范雨素文学成就有多高是言过其实,但进行批评也最好不要言过其实,好歹先把事情本身的问题讲清楚,哪怕是分析清楚范雨素文字本身的缺陷,再去讲其他。
事实上,对范雨素这样的草根写手,不用那么多的同情,也不用多高的赞誉,需要的只是多一些宽容和耐心。别急着捧,因为一两篇风格独特的文章就惊为天人并不健康,反倒是给人提供了批判的靶子;当然也别无底线的踩,既然这个水平抢不了你的饭碗,这个世界多一些这样的人,多一些这样的文章,并不是什么坏事。
除了捧杀和棒杀,我们其实还可以有其他态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