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4月6日,高榕资本宣布了最新一期的募资消息:完成折合超过50亿人民币的两支新基金(分别是高榕美元基金III和人民币成长基金)的募集,目前整体管理规模达到约110亿人民币(约合16亿美元)。作为一家成立刚满3年的基金,高榕无疑创造了中国VC行业的一个记录。
2014年1月,高榕资本诞生的背后是中国VC行业的又一次裂变。尽管合伙人张震、高翔、岳斌的这次创业本“无心插柳”,但他们还是踏上了这趟时代巨变的早班车。在VC行业新一轮的拓疆扩土中,所有新基金都急于重新确立自我。而在高榕成立仅18个月时,合伙人张震就宣布了高榕的成年礼。“我们把每一个月当作一年来过,所以现在高榕已然成年了。”
注:照片人物从左至右依次为:高榕资本创始合伙人 张震、高翔、岳斌
文 | 于丽丽
编辑 | 洪鹄
直到第三次美元募资,高榕资本创始合伙人张震才“享用”到老牌投资机构的通用问题:下一个投资热点是什么?
不像第一次,问题集中在:为什么从IDG资本出来?第二次则是:上期投了与IDG相关的一些公司,这次会不会不一样?
“高榕从创立之初起就从没用过(融资顾问)”,张震说。即便三年前, 刚从老东家IDG资本出来,两眼一抹黑,也不过是他和高翔去上海拜访了一个律师,然后自己动起手来。
从头学习怎么写募资PPT,怎么列已投项目的Spreadsheet,然后集中守在燕莎桥的威斯汀酒店大堂(那时高榕还没有办公室),一拨拨见LP。最多的一天,张震见了七拨人:每拨他都得讲两小时,直接从早上9点讲到晚上11点。累得人仰马翻时,张震曾陷入想象:能不能用复读机,录下来,挨个放给他们听?
时过三年,他早已无需如此:很多LP都是前两期合作过的老朋友,微信聊几句,就定了。
在2013下半年开始的“投而优则创”风潮中,高榕是第一波吃螃蟹的。
当时,三个合伙人张震、高翔和岳斌私下设想的是:10年募到10亿美金。结果他们用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超额60%地完成了这个目标。张震告诉36氪,现在高榕的10年计划已设定为做到管理100亿美金。这是计划、甚至不能称之为目标,他们的目标是:做中国最好的机构投资人之一。
“老牌基金出来的那波新基金里,高榕是做的最好的。”
FA泰合资本创始合伙人兼CEO宋良静十分肯定地说。关于这个好字,宋良静拆借为“格局大、判断准、决断快。”
截止2017年3月,高榕资本投出了90余家公司,其中估值超过10亿美金的有8家,布局覆盖人工智能、企业服务、消费升级、产业互联网、互联网金融、文娱等重要领域,30余家企业已成长为细分市场的行业翘楚,包括拼多多、贝贝网、蘑菇街、华米、乐心医疗、平安好医生、BOSS直聘、中融金等。其中,他们2014年在A轮作为独家机构投资人进入的乐心医疗已于去年完成IPO,这令高榕取得了15倍以上的账面回报。2016年,约10家被投企业年销售流水超过100亿人民币,年度净利润高于1000万美金的公司约15家。
无疑,高榕资本已成为2014年前后成立的“新基金”中成长速度最快的一支。发端于2010年的移动互联网大潮降低了创业的门槛,风险投资作为中国最新兴的资本力量开始彰显其愈来愈强的影响力。之后的三四年间,中国市面上的VC数量增加了接近5倍,很多老牌机构合伙人在此影响下出来单干,形成了风投界的创业潮。
作为IDG资本前合伙人,张震、高翔的敏锐让他们最早嗅到了机会:中国阳光新富的崛起和互联网改变一切的趋势。但他们并非激进之人,一开始的想法并不是独立创业,而是在老东家内部新成立一支子基金,吸收新富阶层尤其是第一批上岸的互联网企业创始人们作为LP。相比后来那些认为单干机会更大、同时希望颠覆传统的同行,张震高翔们的出走以及高榕的成立,一度游移在内部创业和自立门户之间。高榕初创时期,他们身上的一切都带着老东家的烙印,甚至张震也不止一次的自问:之前的成绩离不开一个成熟大平台的赋能,如果自己做是否有机会获得成功?
时隔三年,高榕用一张瞩目的成绩表做出了回答。围绕这张成绩表,我们试图复盘:
天时与抉择
作为精品投行的泰合资本曾为圈内无数大案担当财务顾问,在它的创始合伙人宋良静看来,张震是那种注定要做老大的人:气场大,语速快,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打过多次交道的蘑菇街CEO陈琪,觉得张震身上有一种“迷人的乐观”:“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他表现出来的那个状态或者气场就是,这个没什么,都可以扛着,冲过去试一把。”
他把张震归为高风险偏好型人,“大开大合”。张震自己讲述的一个经历是,有年去新西兰旅游,别人在琢磨玩蹦极时,他盯上了滑翔伞。一横心,就玩了。玩完后开始有几分后怕:蹦极好歹还有根绳索,滑翔伞如果遇到风,一卷,整个人就没了。
作为1993年从老家安徽考上清华大学的“学霸”,张震一口气念了工法商三个学位,毕业时,则拿到了包括知名投行和咨询公司在内的10个offer。当时“人生第一个小目标是先帮公司挣个100万美金。”
研究生时,他就跟着导师创业,做企业咨询,拿两万月薪。偶尔骑自行车穿过清华园,“会觉得自己是全校最有钱的人”。这份兼职创业经历让张震明确了自己的优势:知识结构驳杂,善于整合资源。
直到有一次帮一家上市企业做咨询报告。连续十天,他火急火燎,没日没夜地把报告赶出来。没想到对方收到报告时,只是顺手扔到柜子顶,说了声“走,请你们吃饭去”。
胡吃海喝中,张震陷入极大失落:他琢磨出,其实对方看重的是导师背后的资源和关系网络,而非自己的心智。
这种忽视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在几次专业转换的背后,可以看出张震对于主动权的追求。少年张震在部队大院长大,愿望一度是当将军,后来因为近视而放弃从军。在90年代“工程治国”的口号中,他进入清华学习工科。当他注意到美国总统多为法律出身后,立即去辅修了法学双学士。但他很快发现,起码在中国现阶段,法律更多是辅助性工具,而商业对于社会及个人而言才是更可施展资源、影响力和主动权的中心。故而跨系申请去经济管理学院攻读了管理学硕士。
最终,他婉拒了导师让他一边继续攻读管理学博士,一边做企业咨询公司的邀请,并放弃了在咨询公司的股份。在收到的10个offer里,他最终挑中了当时并不怎么知名、给的薪水甚至偏低的风投机构IDG资本。这是因为一来自己知识结构适合做一个“通才”而非“专才”。二来他发现IDG投过的百度、腾讯、搜狐当时都是风口浪尖上的企业——他诉求明确,他希望能“参与其中、整合资源、发挥影响力”。
为了弄懂美国的风险投资,他还特意去买了书钻研,一口气读完后得出:决定美国近20年高速发展的科技进步背后,是资本的力量,是风投对产业未来的判断形成的助推力。而同样的历史一定会在中国重演。
2002年底,第一次在上海参加IDG资本内部会议,同屋是来自广州同年入职的高翔。高翔做证券研究出身,和善睿智,是“大白”一样的存在,因为可以无话不谈,所以又被很多创业者称为高医生。他和果敢、雷厉风行的张震非常合得来。之后两人在IDG资本的成长节奏包括升迁完全同步,一起投出了土豆网、91助手、3G门户、暴风影音、蓝港互动、吉比特、诚迈软件等一大批明星项目。2007年始,张震和高翔同时被提升为合伙人,参与负责IDG的TMT投资业务。
2009年底,计算机专业背景出身的岳斌受张震之邀加入IDG。两年后,岳斌因为主导投进小米,一战成名。岳斌找到雷军的时候,雷军当时还在隐藏自己要做智能手机的想法,于是岳斌通过论坛上搜索到的小米正在研发的几款软件、招人信息等做了一份PPT,推演出小米的真正野心——要做与软件结合的智能手机,从而控制移动互联网的入口。雷军看了,大受震动,认为岳斌是当时小米体系外第一个看懂小米的人。当时,小米的B轮融资本已内部运作完成,但岳斌为IDG资本争取到了最后一个投资席位。
大约2012、2013年左右,在投91助手、小米等项目时,这几个年轻人发现越来越多的项目不再从零开始,而是一开始就带着资源,带着天使投资,甚至很多大互联网公司出来的高管也会参与其中。IDG资本投资过的百度、腾讯等互联网巨头也开始在创投界愈发举足轻重。
创投如狩猎,围墙之外,新富阶层在迅速崛起,更大的机会正在到来,如何让这个群体参与到风投中来已是箭在弦上的问题,但老牌美元基金内部的新陈代谢却在变慢。
2013年春,张震和高翔萌生了对基金进行改革的想法:做一支“特种部队”式的子基金,更快捷地向新富阶层敞开大门,并由他们三人来做这支基金的主管;万一试水不利也不会冲击IDG资本的主体业务。
内部创业的建议提交后,需要IDG资本和LP们去沟通,他们为此等了几个月。但最终结果是——提案被LP顾问委员会驳回。
其实在结果告知前几天,三人已经做好了如果提案没通过,就独立创业的心理准备。那几天,张震、高翔、岳斌三人恰好都在厦门出差。晚上就一起在市郊的山上喝酒。山上很暗,城市很远,又有心事,索性就一起躺下来看天。
星空浩瀚,容易让人想到此生渺小,于是仨人就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此时此刻不去创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了,人生也就这样了。”
所以,与很多新基金不同的是,他们的离开并非是计划中的产物,而更像是情感和特定情形驱动下的“二选一”。
在多次挽留之后,见三人去意已决,IDG资本的掌门人周全和熊晓鸽没有设置任何障碍,“如果遇到困难,欢迎你们随时回来。”如同长辈送孩子去闯荡江湖。两天后,他们办理了离职。高翔把微信签名档改成:仰天大笑出门去。
离开后,他们和IDG保持着良好关系,有些项目双方会一起合投,周全、熊晓鸽等IDG的资深合伙人们也都是高榕资本的个人LP。
高榕选择在2013年第四季度出来募钱,后来被一些业内人士认为是个极佳的时间窗口。因为当时很多大的机构还也没有开始新一期基金的募集,这个空缺使得高榕得以迅速融钱到位。2014年,随着整个行业大势又起,他们靠自己积累多年的人脉资源和产业判断能力,迅速跟进了Avazu、蘑菇街、华米、乐心等诸多明星项目,于是很快在江湖上产生回响。
但当时作为先行者,其实高榕“三剑客”心里还是没底。又恰逢国庆假期。高翔计划中的澳洲自由行因为签证泡汤,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来到广东阳江的一个渔村度过。
那是一个乡村的海边,海还被围了起来,无法下水,只能沙滩上看看。那一刻高翔觉得,这种落差很像自己离开IDG的心境:从高处跳落下来,而未来并不可知。
当时,他们对如何设立一只基金几乎两眼一抹黑,从律师那里,他们才算对基金成立的步骤、注意事项、LP关心的条款等内容有了初步了解。
募资时,他们先拜访了一批有资源、有能量的互联网江湖大佬,在拜访了20位左右成功创业者之后,一半的钱解决了,这些人又推荐了一些机构投资人。2014年1月8日,高榕完成第一期两亿多美元的募资,其中新富阶层的新“钱”与国外“老钱”的比例大约是1:1。到了当年7月,他们又融到3.2亿元人民币。
独木成林
厦门像是张震的福地。进入IDG后,他经手的第一个退出项目是厦门的手游公司新热力,最近在创业板上市的网游公司吉比特也是他在厦门主导投资的。而且他和高翔、岳斌三人做出创业的最终决定也是在厦门,正因此,他把高榕三周年的CEO年会选在了厦门。
在这个靠海的南方城市,可以经常可以看到榕树,它们树冠交错,绿盖如伞。高榕是榕树的一种,学名高山榕,常青长寿,可以生长上千年。单株最大可占地数十亩,直径十厘米以上的气生根则有上千条。气生根落地入土后会成为“支柱根”,柱根相连,枝叶扩展,可以遮天蔽日、独木成林。
创办基金时,他们最终取名高榕也恰因为:“榕树最大的特点就是独木成林,有主干和很多气生根,无限延展。这就像被投企业、LP和私募股权基金的关系,编织成一个独特的网络。”——构建生态体系也是高榕的方法论之一。
北极光创投董事总经理姜皓天向36氪记者回忆,多年前有一次他和张震闲聊,说起有个同事去美国斯坦福大学进修云云,张震忽然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说:如果以后独立出来做基金,这会是加分项。姜皓天当时心里就一震,那时候没人想到会离开大机构出来创业,“你会觉得他(张震)是个对未来极有准备的人”。 而后来,张震果然去了斯坦福进修。
姜皓天认为高榕在一批新基金中脱颖而出,首要原因就是创造了融资的新思路。“找中国第一批成功上岸的企业家做LP”。
中国的主流VC(尤其是TMT领域)在此之前一直是以美元基金为主,LP多为美国和欧洲的养老基金、家族基金和政府基金。2013年开始,中国互联网迎来赴美上市的巨大窗口期,大批公司上市。这意味着风险投资者、互联网公司创始人乃至大量的员工获得了丰厚回报,他们的财富亟待产生价值。
少壮派投资人张震和高翔十几年的从业积累给了他们与第一批成功上岸的企业家接触的机会。考虑到这些新富阶层本身有财富管理的需求,本身又是对中国经济、创业者最了解的一批人,在募资上,高榕资本一开始就很明确地希望可以做一只中国的Founders’Fund(创始人的基金):即他们要寻找的出资人,除了来自欧美的“老钱”外,还囊括了来自创业企业家的“新钱”。
企业家LP不仅可以提供资金支持,还可以分享行业经验与资源,另外也可以从被投企业中寻找合适的并购标的。这样一下子就打通了项目来源、投后服务、资本退出三个最重要的环节。如此一来,便可以形成一个闭环的生态体系。
“如果LP发现不错的项目,可以参与跟投,甚至收购。对高榕资本来说,这多了一个高效退出的途径。”
投资本来生活之前,张震让企业家LP、淘宝网创始人孙彤宇和本来生活创始人喻华峰见面,一顿吃了6个小时的晚餐成了一场如何做电商的深度分享。2014年初,因为看好出海以及创始人石一“与其年龄不匹配的成熟”,高榕投资了广告营销平台Avazu。后考虑到创始人石一毕竟年轻,高榕对接了其LP、91无线前CEO胡泽民作为Avazu的顾问,后者哲学家般的思维方式让85后的石一心悦诚服,“学到很多”。
除了通过LP为被投公司盘活资源,高榕也会有意识地进行战略性投资,布局了新榜、BOSS直聘等一系列媒体、人力资源服务公司、融资顾问公司等。张震告诉36氪:
“投他们不完全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被投企业,帮助被投企业实现更加顺利的成长。今天公司与公司的竞争,是综合能力的比拼。所以我们要建立自己的生态体系。”
这种系统化的打法也被高榕应用很多个具体的行业内。深鉴科技姚颂记得,高榕投资他们时,决定做得非常快,“我记得正式谈的那天,正赶上岳斌结婚10周年纪念日,他太太一直催着他去吃饭。他就笑着跟我们说,如果你们不让我投,我就不去吃饭了。”笑谈归笑谈,姚颂很清楚,高榕之所以会快速投资深鉴科技,首先是因为高榕在泛人工智能方面的布局中“上层有应用,中间有算法软件,唯独偏底层硬件中有一块缺失”,而深鉴科技正好可以满足这块空缺。
而从深鉴科技的角度来看,选择高榕,不光是因为岳斌可以很好地理解技术类创业的模式,还因为高榕已经在人工智能完成了一系列的深度布局,比如依图、极智嘉、石头科技、Yibot等等。“他们积累了很多我们潜在的合作伙伴,这对一个早期公司来说很重要”。这种生态系统的布局和打法最终打通了高榕资本可以“独木成林”的逻辑。
早在2011年,张震就在一次采访中表达了对生态体系的看重:很多项目必须系统化去看,比如无线互联网,首先就要看它的产业链和生态体系。这个生态体系会衍生出哪些商业模式,从硬件到软件,到操作系统到应用,可能都需要去探讨。岳斌也不止一次的谈到,“只有在一个领域里扎的足够深,你才能真正理解这个领域内优秀创业者的格局和独特潜质。”
“老手乱打”
在泰合创始人宋良静看来,在TMT领域,其实每家基金看的东西是类似的,关键在于你如何决断。而高榕的不同寻常,“就在于他们在金融、电商、智能硬件,包括现在的AI等垂直领域扎根很深。”
关于投资方向,早在高榕2013年的融资文件中,高榕合伙人们就醒目地标示出他们眼中的机会所在:“互联网将重塑一切”——他们信任互联网对一切传统行业的改造,即“产业互联网”。
高翔说:
“过去十几年,很多纯互联网公司的发展,其中最主要的收入方式是电商、互联网广告和游戏等,这也就三四万亿的市场,已经有这么多伟大公司的产生。从现在到未来,是互联网跟传统产业相结合带来的机会。互联网与零售的结合是电商,互联网同时也正在跟金融、教育、医疗、工业等各行业相结合。这里的每个领域,都是几千亿、上万亿的市场,可能每个领域,都比纯互联网市场要大。”
在和一些投资人打交道时,宋良静发现有的人会比较精细,无论价格还是条款,一一在意,但高榕一般会抓大放小,有个“大的格局”:如果他们对一个行业形成判断,认定这件事是值得赌的,那通常会排除那些可能对判断产生干扰的噪音,很快做出决定,稳准狠,绝不拖泥带水。
姜皓天认为高榕的高明之处是打法“通透迅猛”:“投得非常快,猛,第一期投完,等不及你看到他投的怎样,就开始第二期”。“不同于一般新基金把鸡蛋放在几个篮子里,分散风险的做法,高榕的打法是集中精力投大的,赌几个赛道,赌看好的人和公司”,他认为这种差异性的打法弥补了新基金在品牌积累等方面的短板,得以快速地打出成绩和影响力来。
“新手乱打会有很大风险,但他们三人有混迹江湖的经验,老手乱打可以保证一定的成功率,这个策略就很得当。” 姜皓天告诉36氪。
在高榕投出的企业中,他们的“闪电战”不一而举——
2014年,决定投资贝贝网是因为和张良伦的一次聊天。当时张良伦还在做米折网,因为张震在IDG时就是米折网的投资人,所以在考虑转型做母婴电商时,他第一时间就和张震沟通。此前张良伦并没做过母婴生意,甚至本人还没有小孩,但张震发现他对贝贝网的美国对标公司——Zulily有过深入研究。因为高榕当时也在研究美国Zulily,就问他Zulily运营的优缺点。张良伦说:Zulily的货品很全,价格很低,但是配送工夫差不多要10-15天,对母婴这样的细分品类而言,这种模式还有巨大的改进空间。听闻此言,张震已飞快地在心里做出了决定。他马上约另外两名合伙人火速赶到杭州火车站。最后,4个人吃着车站便当,就敲定了这项投资。
决定投拼多多仅用15分钟。2015年,北京,威斯汀酒店,吃饭时,黄峥很随意地说到,自己想做社交电商,当时也并没有正式融资。他提到美国公司Jet.com,说他们一开始是去模仿它的。因为高榕也对这个领域做过研究,所以张震认为自己的理解还算可以。但当黄峥问他:你知道 Costco 非实物类商品占它整体销售额的比例是多少吗?他被问住了。几个问题后,他发现对方看问题的维度要广,要深很多。“15分钟后,我决定投。”
投资蘑菇街的时候,张震起初还在IDG。张震找到陈琪时,陈琪刚拿到启明资本的钱。手头不缺钱,加上对自己未来的增长有信心,所以他并不打算以当时的估值马上再融资。
而张震非常直接地问:那你下一轮想以什么价格拿钱?当陈琪报出:至少double时,张震几乎没犹豫地说:那我现在就给你double吧。蘑菇街因此有了B+轮:整个协议的条款和启明一模一样,唯独价格的格子里改了一下。
当时,蘑菇街的发展还很早期,竞争对手强大,很多人不相信在淘宝如此强大的情况下,垂直电商能够跑出独角兽。张震也带着市场对蘑菇街的质疑问陈琪:“如果阿里封杀你,你这个公司还能生存下去吗?”陈琪回答是:“咱们不要想这个概率有多大,就置之于死地去思考好了。假设支付宝今天已经把我们封杀了,那我们这样的团队、这样的商业模式是不是依然值得投资?”这种决心很快打动张震,并决定投他。后来成立高榕创业时,蘑菇街的估值更高,但还是义无反顾投了进去。
在陈琪看来,只要张震认定这个人,相信你能解决他提出的问题,他们愿意马上杀进来,哪怕是一个高的价格。 “我信你这个人和你这个团队,就信你们能搞定这个事。”
张震最看重的创业者特质是:足够sharp,以及好的执行力。在他看来:sharp 跟聪明还不一样,聪明只是一种学习能力,而 Sharp 是一种出色的判断力,是能够透过纷繁的表象数据,一针见血地看到里面最核心的本质。
“张震本人也有这种特质。”宋良静告诉36氪记者,几年前,大家讨论校园分期信贷时,张震问:过去信用卡公司在学校放贷,出事之后被禁止,那新的校园分期信贷,会不会遇到同样的事?毕竟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果不其然,几年后,校园分期信贷也开始了相应的监管,开始退出校园市场,原先的创业者也纷纷开始拓展业务边界或者转型。
神州付的创始人孙江涛说,“回答张震的问题还是得对业务精熟才行,每次和他沟通,都要保持一个比较兴奋的形状,不然有可能思想腾跃的速度跟不上他。”高榕成立后投资了孙江涛的连续创业项目钱袋宝,这家互金公司在2016年被美团大众点评集团高额收购。
姜皓天觉得,高榕出道时,恰逢中国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发展到了交易类模式大行其道的时候,而他们准确地抓到了这一波机会。在北极光内部,他们将这种广义的以交易为核心的商业模式之称为“交易平台”,包含电商,但又不局限于此。B2B、B2C、O2O、P2P,都在其中。而高榕投资的蘑菇街、贝贝网、拼多多、斗米兼职、BOSS直聘恰都属于这个概念。
而且他们“敢于下判断”。宋良静说:“押注拼多多是高榕判断在淘宝,京东这些目的性很强的搜索式购物之后,会出现另一种基于社交场景下的电商,并很快下注。”
“盯人”与“盯事”
高翔告诉36氪,高榕前两期基金投的比较密集是因为第一期基金数额少,“盘子比较小”,所以很快投完。之后,他们又赶逢了一个好的“天时”:很多新基金密集成立,所以形成了一个捆绑式效应,使得高榕很快被大家所辨识。而马上迎来的2014年,是私募股权基金史上极其活跃的一年,交易金额与交易数量均创历史新高。那一年,风险投资基金的投资数量同比增长81%,创2008年以来历史新高。
“创业大年背景下,我们才有相对比较快的投资速度。何况我们都是非常有经验的投资人,过去在老东家,单人管理的项目都超过二三十个”,高翔说。
创投圈知名作者曲凯向36氪分析:
“‘能做成的新基金’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来是人强资源强——即创始人来自老牌美元基金,最好还是合伙人;二是几个合伙人合作多年、能形成一种有默契的战斗力。而高榕,恰恰都能满足。”
高翔觉得过去在IDG形成的投资理念中对高榕影响最大的是“注重研究,把事情想清楚再投。而且一定是趋势导向的逻辑,而不是一个短平快结果导向的逻辑。”他把这套研究理论带到了高榕,要求团队“通过系统研究,提炼出看好的大领域”,然后再去押注领域内的细分赛道,找到赛道内最好的创业团队,“长期持有看好的公司一直投到上市前”。
高榕在电商领域的投资正是遵循了这种风格。像贝贝网和拼多多,他们都跟进了多轮,其中贝贝网高榕跟进了4轮,“每轮都不是小数目”。“他们(高榕)是坚定的价值投资者,如果从赚钱的角度,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但高榕是一旦认准了就会持续加注。”张良伦感慨地告诉36氪。贝贝网C轮融资时一度出现波折,距离目标还存在一两千万美元的差额时,张震只说了一句“差多少,我补”,并协助企业站台。
在广为流传的一篇关于IDG资本的文章里,IDG资本创始合伙人熊晓鸽认为能够长投和连投,是研究驱动带来的好处。“押宝选手和洒毛毛雨是因为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而研究驱动就不一样了,是看懂和理性的选择。虽然投到百亿公司需要运气成分,但是独角兽的概率会大大提高。”
张震认为对一个项目的考核要走三步。第一步是考察行业的成长空间,这需要对行业以及相关公司做详尽分析,值不值得投,如果值得,有几家可投,都需要反映在研究报告上。第二步是考察团队,有成功经历的团队知道成功的要素和解决问题的方法,相对更容易创业成功。没有成功经历的,则要去谈思想、谈策略以及具体方法等。第三步是不断矫正自己的判断。
在张震的总结里,高榕采取的是盯人、盯事的“双引擎策略”。这个策略在帮助他们复制过往的成功。
“盯人”就是寻找精英创业者和足够Sharp的年轻人。他们青睐的创业者是:通常管理过大的团队,操盘过大的战略,有融资能力又有行业资源。为此,他们与中国几十家最牛的互联网企业中高层保持着密切联系。当他们有离职创业计划或投身到创业型企业打算时,高榕团队会第一时间知道。像依图的林晨曦,前脚刚从阿里云技术总监的职位上出来,后脚高榕的岳斌就通过圈内人的消息第一时间联系上他。
“盯事”则是指自上而下地研究、梳理行业资源,找到最优秀的公司。目前高榕资本组建了近10人的研究团队,每周都在进行行业动态研究。希望通过比对发掘出显示“哪些行业/方向可能成为重点”的最新线索,从重点当中找到最优秀的被投企业标的,进而与它们接触,达成投资。
“焦虑”与“树洞”
张震读书喜欢看历史和哲学,他曾向高榕所有人推荐了历史小说《大秦帝国》。在他看来,战国争霸的局面和中国的VC江湖高度相似:没有人会一统江湖,但充满了生存空间的争夺。除此之外,他喜欢从时间的长轴上看待这段历史:从商鞅变法到秦始皇一统六国隔了135年 ,其间经历了七代君王。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对于“传承”二字,高榕合伙人有着与传统非常不同的理解,“我们哥几个从一开始就约定好了,一定有一天会选择主动离开。希望大家记住、认可的是高榕这家机构,而忘了我们几个人。这是高榕的基因。”
“投资机构的基金是一期一期募集的,当一位合伙人不再参与一期基金的时候,他就不再享有利益,即便是创始合伙人。我们希望基金中的每个人能够把机构当做是自己创业以及长期事业的平台。”
高榕成立三年来,张震有两个时段处于极度焦虑中。一段是他刚从老东家出来时,对一切没底,他一个果决惯了的人,却“整宿整宿睡不着。”那年国庆,他和家人一起搭乘邮轮,在海上呆了几天。正好没有手机信号,他把IDG时授业师傅林栋梁赠送的几本宗萨钦哲蒋扬仁波切的书全看完了,这令他从患得患失中倏地挣脱,“真正的智慧是可以帮助你脱离情绪的控制”,平静了下来。
2015年,上半年股市的突飞猛涨带动了一级市场飙升,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投资人,张震清楚的知道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之间存在一个价格联动:当二级市场特别火爆的时候,会带动一级市场投资价格上涨,使得一级市场创业项目估值偏高。有经验的投资人此时应该降低投资节奏。
但当时面对市场上看似遍地的机会,面对种种套利挣快钱的手段:轰轰烈烈的新三板挂牌和定增、拆VIE之后实现资本逆袭等等。“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但你的眼睛在看,你的耳朵在听,何况很多机构希望在这个弯道上实现超车。” 张震向36氪回忆。
焦虑又起。那种撕裂感让他真切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再是一个职业经理人,背后不再有靠山的支持。现在是他们三人自己在掌管方向,后面就是悬崖,踩不住,一脚就下去了。
这种焦虑一直到2016年春节才相对停下来。其中有国家在政策层面踩了刹车,同时他们也确认了在关键时刻知止而后定的重要性。
整个2015年,高榕团队比2014年增长了一倍,管理的基金规模比2014年增加了不止一倍,但投的数量却比2014年减少了一半。
在宋良静看来,高榕是一家非常“正”的,讲“价值观”的机构。比如在处理美元基金与人民币关系上,他们会尽量减少相互之间的冲突。在处理和被投公司的关系时,也能做好“副驾驶”的角色,不越权,不主次颠倒。
除了讲究逻辑,打法,讲人情也是他们的一张牌。“高榕不只是投资机构,更是投资服务机构”,张震说。有人把高榕三剑客分解成三种风格:“偏激进+偏柔和+偏理性”。而这几乎可以对应各类创业者的需求。
“交朋友好像比投资重要”是依图的林晨曦对高榕的印象。他至今对高翔发送的“福利”记忆犹新: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题,或者就是想聊天,他是那个即便半夜一点半,也可以招呼来倾诉的树洞,“或者陪你去喝喝茶,洗洗脚。”
依图是高榕投资的第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当时人工智能还是一个寂寞的行业,关于依图为什么最终接受高榕的投资,林晨曦的解释是说,第一岳斌是非常懂技术的投资人,其次是高翔的坦诚:当时(2014年)高翔说,业内其实对于AI还是看不懂的,所以他们其实并不了解技术性创业公司在不同阶段需要什么样的帮助。这种谦逊让林晨曦觉得踏实。
刘永好的女儿刘畅是高翔在混沌创业营同学,她唤他时昵称为“翔翔”,因为觉得他是暖心大白。在另一个女同学罗辑思维脱不花看来,他是“一张酷似蜡笔小新的圆脸,两道浓眉不时拧做一处,嘴唇则撅着。”、“随时甩出的,不是结论或者意见,而是问题”、“高翔式问题往往是从终局出发反向发起的问题,正好和创业者从实际现状出发正向推演的本能相反,所以一旦他发问,围观者常常感受到火花四溅的撞击感。”
2015年,后来做了中融金的赵国栋刚刚从京东离职创业,创办钱包金服。在有融资需要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张震。原因是,十年前就与张震打过交道,当时尽管没有正式合作,但仍然觉得他是“值得信任”的老朋友。
蘑菇街的陈琪迷茫时,会去找张震聊,觉得他们是投资人,但更是创业者,所以会彼此明白。对他来说,是否解决实质问题并不重要:
“就像两个人骑摩托赶夜路,每个人的灯只能照亮自己的路,彼此也并不能真正帮对方照亮,但你知道身边还有个人在和你一起赶路,他在和你说话,你就不会孤独。”
风险投资人的身份实现了张震拥抱变化的愿望,但也常会处于焦虑中。之所以坚持下来,他谈到一本叫《了凡四训》的小书。这是一本明代袁了凡所作的家训。作者以亲身经历教戒儿子袁天启,认识命运的真相,明辨善恶的标准,改过迁善。
这本书让张震去思考究竟什么才是行善。他觉得马云成为中国首富的很大原因是他的淘宝平台养活了千千万万的家庭,首富首先来自首善。给出的多,才可能有所得。而做VC,便在促成这些价值与财富的纵向流动与合理配置。
如果有一天他离开VC这个行业,张震说,最可能去做的就是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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