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在海外留学了5年，回国之后加入到一家投资公司，有次跟我吃饭，聊了聊，发表了一些看法，引发我的思考。
他加入公司之后，首先找领导谈了几个问题，一是他要达到什么标准，才能开始管理账户；二是账户的收益率和规模达到什么条件，就能加工资；三是他的奖金包是如何确定的，若超额的20%给公司，那么自己能从20%中分多少。
领导说，得请示老板。老板的回复是视情况而定，公司情况复杂，每年都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朋友听说此话，感到非常的不理解。朋友之所以选择这家公司，是面试时，公司老板大谈特谈民主自由，鼓吹法律的基础地位，因为公司运营因为规则多变，预期非常不稳定。这让朋友默认老板是一个凡事按规则办的人，所以面试时就没有谈细节，加上国外的投资公司多是规则清晰，很多都是白纸黑字写在合同上的。
朋友通过这件事，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都想制约别人的权力，不想制约自己的权力。就像朋友毕业刚加入的公司的老板，并不想按照规则来管理员工，而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管理员工。
想想也是，若是标准定了，业绩超额的20%给公司，20%的25%给投资经理，那么意味着业绩超额的5%要给投资经理，这样，不管公司运行的如何，这笔钱要雷打不动的给投资经理。如果有一天，朋友提的超额占了整个公司的超额的90%，那么也得一分不少的支付，老板内心也未必舒服。
意想不到的是，朋友后来告别了投资岗，转行做销售去了，因为他发现销售岗的业绩提成规则非常清楚，并且基本上都能兑现，符合他的工作价值观。
朋友告别投资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对公司的投资决策流程也不认可，大的投资方向，都是老板一个人定，最多也就是听听研究员与投资经理的汇报，但从来不向大家解释决策的原因，也达不到朋友想要的两点（1）应该允许大家对老板的投资决策进行讨论与批评；（2）应该为老板的每一笔决策设置一个最大的亏损，并且风控应该是独立的，老板不能干涉风控。
大哥，想得有点多，最后老板很不高兴，两人不欢而散了。最后朋友给老板一句评价，满嘴民主自由，骨子里还是一个土皇帝。让我着实笑了好久，上气不接下气。
相比较而言，任正非设计的公司制度就更加利益与权力分散一些。一是股权大都分给工会了，留了不到1%的股权，2023年770亿分红，税后大约能拿3亿多点；二是没有完全的决策权，留了一票否决权；三是留了一个心声社区，员工可以对公司的政策与决定进行讨论，宣布不造车时，据说余承东留言发表了不认可的意见。举目望去，国内那么多公司，能像华为这样利益分散、权力分散的公司并不多。
其实，人人都不追求权力，人人都把规则与法律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一个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就实现了。树立这种意识，还是要从小事做起，从团队做起，从企业做起，经过数百年的重复，每个人都习惯了凡事按规则来办，也就不再寻求与追逐权力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对华为公司的评价一直都是最高的，没有之一，我的这种评价肯定不是因为任正非是一个道德圣人，任正非的道德水平高与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构建的制度是中国企业制度的一个巨大的进步。如果每一家公司的股权都能够覆盖50%的员工，每一家公司的一把手只留了一票否决权，每一家公司都有一个心声社区可以自由的发表言论，每一家公司的董事长都是轮值的，每一个商业决策都是由前线的人员呼唤后方的炮火支持，那么可以中国经济与社会的每一个细胞都完成了向权力分散的转型，这就是中国社会2000年来最大的变局了。
很多事，先从自己做起比较好，寄希望于别人，事情能否实现就很难讲了。比如，一个投资经理，在决策之前，可以先听听研究员的分析，初步的决策可以让研究员来批判，寻找逻辑漏洞，然后把止损交给独立的风控专员，在奖金分配上，若自己有一定支配权，事先给投资经理助理、研究员谈个比例，比如小组的奖金包，投资经理拿3成，投资经理助理拿3成，研究员拿2成，风控专员拿2成，如果有此详细的分配规则，那么团队每个人肯定充满干劲，如果投资经理拿9成，其他人一共拿1成，这团队能有干劲，那才是怪事。
过了十多年，等投资经理助理、研究员都转变为特别专业的投资经理之后，每个人的历史业绩都很优秀，那么大家拥有了同等的认知水平，此时，重大的投资决策，可以考虑采用一人一票制，多数票结果主导决策。
再往大了说，公司也一样，关键是每个公司的企业家和核心决策者要学会（1）分享利益；（2）分散权力；(3)凡事都靠规则；（4）规则调整大家讨论协商投票。如果每个企业，每个团队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而每个人都是基层组织往上晋升的，习惯了几十年的思维范式，等到了特别大型组织的决策者，也会习惯性群体决策，而不是啥事都想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我们追求的不就是这个东西吗，所以，先从自己做起。千万别成朋友口中的那个投资公司的老板，啥事都是自己说了算，如果这样的老板有一天当了更大的领导，那自然也是习惯性地啥事都是自己说了算，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按规则办事的习惯。
有一种观点认为，公司可以一个人说了算，但是一个国家不能一个人说了算。我对此非常不认可。一个大型公司有数十万人，可以一个人说了算。那么很多县城，也就几万人，也可以一个人说了算？一个县都是一个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只会习惯性地一个人说了算。
我的哲学理念是，按规则办事这事，规则高于个人意志这事，从微观做起，从容易的做起，当形成了一种基本固化的思维范式，一个人说了算的社会氛围就没有了。就如同现在大家再也不能接受帝制一样，清帝国之后，袁世凯、张勋的复辟再无人接受。这种方式，往往被称为渐进式调整，也叫渐进主义。
2024年6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