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ThingDifferent
作者|雷斯林
插画|Kei Acedera
又到了周一发旧文的时间
今天我们来聊一聊孤独
忽然就流出泪来
忽然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而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在温暖你
有谁会让我觉得这夜晚还有
期盼
我就会跟着它去
远行
可是你在哪里
可是明天醒来的第一脸阳光
是否会像梦里一样明亮
害怕朝西的生活
害怕着你被灯光伤感了寂寞
最后我们就越走越
孤单
一
毕业离校那会儿看到宿舍干净地要命。
打游戏,极限反杀,习惯性地大喊“卧槽,看我吊不吊”,一扭头却发现另外三个床位上连床单都没有,只剩下空落落的木板。
哦,这才记起来原来他们都走啦。
像是心口突然挨了一记闷拳,结结实实的。
那天之前我陆续送走了几个室友,一个回家考公务员,一个出国读研,一个自己也不知道该干嘛想到处玩,还有一个我最后一个走。走之前穿好鞋子,理好箱子,本该去还钥匙却鬼使神差地坐下来打游戏解闷。
才发现打游戏其实解不了闷。
离开宿舍时特意回头看了看呆了四年的地方,门上还留着大二时的涂鸦。
本来想和关系挺好的宿管大叔道个别。一样到最后也没见到。
而且也许以后都不会见到了。
有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其实他就在那,但你就是不会特意回去见他。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真是远,人可真孤独啊。
二
最早实习的公司特别偏远。
附近没地铁站,偏偏那又是一家科技公司,口号是什么“人性化的科技”,什么都要讲究个科技与自动。
到公司自动指纹打卡,进了办公位自己到邮件里查收今天的任务,完成后在系统里提交然后接下一个任务,午餐晚餐自己在系统里点好,前台帮我送到办公位上。
在我看来,他们很忙,永远面无表情,从上班到下班。在他们看来,大概我也是。
整整一个星期,几乎没和人面对面说过话。
那个冬天特别冷,每天夜里我都会在网上帮陌生人写故事。
有一天空调坏了,缩在被窝里听一位读者倾诉。
她说她男朋友不告而别,她非常痛苦,一到晚上脑袋里就全是过去那些事。
“过去他会像这样抱着我睡觉。你知道吗,今天好冷”
“恩,确实好冷。”
“所以我想如果你可以帮我写个故事,把故事写温暖点吧。”
“好,一定让你们好好告别。早点睡吧,我慢慢写。”
打下这行字的时候我正因为寒冷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刚拿下耳机想要舒展舒展筋骨,隔壁小夫妻夸张的呻吟声立马就传过来,直往耳朵里钻。
女的动静大,男人动静居然比女人还大,我至今想不通一个男人那么大动静是为什么。加上那会儿刚分手,心情抑郁到无可附加。
当时就想到一句话。
习惯一个人了还好,如果从两个人的状态突然回到一个人,再被刺激一下,那感受绝对难忘。
第二天一样起床,一样排队,一样挤根本挤不上去的公交,一样跟着一大群人挤上满满当当全是人的车子。
车上人挨着人,都低着头,拼了老命地以各种奇葩的姿势掏出手机来刷。
公交站台上人山人海,公交门口堵着十几个没能上车的乘客,无力地拍打着门。
突然明白大概不止我,所有人都很孤独。
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公司所有员工清一色在20多岁时都结婚了。
我们的孤独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残疾。
没有人能真正解救你的孤独,但有个人陪着,总归会好受一点儿。
就像瞎子和瘸子,在这世上互相搀扶着向前走。
三
有这样两个悖论。一是越是在集体中,清醒的人就越孤独。一个是和人用社交软件交流地越频繁,人也就越孤独。
第一个悖论很好理解。人和人之间有着许许多多差异,在集体中,每个人必须磨平自己与别人不同的地方,投入到集体的汪洋大海中去。
“这就像一群兴高采烈的人在听一个小丑打诨,笑着笑着,每个人都会笑出泪来。因为他们发现似乎自己除了笑做不了别的,自己身上那些更深沉,更理智的部分越发有无可忍受的孤独”
这是小水滴在汪洋大海里的孤独,聚众孤独。
1936年汉堡,船厂工人在观看纳粹海军训练舰下水仪式,在向纳粹致敬的人中,只有这名男子拒绝举手。
第二个悖论需要举个例子。
E刷起朋友圈,看到A要结婚了,两个人的照片上,傻傻的,笑得多甜。看到B去巴厘岛玩了,天空碧蓝,海水碧绿,姑娘跳起来,溅了摄影师一脸水花。看到C的公司上市了,看到D的宝宝长得特别漂亮。
下面满满当当全是赞。
于是E也发了张美图,下面说“刚做的晚餐,真好吃啊”。A,B,C,D齐刷刷地也给她点了赞。但其实这时E刚一个人洗完菜,做完饭,她对自己说“辛苦了。”然后
一个人面对一桌子菜心酸地快要流泪。
人们隔着朋友圈互相羡慕彼此的生活,但谁又知道其实没有人的生活那么容易。反而那些美好生活让你不忍心约他们出来。就像是一层厚厚的铠甲,保护住人最需要抚慰的敏感点。
即使约出来了,又能说什么呢?
聊你最近怎么样吗?朋友圈里不都写着吗。每个人都过得那么好,好像互相之间都隔了一万句恭维加一万个赞。
“好吧,不聊近况,吃菜,吃菜。”
这个时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那么脆弱。没有谁没了谁就不能活。我拉黑了你的微信,可能从此就没有交集。那么除了点赞之交,你又能要求别人什么?
能给你点个赞已经很不错了。
四
真正能消解孤独的是一对一的深入交流,是单对单的亲密关系。
可以是和父母,可以是和爱人,孩子,某位知己,或者是某个已经逝去的伟大灵魂建立联系。大部分人都需要这种联系,否则人会陷入无助的境地,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找不到明天的希望。
幸运的是人和人之间并不陌生,都同样孤独,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愿意和你互相了解,试图建立亲密关系的人。不幸的是任何两个人终究都无法互相理解,符号化的语言,动作,表情都难以承载我们的思想。
很多人在失败无数次后,终于假装爱上了孤独。
又有多少人真的喜欢孤独,他们只是不想失望罢了。
电影《巴别塔》中东京的聋哑少女,在社会边缘游离,母亲早亡,父亲忙于工作,她口不能言,孤独到无法诉说自己的孤独,只能以肉身陈述。
同初识的少年用威士忌送服迷幻药片,对不良青年脱下内裤,试图让牙医抚摸自己的身体,最后对前来调查母亲死亡事件的年轻警察赤身裸体。
每一次陈述后都更孤独一点,每一次陈述都比上一次失败地更彻底。
初识的少年最后在舞厅的红蓝灯光中吻了别人,牙医愤怒地喝令少女离开,就连最后得年轻警察也只是递给她衣服,目光没有在她干瘪,瘦削的身体上停留半秒,悄然离开。电影的最后,少女赤裸着扑进父亲怀里痛哭。
镜头渐渐拉远,终于这扇窗户也成为深夜东京城万千灯火中的一点,或明或暗的画面里,成千上万人在别离,彷徨,痛苦,以活生生的姿态演绎着汪峰套路式歌词中的种种套路。
那几乎是我所有电影中最喜欢的一个镜头。
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语言一样,于是在平原上他们商量建起一座通天的塔来。
耶和华见人如此,晓得今后将不再有他们做不成的事了,就下去变乱了他们的语言,又使他们彼此分散在世上。
——
《圣经·创世纪》第十一节,巴别塔。
从此之后,孤独成为了人类另一重原罪。每一个人成为一个国家,遍布疆界和关卡.
语言,无论它是否能够被流畅地说出,都成为障碍,我们很不容易彼此听见,听见了也无法彼此懂得,懂得了也难以彼此应答。
汪海鸣在诗里说:
别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