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夜,亥时。
王将军:“相师,何时动手?”
我:“稍安勿躁,等梅妃的消息。”
王将军:“梅妃为人轻浮多变,岂可轻信?”
我冷冷看他:“王将军,我看你似乎已经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
王益大惊失色,忙叩头拜倒:“相师恕罪。当初正是相师看出我有乱世名将的命格,又有忠心追随您的品质,才在圣上面前为我进言,让我得了这将军位。相师识人有术,末将不该擅发议论。”
“你知道就好。”我浅笑,“梅妃是红杏出墙的命,而且是个情痴,愿意为所爱的人赴汤蹈火。我说的话,她岂有不从之理?”
王益叹服道:“相师不愧为京城神相。”
说到梅妃,我想起了故去的蕙容,突然有些伤感起来。当初娶她是为了她旺夫的命格,谁料她品性太过刚直,只堪当那忠臣家中的夫人,却没命做这君王后宫的妃子。不过,既然不肯为我所用,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亥时刚过,紫禁城外杀声震天。
浩浩荡荡的大军冲破了城门,将皇帝困于太和殿内。
“大胆逆贼!”皇上震怒,“你做出此等逆天造反的勾当,难道不怕天打雷劈!”
我说:“你治国无方,滥用极权,致使宫廷之内人心惶惶,乡野之中骨肉相残。你可知道,天下百姓都说你就是预言中的暴君?”
惊恐一点点爬上皇帝的面庞,他失魂落魄,有如丧家之犬。
“而我,既有明辨忠奸之功,又有杀伐决断之才,这天下凡是能为我所识的,都能为我所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唯有我,才能拯救天下。”
“你...原来你早就预谋造反,以相术之名,在宫中结党营私,培植羽翼...乱臣贼子,其心可诛!”他怒吼,眼中布满血丝。
我皱眉:“把他给我拖出去,当众行刑。我要天下人都知道,是我杀了暴君。”
士兵应声而动,几柄刀剑立刻架上了皇帝的咽喉。
这时,大殿中却忽然闯进一个人来:“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这人从门外的大军中破阵而入,杀到殿前已是身负重伤。宫门外,东面的天空正开始泛白。
“什么人?”我厉声喝问。
他缓缓抬起头来,头盔下露出满是血迹的脸。
眉疏而不秀,目暗而不察。
鸟雀失群,暗夜无光。
终生贫困,家道难彰。
竟然是当日的少年。
我微微蹙眉,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对。
只身破敌,舍命救主,虽然是愚忠,难免总归要留名后世。但看这少年面相,本不应有这等命格。
贱命怎能转贵?难道是我看错了?
不,不可能!我看人从来没有错过!
我低声下令:“杀了他。”
少年仍负隅顽抗,于挣扎中高喊:“你的相术错了!”
“你说什么?”我看着脚下的青砖,眼神闪过一瞬阴鸷。
少年目光灼灼:“你可知道,这天下有一个人,你看错了他?”
我冲下台阶,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低吼:“区区蝼蚁,你知道什么?”
少年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东西。
“保护相师!”王将军一声高呼,士兵们冲上前来,无数刀剑刺进少年的身体。
但已经晚了,我惊恐万状,突然间跪倒在地。
那是一面铜镜。
相人者无法相己,再高明的相师也无法为自己看相,相师面对自己的相貌,就像面对一本无字天书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将死之时。
只有命不久矣的相师,才可能在自己的脸上看到命运的伏笔。
而此刻,镜中清清楚楚地映出我的脸,在那上面,我看到了暴君的命格。
霎时间如五雷轰顶。
我看到在我统治下的国家将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还看到我即将于三年后众叛亲离,死于非命,在菜市口被处以极刑。
原来,我才是预言中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