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篇凄美历史爱情故事集【相思引】之——
今生只为一人歌（一）
作者——
东篱若尘
（文俊壹）
一、青楼都知
大唐乾符年间，长安城北面有个地方叫平康里，这是一个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地方，这也是一个能一眼看尽世间百态的地方，这个地方也被称为北里，而且还有个俗称，叫青楼。
这时候的大唐，已是暮气沉沉，外有藩镇割据，内有宦官专权，无所事事的王孙公子和官员们，最大的消遣，便是到青楼雅聚。这腐坏的时代，却正是歌舞升平最盛的时代，平康里的十多家青楼，家家都是天天爆满。可这一日的平康里，却格外的热闹，特别是那家挹翠楼，更是人头攒动，挤挤挨挨，所有人都兴奋的看着戏台，因为今晚，有一件青楼中的大事要发生。
挹翠楼的别院里，一个相貌清丽的少女正独坐妆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十六岁，正是豆蔻年华，十二年时间里，精通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写出的诗文连长安的才子们都赞不绝口，今晚，自己更是马上就要一步登上平康里的至高处，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不开心呢？
侍女莲儿轻轻走进来禀告道：“小姐，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妈妈问你准备好了没有？”少女没有回头，淡淡的应了声：“知道了，莲儿，我出去一趟，有人问起，就说我在更衣。”说罢，将一支梅花步摇插入发髻，披上斗篷，对着铜镜嫣然一笑，起身出了别院。莲儿刚喊了声：“小姐…”又住了口，姑娘的脾气她知道，违拗不得。
少女从后门出了挹翠楼，将斗篷的帽子遮住了脸，悄悄来到平康里之外。一街之隔，却似天壤之别，在不远处平康里的灯火辉煌下，这里更显冷清，白色的旗幡随风飘扬，燃烧的纸钱漫天飞舞。一群麻衣孝服的人跪倒在地，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手持魂幡站在当中，一身素衣，发带随风飘动着，忽然，少年伸手向天，仰头而歌：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㠯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㠯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儵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兮！不可㠯久淫些。
…………”
少年的歌喉简直是天籁之音，更是用心的倾注了全身的情感在唱，歌声穿云裂帛，却凄婉哀恸，跪拜之人开始哭泣哀嚎，少女的眼角，也沁出了泪花，待到一曲招魂唱罢，少年已是面色惨白，低下头，向丧亲之人鞠躬致意，然后手捂胸口缓缓走出灵场。
少女迎上前去，轻唤了一声：“驰驰……”少年一脸肃然的微微摇头：“已经和你说过了，这里阴气太重，你不该来这种地方。”少女歉意的一笑：“我知道你的好意，可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希望你能在场。”少年看看她，再次微微摇头：“平康里，挹翠楼，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姑娘回去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少女楞了片刻，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微微叹了口气，快步回到了挹翠楼。
此时的挹翠楼里，戏台上的歌舞表演早已开始，挹翠楼的北里之舞，是整个平康里最富盛名的艳舞，香艳诱惑，却又绝不下流，在乐曲声中，姑娘们翩翩起舞，用眼神和身姿魅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的兴奋都写在脸上，更有呼哨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唯有一张桌案上，有个一脸无趣的贵胄公子看着身边兴奋的同桌们说道：“你们到底兴奋什么啊？还非拉着我来？”同桌一人回道：“汇兄，平时你不来也就罢了，今天可是好日子，你若不来，定然后悔。”另一人也应和道：“我说汇兄，你不是老不信青楼女子有才华卓绝又品貌端正的么，今晚定让你大开眼界。”这汇公子无奈的摇摇头道：“反正被你们硬拽来了，你们高兴便好，我只喝酒罢了。”
终于，少女施施然来到台后，妈妈迎上前一看就着急了：“我的姑奶奶啊，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怎么穿的如此素净的！”少女淡然一笑：“妈妈放心，若是须得一身华丽衣装撑持，我也就无须上台了。”
此时乐曲声渐渐停歇，跳舞的姑娘们也累得娇喘向四周致意，领舞的姑娘台高声叫道：“各位公子，颜姑娘马上就出来了，请各位再稍待片刻。”众人闻声，反而更加兴奋，呼和连连。
妈妈尴尬的笑笑：“是是是，都依你，那就请姑娘上台吧？”少女微微一笑道：“不急，莲儿，让你准备的琴案可备好了?”莲儿伸手一指台后一角道：“都备好了，小姐请看。”少女点点头，缓缓走过去坐下，点起檀香，将两只芊芊素手微熏之后，伸手挑动琴弦。
随着琴声响起，整个挹翠楼便渐渐安静下来，而此时挹翠楼外，适才唱歌的少年却悄悄来到门外的僻静处，静静的站立着，闭着眼，用心聆听着琴声，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刘驰驰？你在这里站着干嘛？”少年睁开眼，见是平康里的巡街保甲老四，之前帮他母亲送过葬，也算相熟，便说道：“听说今天这里很热闹，我过来看看，哦，不，听听。”
老四得意的笑道：“那是，今天可是这平康里的大日子，要不我带你进去，挹翠楼的小厮们还是给我几分面子的。”刘驰驰笑笑：“谢谢四哥，不用了，我在这里听听就好。”老四却不由分说，拉起刘驰驰就往里走：“四哥知道，这里的进门钱着实是贵了些，今天难得给四哥个机会谢你，你就不用客气了，跟着四哥便是。”
老四拉着刘驰驰进了挹翠楼，嘴里说着：“这是我一个小兄弟，带他来开开眼。”果然，守门的小厮应了一声，并未阻拦。老四拉着他来到小厮们休息的地方坐下。刘驰驰再次闭上眼，眉头微挑，用心聆听起来，听得半响，以手指敲桌赞赏道：“好一曲雁南归，妙！”同桌的小厮窃笑道：“你个穷小子还知道这个？”刘驰驰并未在意，或许根本没有听到，全神贯注的在聆听着琴曲。一曲弹罢，彩声四起。
此时，妈妈上台说道：“多谢各位公子大驾光临，想必各位都知道，今日是颜姑娘的大日子，也是我挹翠楼的大日子，自从楚儿姑娘被郭王爷的公子娶走之后，这平康里已经许久没有都知了，今晚，承蒙各位公子和同行的厚爱，这平康里的第三位都知颜姑娘，今晚可就要挂牌了！”说完，颜令宾缓缓迈步上台，向四周客人频频施礼。
被称作汇公子的人一脸不解的问道：“都知？什么意思？那位郭王爷的公子莫非是那小子？”同桌人笑道：“让你早来，现在傻了吧？这青楼都知可是这平康里一等一的角色，不但要才情卓绝，还要八面玲珑，主持酒会难不倒，问不住，赏罚举措得宜，大家公推且整个平康里认可之后，才能挂牌都知，自此身价数倍。自从这平康里迎客至今，只有过两位，这第一位，是被称为连薛涛都逊她三分的郑举举，第二位便是被郭子仪之子娶走的薛楚儿，今天台上这位颜令宾姑娘，便是第三位了，今晚就是专门为她举办的挂牌盛会啊！”
汇公子有些惊愕的再次打量着台上的少女，轻声念着她的名字：“青楼都知，颜令宾…”台上，妈妈的感谢和溢美之词终于说完，继而声调提高：“今晚，挹翠楼有幸得汇公子亲临，老身斗胆请汇公子亲自为颜姑娘挂牌！”说罢伸手示意。
这汇公子初时愣怔，继而便反应过来，这帮损友一直说是要给自己个惊喜，原来却是这个，看同桌几人一脸坏笑，在场的其他人一脸艳羡的看向自己，汇公子知道躲是躲不掉了，只好站起来，向四周抱拳施礼后，举步上台。
众人眼光看过来，一见是这位汇公子，有人立刻小声惊呼道：“怎么连李汇都来了！”众人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可谁都知道这位公子李汇，乃是李光弼的幼子，契丹人血统，浑身透着张扬的霸气，刚才还不明显，这一起身施礼一迈步，当真霸气外露，大家知道，这可是在场的人谁都惹不起的主。
四周响起哄笑之声，笑骂之声，羡慕之声不绝于耳不已。只有那远远的角落里的刘驰驰，落寞的坐在几个小厮中间，看着台上光彩夺目的颜令宾，再看看风采卓然的汇公子，再次微微低下了头。
侍女莲儿端上木盘，锦缎上放着一面精巧的金牌，上刻“都知”二字，这面金牌，在平康里便是兵符帅印一般，持令者金牌一举，任你是达官显贵，王孙公子，都只有遵令行事，否则便会遭人耻笑。
汇公子拿起金牌，先施一礼，将金牌挂到颜令宾腰带上之后，再施一礼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颜令宾也回礼道：“汇公子乃王府贵胄，小女今日能得汇公子亲手挂牌，荣幸之至。”汇公子回礼道：“姑娘客气了！长安多游子，适才一曲雁南归，深得我意，多谢！”便微笑着转身下台回桌。”
妈妈再次大声说道：“如今颜姑娘正式挂牌都知，今晚的第一席，不知哪桌客人有意？”立刻有人开口道：“十两！”汇公子闻言一愣：“这么贵？”同桌人笑道：“都知常例，一席四两，点烛翻倍，十两不算多。”汇公子惊讶的说道：“什么？这还不算多？十两两银子可是我这个长安将军一个月的俸禄！”
同桌之人哈哈笑道：“汇公子真会开玩笑，现在哪个当官的还靠那点俸禄过日子的！”汇公子摇摇头道：“罢了罢了，看来这当官一月，不及都知一晚！”此时，周围的喊价越来越高，却有人开口叫道：“颜姑娘今晚若肯一并开苞，我出一百两！”见又有人起头，其他人立刻附和：“颜姑娘若有意，我出一百一十两。”历时喊价之声高涨。
妈妈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偷眼一看颜令宾，却见颜令宾眉头微皱，正色说道：“多谢各位厚爱，只是小女我早已有言在先，只卖艺，不卖身！”。妈妈立刻觉得事情不妙，正在想如何转圜，却听得汇公子忽然高声说道：“既然颜姑娘早有所言，各位就不必再动心思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