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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钟敲了八下,小念披上了狐狸皮,变成了一只狐狸

经典微小说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4-08 00:00

正文


1



当别人去村里的邮局寄东西的时候,小念常常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这个邮局可不是一般的邮局,它是一只狐狸开的,不论谁寄什么东西,也不论收信人在哪里,只要交给狐狸,只用几分钟,狐狸就能帮你送到,并迅速赶回来。


找狐狸寄东西,要交一种很特殊的邮币。只要对着邮局外的一台变币机,说一句“我为谁做了什么”的话,变币机就会吐出一枚邮币。这种邮币有五毛钱的硬币大,金黄色,两面都是咧嘴笑的狐狸图案。


当然,说话人说的必须是真话,在变币机面前,谁也不敢说谎。


小念常常站在邮局旁,看别人寄东西:李大伯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来到变币机前:“我昨天为王婶挖了二分地。”


“当啷”一声,一枚邮币从变币机里吐出来。李大伯把邮币递给狐狸:“这是我刚刚做好的八宝粥,想寄给在外地的儿子。”


“好的,我马上回来。”狐狸把八宝粥装进一只大邮袋,身体一晃,不见了。


几分钟后,狐狸回来了:“八宝粥送到啦,你儿子还给你捎了一样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李大伯看着狐狸的邮袋。


“你听好了——”

狐狸打开邮袋——

“谢谢爸爸。等过年了,我就回家好好孝敬您。”邮袋里传出李大伯儿子的声音。


张木匠打了一套桌椅,放在网上卖,被一个外国人看中,钱已经汇过来了,张木匠想把桌椅寄给人家。他把桌椅搬到邮局前:“我昨天把一个迷路的小孩送回家,帮一个过路人把车推上坡,把邻居家坏了的凳子修好,在镇子的捐款箱里捐了十块钱。”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变币机吐出四枚邮币。


张木匠寄的东西多,路程也远,需要的邮币自然也多。张木匠把邮币交给狐狸。几分钟后,狐狸回来了,把一张写满外文字母的收据递给张木匠:“买主给你留言了。”


“买主怎么说?”

狐狸打开邮袋,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这套桌椅,真是太棒了!”那中国话说得特别生硬。


每天,不断有人请狐狸寄东西,简直就像变戏法一样,小念常常看得入了迷。



2



小念是个孤儿,四岁前,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离开了人世。小念也想寄些东西,可不知道自己要寄的人能不能收到。


这天,狐狸正要下班,见小念还在门外,便说:“小念,回家吧,我下班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小念紧张地说。


“你是不是想寄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我寄不出去的东西呢。”


“我想寄这个——”小念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泥像,一个男像,一个女像。“这是我爸爸和妈妈。”说到这儿,小念有些想哭。


“你的爸爸妈妈不是去世了吗?对不起,小念,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狐狸歉意地说。


“不怪你。”小念抹了抹眼角,“我想请你把他们的泥像寄过去,问问他们,我捏得像不像。能寄到吗?”


“能!”狐狸肯定地说。


“谢谢!”小念急忙跑到变币机前,“昨天,宋奶奶去赶集,我帮她带了半天小孙子。”“当啷——”变币机吐出一枚邮币,小念把邮币交给狐狸。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狐狸收下邮币,把两个泥像装进邮袋里,瞬间不见了。


一会儿工夫,狐狸回来了,又把两个泥像还给小念。


“没寄到吗?”小念不安地问。


“当然寄到了!你的爸爸妈妈说,你捏得像极了。他们让我把泥像还给你,说这样你就能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了。”狐狸打开邮袋,“他们还让我捎来一句话。”


邮袋打开了:“小念,不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会想着你,我们爱你!”


“爸爸妈妈,我也爱你们!”泪水从小念的眼里奔涌而出,“这句话,我能寄给他们吗?”


“当然能,我还没下班呢!不过,你可要付一枚邮币,我的邮局是从来不欠帐的。”狐狸朝小念笑着说。


“我有邮币!”小念跑到变币机前,“我昨天捡到一个钱包,还给了人家。”“当啷——”又一个邮币吐了出来,狐狸接过邮币,拿着邮袋不见了。


小念等待着,一眨眼的工夫,狐狸回来了,“他们让我给你捎来一样东西,你站着别动。”狐狸让袋口张开,小念感到身体被紧紧抱住了。


“他们让我捎回一个拥抱。”狐狸说。

“爸爸妈妈——”小念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好啦,我要下班啦!需要寄什么,明天再来吧。”等小念擦干了泪水,狐狸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3



第二天,小念又来了,他想寄一句话。可是一夜之间,小念并没有为谁做什么,所以他没有邮币。有好心人把邮币借给小念,小念把邮币交给狐狸:“‘爸爸妈妈,夜里我做梦,又梦到你们了’,我想把这句话寄给爸爸妈妈。”

狐狸接下邮币,等它回来时,给小念捎回一句话:“我们也天天梦到你。”


“爸爸妈妈,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呢?”小念又给了狐狸一枚邮币。

“你小时候长得虎头虎脑的,谁见了都要抱一抱。”狐狸把话捎回来。


“上个星期,老师表扬了我。”

“那当然啦,你永远都是最棒的!”


“可是,你们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感到很寂寞。”

“我们时刻都在你身边。”小念感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不断有人借给小念邮币,狐狸不停地来回穿梭。终于,狐狸捎来了小念爸爸妈妈的话:“小念,你今天不要再寄了,别妨碍大家,狐狸不能只为你一个人服务。”


小念看了一眼身后排队的人群,歉意地鞠了个躬:“对不起,妨碍你们了!”

“没事,我们今天什么都不寄。”有人说。


“只要你需要,我们会把所有的邮币都给你,让你寄个够。”大家开心地笑着,小念的心里暖暖的。


小念欠人家的邮币慢慢都还上了,他还是每天都来给爸爸妈妈寄东西,有时是一两句话,有时是自己做的小手工。中秋节这天,小念突然想把自己寄到爸爸妈妈那儿去。


狐狸听了小念的话,说:“还没有哪个地方是我狐狸到不了呢!不过寄个大活人,需要很多邮币。”


“需要多少?”小念仿佛看到了希望。

“十万枚邮币,一枚都不能少。这是双倍邮资,我今天把你寄过去,明早再把你带回来。”


“我怎么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邮币呢?”小念着急了。

“小念,你不要着急,我们会帮助你!”来寄东西的人安慰小念,大家把所有的邮币凑在一起,可离五万枚还差很多。


“我们去把马路扫干净,把栅栏擦干净……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去,很快有更多的人赶了过来。大家排着队站到变币机前,变币机“当啷当啷”不断往外吐邮币。


一枚、两枚、三枚……十万枚、十万零一枚……变币机还在不停地吐着。

“够了够了!多得用不完了!”小念幸福地大叫着。


狐狸打开邮袋,把小念往里一装,不见了。

口袋打开,小念看到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都像他刚满月时照的全家福上的一个样。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念抱抱爸爸妈妈,又搂搂爷爷奶奶,你一下,我一下,一家子全都乐呵呵的。


这个中秋节,小念开心极了,一家子一起吃月饼,对月许愿……等小念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自家床上,嘴角满是月饼渣子。


狐狸站在他的床前:“你睡着了,我把你带回来时,没有叫醒你。”

“谢谢!”从那以后,每年的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春节、无宵节,小念都会请狐狸把自己寄走。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尽管欠人家的邮币都还清了,但只要有空,小念就不闲着。


4



小念渐渐地长大了,结了婚,有了孩子。

小念四十岁了,五十岁了,小念有孙子了……但小念每年依然会让狐狸把自己寄走。


小念一百岁这天,狐狸来找小念:“我想,有一件事,我得和你商量。”

“尽管吩咐!”小念还天真得像个孩子。


“你想做狐狸邮差吗?”狐狸看着小念。

“我愿意!”小念高兴得跳了起来,尽管他这老身板已经跳不动了,但他很快又为难了,“可我怎么才能变成狐狸呢?”


狐狸难过地说:“只要我把身上的皮脱给你,你就会变成狐狸邮差。”

“那你呢?”小念的眼睛瞪大了。


“我退休了。”狐狸依依不舍,“尽管我还想当邮差,可我必须退休了。希望你能热爱这项工作。”

“我会做好的。”小念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请你尽管放心好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偷偷考察你。我相信,你会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狐狸邮差。”狐狸在胸前一拉,一张完整的皮被脱了下来,出现在小念面前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老人额角凸起,穿着宽大的绸衫,仙风道骨。从年纪上看,老人要比小念老得多。


“你不是狐狸?”小念愣住了。

“我不是,我只是披着这张狐狸皮。”老人说。


“你看上去年龄不小了吧?”小念打量着老人。

“我二百岁了。”老人说,“记住,当你到了二百岁,你也必须退休。”


“我记住了。”小念又惊又喜。

“记得每天给变币机里多添些邮币。”


“嗯。”

这时,村里的大钟敲了八下。小念披上了狐狸皮,变成了一只狐狸。





作者丨出处

作者丨沈习武

本文摘自杂志《意林·小文学》2015年1月上月刊

原标题《狐狸邮差》


校对:经典微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