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一个世俗国家,而现代社会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宗教的理念更加无处遁形。但是,宗教作为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意识形态之一、作为历史中影响过最多人观念,是因为根植于“人性的弱点”,或者说是人类大脑特有的属性。
现在社会中有很多现象都有着“宗教的阴影”,比如我近年来一直关注的粉圈问题,就跟宗教的表现形式一模一样:
那些疯狂的粉丝就是狂信徒;他们的偶像就是“神”;他们的世界观就是宗教简单的“善恶二元论”——要么是割割的粉,要么就是割割的“对家”“黑子”;甚至这个组织里还有卖“赎罪券”的神职人员——赚粉丝钱的“粉头”“站姐”。
消费主义也是一种新型的宗教——商品拜物教。比如在奢侈品中溢价,其实就是赋予了商品类似于“神”的特性,让信徒(消费者)不加质疑地盲从,为信仰(符号价值溢价)买单。
相比于依靠全景敞视工厂下的监工,用暴力、饥饿与恐慌控制流水线上机械劳动的工人,用消费主义洗脑的方式更隐蔽、更稳固、更潜移默化。
齐泽克在社媒曾经发过一张消费者顶着洪水购买奢侈品的照片,并调侃:就算世界毁灭了,资本主义也不会灭亡。
所以传统的宗教组织无害化处理了,但是根植于人性弱点的“宗教化形式”还是社会的一大毒瘤。所以本文就彻底把这问题讲明白了,从七个部分来展开论证这一问题。
第一,人类问什么会诞生“宗教”,宗教为什么这么“上瘾”,这是人类大脑机制所决定的。
第二,科学与宗教的区别,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批判把科学和宗教混为一谈的观点。
第三,信仰与宗教的区别,换句话说你信不信这个世界有“神明”,跟你加入一个宗教组织是完全两码事。宗教组织与信仰看似一致,但本质是无关的,宗教组织是于现实世界为少数特权阶级攫取经济利益、争夺世俗权力的机构。
第四,宗教的终极形态——亚伯拉罕一神教。所谓信仰,有泛神论、多神论、一神论多种,而最完备、最有战斗力也是最邪恶、危害最大的,就是“一神教”——即只有至高的一个神,不管他叫上帝或者安拉什么。亚伯拉罕一神教——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是宗教发展的终极形态,是最极端的信仰,是最有战斗力的组织,也是最反动、最邪恶的统治阶级。
第五,前几点讲了宗教会被广大人民“自然选择”,这一点则是分析宗教为什么会被统治阶级主动选择?宗教符合了古往今来统治阶级哪些需求和价值观,以至于他们冒着被宗教“夺舍”的风险去“吸一口、再吸一口”?古罗马帝国、吐蕃国,都曾是“武德充沛”的一方强者,但是在被基督教和佛教夺舍之后,就开始了全面衰落。
第六,我国的“地下教会”问题,以及“变种宗教”的疯
狂
与反思。现代社会中,前现代的宗教已经备受冲击,除了中东、非洲部分地区外,很少再看到宗教主导的世俗政权,但是保留了宗教思想“极端性”的“变种宗教”依然侵害着我们的社会,同时教会也从直接干预世俗政权,变成了“地下教会”的组织模式,在不容易被关注的角落中生根发芽。我们要想继续前进,必须全面清算我们世界中隐藏的“变种宗教”;同时也必须看到那些“不被看见的底层”,我们不去同情、照顾、争取底层,他们就会被地下教会拉过去。
第七,解决方法是什么?我们应该展望未来,在科学和理性的指导之下,如何把宗教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桶”?西方思想家最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是实实在在受到宗教祸害两千年的。他们给出了两条实践道路:
第一条是艺术和美学,用艺术来填补科学和理性所不能到达的真空领域;第二条是普通人在原子化的社会建立新的连接,通过新的方式在新的生产力之下建立新的“集体”,不给宗教以可乘之机。这些在后文中会展开分析。
(一)意识形态的“自然选择”
启蒙运动的思想家认为,人类的思想来源于【理性】。这一说法是建立在打击宗教、弘扬人文主义的时代基础上的——因为当时统治欧洲的基督教认为“人的灵魂来自于上帝”。因此,以“理性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启蒙运动,是具有着时代光辉和人文关怀的伟大运动,让人摆脱上帝和教会,做回自己。
但是随着宗教的威胁减小,关于这一问题的探讨就更加深入了。社会心理学的开创者罗斯与群体潜意识的开创者荣格,他们虽然属于不同学术流派,但是几乎在同一时间(1910年前后)提出了非常类似的理论——
人类绝大多数思想的塑造,都是通过群体思维(或者叫群体意识、集体潜意识),我们坚持这些观点不是因为我们“理性”,而是我们对集体的忠诚。当人类的意识被“群体思维”所塑造之后,就会进入了一个“舒适圈”,不会再接受新鲜的理论。
尤其不能接受与群体思维相抵触的理论。如果指出某一个人的思想错误,会引发其尖锐的反抗情绪,就像身体免疫系统消灭入侵病毒一样。所以人类一点也不“理性”,我们的潜意识(或者说我们的本质)就是躺平的——既不愿意接触新的知识,也不愿意遭受质疑。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这是尤其合理性的。智人没有尖牙利齿,也没有庞大的身躯,能够从大草原上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并成为了“物种灭绝机器”,靠的就是一种秘诀——合作。
换句话说,不能够进行合作的智人都被自然选择淘汰了。或许会有一些智人,天生喜欢接触新鲜事物,看见花花草草都感兴趣,于是想探索一下定居点反方向的一条岔路,然后就死在路上了,他这种“好奇的基因”就无法遗传下去。
所以千万年的自然筛选,导致了我们的基因本质上都是有利于“思想上躺平,行动上服从集体”这就是宗教诞生的生物学根源。
同理,人类进化的过程中,也注定了筛选出“对异教徒不能容忍”的基因。因为原始社会环境过于残酷,只有最会竞争资源的基因能够被筛选下来。换句话说,你不砍死对面的部落,就会被对面砍死。如果两个部落和平共处,那很可能会面临食物和其他资源匮乏的危机。
所以我们血脉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基因的流传概率,是远远大于“世界和平,
inner peace
”基因的概率。这就是宗教狂信徒的基因基础——异教徒都该死!
或者我们可以尝试另一种视角:文化思想也有自己的“自然选择”。有
N
多种理念、意识形态、哲学观点在不断地流传,不断地筛选,最后传播得最广的,一定是最符合人类大脑(人性弱点)的。
就好像电影大片的票房,哪部卖得好,是经过最广泛市场筛选的;或者短视频的推送机制,哪些视频最上瘾,都是千千万万用户反馈出来的;宗教思想影响百亿人口千余年,说明这是“文化进化论”中的幸存者。
共产主义理论家阿尔都塞有一句名言:“不是因为你相信了上帝,你才跪下;而是因为你跪下了,所以才相信了上帝。”这句话的内涵可以有不同的解读,我觉得我上文中提到的就是一个解读角度。
但是,既然这么合适,为什么我们要反对宗教呢?因为“从来如此,便是对么”?
展开来谈:生产力日新月异的发展,宗教思想作为“上层建筑”已经越来越不能匹配“经济基础”了,甚至对经济基础产生了反作用,成为了压迫人民、剥削人民的手段。
第一,随着生产力发展,人类已经不需要“干死旁边的部落,才能生活下去”的零和博弈,反而和平与共同发展,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第二,从“团结群众,统一思想”的角度看,无论是人文主义、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可以在所有生态位上全面超越宗教。对于社会组织来说,现代性的社会组织(企业、社区、民选政府),也远远优于教会。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科学思维和宗教思维是不相容的、互斥的。人类在近三百年来无可比拟的发展速度,是基于科学思维对宗教思维的革命,使用数学工具
+
实验观察全面取代了“神的旨意”,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所以我们必须清算宗教思维在现代社会的残留,因为它只剩下了副作用。
但是呢,智人百万年进化而来的大脑没有那么“先进”,很多人在工业社会、信息化社会感到精神上的痛苦,根源就在于这一两百年的颠覆性发展,让“传统大脑”完全无可适从。我们还来不及进化出适应工业化时代的大脑,电子信息时代就来了,很快就要AI统治了,哪有时间给我们去慢慢去自然选择适配基因呢?
所以就如我在
《在的结局中,刘慈欣终于承认了“理性主义”的失败》
《理性主义的溃败,是全人类注定的未来么?》
这两篇文章中所分析的理性主义的困境——理性主义好不好?当然好。但是绝大多数人从潜意识、从基因深处,是拒绝理性的——因为理性太累了。我们的基因是适配“思想躺平、行动从众、砍死异教徒”的。
因为经济基础改变太快了,所以出现了部分上层建筑滞后于经济基础的现象,我们的思维意识就是最典型的滞后性产物。所以我们就必须要理解:是怎样的思维彻底“革”了宗教的命,引发了人类社会近三百年史无前例的变革。
(二)科学哲学
我见过的那些宗教信徒们,最普遍也是最搞笑的一个说法就是:科学跟宗教没什么不同,科学也是一种信仰,科学也有很多解释不了的东西。
对,我们任何一个“科学的信徒”都承认,以目前科学的发展阶段,解释不了的东西太多太多了,科学当然是有局限性的。
但是,你们任何一个宗教的信徒,敢不敢承认你的神不是全知全能的?你的神是有局限性的?
这就是科学与宗教的最大不同之处。何谓科学?科学的本质属性就在于“可证伪性”。
比如最经典的“黑天鹅理论”:我抛出一个观点——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这个理论就是“可证伪”的,只要我找到一只黑天鹅,那么就可以证明这个命题是错误的。
于是就更新出了新命题“天鹅是由黑色和白色组成的”,这同样是一个可以证伪的新命题,假如我找到一只粉天鹅,那么这个命题就是错误的了——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那就不妨碍用这个命题继续指导我们实践和探索。
一个正确的命题,也不妨碍它的“可证伪性”是一直存在的,等待后人有了更新的理论基础、更新的观测手段,去进一步迭代科学理论。
这就是珍贵的科学精神,当我提出一个命题来,我首先认为它“可能是错的”,然后再去用实验证明、再去用数学工具去推导,如果没能证明它是错的,那就应用到实践中去尝试效果,如果有益于实践就先用这一套理论来指导实践,但也随时准备承认它可能是不完美的、有缺陷的、需要更新的。
而相反,宗教的教义被认为是不可置疑的,宗教的神被认为是全知全能的,人是不能怀疑神的,是不可能产生“神有没有可能错了呢”这个念头的。
如果我证伪了一个科学命题,我会被所有科学家所欢迎,我会成为科学史上的大人物,因为每一个证伪的同时,都意味着另一个新理论的确立,都是科学伟大的进步,人家还得感谢我嘞!
但如果我想证伪一个宗教命题或者宗教的神,那么教徒只会把我烧死。
在科学史上,提出地心说的欧多克斯和托勒密,以及证伪地心说的哥白尼和布鲁诺,他们都是科学史中的重要人物。现在日心说也被证伪了,人们对于宇宙的认知大大飞跃,但哥白尼和布鲁诺依然受到人们的尊敬和怀念。
因为现在看来的“伪定理”,这些都是科学进步的必要条件。就像爱因斯坦证明了牛顿力学的局限性,但不妨碍牛顿依然是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力学依然有着广泛的应用,依然深刻影响了人类的历史。
科学是先假设一个定理,然后去通过重复实验求证,再进行对照组比较,如果没有反例,那么我们就认为其成立,就用它来指导实践。
宗教是完全相反的,先笃定有一个神的存在,然后你要想否定就让你去反证“神是不存在”——你看你证明不了神是不存在的,那神就是存在的咯。
从逻辑学上讲这是一种胡搅蛮缠,因为你不能证明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所以教徒就单方面宣布胜利,继续对着他的神坚信不疑。
简而言之,宗教抛出的所有命题都是“不可证伪”的命题。每次我跟信徒们探讨这个问题,他们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光看我,说出些什么难懂的话语来,比如神是至高无上的、全知全能的、不容置疑的……
我说既然宗教不可证伪,那么我说一个命题“神是不存在的”——这个是可以证伪的,只要神能展示出“超越现有科学原理”的力量,我马上匍匐在神的脚下,我比你还狂热。但是他们又会准备出一套很成熟的话术:神凭什么证明给你,你算什么东西,神怎么能陷入“自证陷阱”,你是谁你怎敢逼神剖腹自证?
所以我看姜萍粉丝的那些狡辩逻辑一点也不奇怪,这都是被宗教狂信徒玩剩下的。
简而言之,宗教的思想内核和科学精神是彻彻底底相反的:科学的所有命题必然是“可证伪”的,你证明它成立,那它就成立,你证明它不成立时,则必然会诞生一个新命题;而宗教是先画一个“不可证伪”的假靶子,然后你不能证明它不成立,那它就成立。我们尊崇科学思维,感激科学技术带给我们便利的现代生活,那么就必须要彻底否定宗教思维。
但是信科学不够“爽”,因为科学的先决条件就是承认人类的无知、承认人类的无能、承认科学自己会一直“错下去”,承认自己所有的努力和信念可能是“无意义的”,这个需要很坚强的心理。
而宗教就“爽”很多了,有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有一个所谓的“宇宙终极真理”就在那里摆着,信了教就能感受到一种思想上“躺平”的爽感,不用再担心自己坚信的那一套哪天就被“证伪”了。
这就是为什么说理性是痛苦的第二个原因:追求科学的道路,就意味着有一天你所研究的、你所坚信的一文不值。我们放弃了思想上的躺平,就是要意识到以人的血肉之躯,我们离真正的“终极真理”还很远很远,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所谓的“终极真理”。但这种真相是“反人性”“反直觉”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躺平了舒服。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观测设备的更新、理论知识的迭代,现有的很多理论都是错误的、会被丢进垃圾堆的,但有些人的思想没有那么“坚强”,他们会迷失和痛苦,他们就会陷入虚无主义的怀疑与否定之中,最终在思想上自我流放,接受了某个“终极真理”的设定。
(三)信仰与宗教,神与世俗
我跟很多学历不错、文化水平不低的教徒都辩过经,他们相当多人说法都出奇的一致:我们人类太渺小了,宇宙的终极真理太高深了,你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你敢声称自己能触及到某些“终极真理”吗?宇宙中的“终极真理”以我们渺小的人类是很难了解的,所以我们把它具象成为“神”,代表某些人类一辈子也无法接触到的“至高的奥秘”,有什么不可以么?
这个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教徒的说法,文化比较低的说法内核也很类似:宇宙那么大,你咋就知道没有“神”呢?你咋就知道在黑洞的深处,或者某个四维空间里,没有活着上帝呢?
我的回答是,无所谓。这宇宙中是否存在一个“至高真理”或者“高维生物”都无所谓,你们管这些高维生物叫安拉还是上帝也都无所谓,但是我关注的是宗教的教义,是宗教指导世俗生活的部分,是宗教成立政权、对人民收税的部分。
比如伊斯兰教不允许吃猪肉,女性要戴面纱;基督教曾经最主要的收入是卖赎罪券——不在教会花钱买就得下地狱……诸如此类种种,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一切宗教最大的特点的就是,要指导世俗生活,要给日常生活上“伦理价值”——属于宗教的伦理价值。
所以我疑惑的是这一点,你口中的那些“终极真理”“至高意志”“高维生物”,为啥要管我吃不吃猪肉、管女性带不带面纱、惦记我兜里仨瓜俩枣那点钱呢?这未免也太小气了点吧。
说到底,你的世界观怎么构架的与我无关,你不管信什么克苏鲁、泰坦、飞天面神都无所谓,但是你的神要指导世俗生活,要干预伦理道德,这就与我相关了。
这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要区分信仰和宗教。
信仰是个人的思想问题,是属于个人的自由;而宗教是一种社会组织,也是一种经济组织,更是一个伦理道德制定机构,还有相当一部分暴力机器的作用,这可与我们太相关了。
历史上的宗教组织无一例外都是大地主、大商会,甚至有税收权。宗教裁判所则是扮演了司法机关的职能。西方教会可以组织十字军,有自己独立的武装力量;伊斯兰国家压根就是政教合一的;佛教也有自己的“僧兵”系统——参见藏传佛教、东南亚和日本,只不过佛教传入我国中原地区被无害化了,但佛教从来不是小白兔。
做一个很恰当的类比,信仰和宗教的区别,就好像喜欢一个明星和加入他的粉圈的区别。大家看看身边的例子不难发现:一个人追星,他同样是一个很友善很可爱可以正常交流的人,这并不冲突;但一个人加入了粉圈,他就变得极端、狂躁、富有攻击性且言论和思想都变成了“复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