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圳记者微信群”的整体观察:成员身份、对话风格和话题特征
根据罗伯特·V·库兹纳特(2016/2010:41)对线上社区参与者的分类标准(即新手、混合、信徒和行家),本文对该群成员进行了粗略归纳:新手成员约180人,无论线上或线下他们与群体都缺乏紧密联系,对业务探讨和资源共享无甚兴趣,基本属于“潜水者”;混合者约70人,他们是社区的友善者,与社区大部分成员保持强关系,经常调侃式地参与话题探讨,但不愿意参与信息分享或无资源提供分享;信徒约130人,他们与社区成员只有浅层联系,平时不愿意参与空洞和休闲的话题探讨,只在诉求、求证和提供资源的时候出现;行家成员约30人,他们与其他成员无论在线上和线下都是强关系(即朋友),并对新闻资源共享有深刻认同,这类成员在微信群对话框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人群。
(二)“深圳记者微信群”的主体功能
微信群成员的不同类型也暗示着功能的多样化:一部分人在微信群中对新闻生产的贡献最大,比如经常进行业务交流和信息分享的“行家”,一部分人对新闻生产虽然没有直接贡献,但营造了“共同体”氛围,重塑了同行间的集体意识和身份认同,比如“混合者”,在网络社区中经常被称作“交际花”(库兹纳特,2016/2010:41)。鉴于对群内对话的观察,可以从功能性贡献和功能性障碍两个维度来分析“深圳记者微信群”对新闻生产的影响。
1.功能性贡献:现实层面的业务合作
信息分享是该微信群的一项主要功能。根据观察和记录,微信群的信息分享功能在数量上最多,至少包括:选题信息分享、采访对象信息分享和采访内容信息分享等。在某些情况下,微信群成员不仅互相提供采访对象信息,而且还能在采访对象的选择上进行浅层次交流。信息分享伴随着经验交流,从而同行之间进行的功利性学习也经常发生,对于刚入行的记者来说,每天都在开展鲜活的案例学习,在这种氛围中能轻松获得采访经验、写稿经验和拍摄经验。从这一点来看,信息分享这一部分功能与上文提及的“实践共同体”有共通之处。资源整合也是该微信群的一项重要功能,这种功能更多存在于摄影、摄像记者同行之间。从300余天的观察来看,“深圳记者微信群”的功能停留在现实层面的功利主义合作与需求满足,缺乏理想层面的行业共鸣。
2.功能性障碍:理想层面的思考缺位
调查记者提出过三项困境:“严苛的新闻管制环境、较高的新闻职业风险、不尽合理的薪酬体系”(张志安,2013)。实际上,在笔者的在线访谈中,很多与本文作者关系较熟的记者表现出同样的职业焦虑,但是,在“新闻整合微信群”的聊天中却充满了相互戏谑的欢乐氛围,在线访谈与微信群的话题指向呈现出两个极端。特别是“混合者”成员在微信群中起到的调节气氛功能,这种氛围完全掩盖了记者们的职业焦虑。
为什么该微信群未能成为职业记者们表达职业焦虑、探讨职业出路、共商职业理想的一个平台呢?一些记者在访谈中透露两点原因:其一,微信群中成员太多,不便进行深度交流;其二,微信群中的活跃成员(即“混合者”与“行家”)大多数为毕业三年左右的90后年轻人,他们对新闻职业尚无深切的体悟,对个人发展也未有成熟的思考,而资深记者们则一般选择沉默(即“潜水者”),或只在具体的信息共享和资源整合时出现(即“信徒”)。
在现实层面业务合作时,成员之间仅仅提出一些具体操作要求,如记者们在分享新闻图片时,拍摄者会提示“某某未成年人在发稿时最好打上马赛克”,但较少有关于新闻伦理、新闻专业主义、新闻理想等精神层面的深度交流。在一般情况下,微信群中的成员关系融洽,氛围和谐,较少出现“专业辩论”。微信群中发红包、发表情包、发段子,以及互惠互利的信息分享所制造的欢腾假象掩盖了职业记者的焦虑与记者职业的危机,更阻碍了记者们对专业精神的继续思考。
(三)职业共同体:针对不同行业的集体意识
在长期的信息共享与资源整合中,微信群中的记者同行已经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职业共同体,他们绕开了新闻理想、新闻专业主义、个人发展思路等精神层面的探讨,但却极其关注现实中的职业生存,比如在微信群的不少对话中,记者们不关注某种报道方式会不会侵犯被采访对象的权益,但更关注记者采访中会不会被打,甚至在公关性质的选题分享时还会在群里标注采访的“车马费”金额(一般而言,“车马费”话题是很少在有陌生人的公共场合提及的)。在这种话语体系中,“记者”的身份等同于任何一个以生存为底线的普通职业。
通过微信群中的对话可以看到,记者在采访时代言的“公共利益”已成为一个虚化名词,其本身不具备说服力。在这一背景下,记者群体的权益也可以被看作是公共利益的一部分,而时常发生的记者与民众、企业或职能部分之间冲突事件,更能刺激记者们的集体意识和身份认同。我们观察到记者们的焦虑情绪,但与上文所讲的为职业未来发展和专业伦理的理想焦虑不同,这只是关于职业生存的现实焦虑,他们所形成的职业共同体在这种“兔死狐悲”的现实焦虑中显得更为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