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之乎者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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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753|早午饭

之乎者野记  · 公众号  · 生活  · 2025-02-01 11:18

主要观点总结

作者在大年初二带着家人到威海探店,寻找早餐。他们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品尝了美味的炒鸡和特色早餐。通过与店主和其他顾客的交流,作者感受到了威海本地的人情世故和温暖。这次经历让孩子们难忘,也让作者重新审视了自己对于人际交往和真诚的理解。

关键观点总结

关键观点1: 寻找早餐的经历

作者大年初二寻找早餐,发现本地人喜欢的早餐厅却未开业,最终进入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店,感受到本地生活的真实和温暖。

关键观点2: 人情世故的展现

通过与店主和其他顾客的交流,作者感受到了威海本地人之间的友好和温暖,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隐秘友好为普通人在动荡世界中提供了难得的温暖和安全感。

关键观点3: 真诚与回报的感悟

作者通过帮助他人并收获感谢与尊重,意识到爱和温暖总会悄悄传递,人生的回报总会以无法想象和估量的方式出现。


正文

Pho:王湘棚



大年初二,孩子们昨天玩雪太晚太乏,错过了酒店的早餐。
北方的早餐乏善可陈,这是南方人久之的诟病,但在威海,会不会有什么奇迹,难说,试试才知,这里不是有很多奇迹嘛?
十点,饥肠辘辘,开着车按照推荐去摸一家本地人很喜欢的早餐厅,就藏在一个小巷子里。
可去了才知道,这家分店过年根本就没开,正想着要不要去商场吃个快餐垫补一点,斜对面的一家小餐厅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方面是因为招牌太过破旧,很符合我对“本地”的定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透过不是很干净的玻璃,看到有个人在里面埋头吃饭。
有饭吃,就可能也有早餐,那没准就能对付一口。
而老板娘正好推开门,看到车缓缓开过我在上左顾右盼,她想张嘴还是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招揽。
我猜她是不是想说,这里有吃的。
我把车开到远处,停在路边,稍微想了一下,先下车试试吧,我是真的不喜欢吃什么麦当劳肯德基的早餐,万一呢?
推门进去,这是个六七张桌子的小店,脏兮兮的并不干净,一眼看去,卫生死角一大堆。
这个陈列摆放,就像一个人,你可以没有钱买名牌,但基本的得体、干净需要有,如果人或屋收拾得不利落,财是聚不拢的,这既是铁律,也是风水。
但好在原来正在吃饭的不是顾客,而是老板,自己吃自己做的菜,那多半质量没什么问题。
寒暄下来,这是个十二年的小店,一听这个,没早餐那我也要坐下。
十二年,就有它自己的逻辑和规律,而且还这么乱糟糟,一般来说,要么量大优惠,要么有自己的绝活和拿手菜,总得占一头。
我问老板娘,有早餐吃吗?看门口贴着羊杂汤字样,桌上还有馒头。
她说有啊,来一份羊杂汤,一个馒头吗?
典型的山东人说话,问什么答什么,不知道如何营销,不问哪怕欲言又止错过也算了,问她是本地的吗?她笑了,说不是,是临沂的。
我说,临沂的,那炒鸡好吃啊。
她高兴起来,说,炒鸡是我们家特色。
我说,那就来一个,就当早午饭了,你们家还有什么特色。
她说,要不你来看看。
柜台旁边有个大冰柜,我一看,各种海鲜都有,虽然摆得乱七八糟,但一看就知道很新鲜的样子。
有没有素的?
要不给你来个苦菊摊鸡蛋,小孩子爱吃,她是看到沐朵和牧野了。
我说好。
我看了一下招牌,很乱,看不下去,就问。
那么,还有呢?
挤牙膏一样,最后来了三块现烙的饼,一份羊杂汤,一个苦菊摊鸡蛋,蒸一个馒头,切一点猪心。
刚坐下,我忙着把一大堆一次性餐具喷上酒精,然后拿去一个个洗干净。自己在家做饭久了,每次看到这样的一次性餐具都觉得头疼。
老板娘看我在那儿洗,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试探性地问,是不是有点乱。
我说,是啊,您还是要收拾一下,要不找个人帮忙,收拾干净了,容易旺店。
她转身对着后厨刚刚吃饭吃到一半的老板喊,一会儿炒完菜我们收拾一下,我说太乱了吧。
然后冲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能理解,夫妻店,老板娘看起来也快六十的样子了,走路也有些慢,不容易,撑着这个居民区里的小店,大概也没想要做大做强的样子。
我问她,孩子呢?
她说,在日本留学呢,马上要回来啦。
说起孩子,每个母亲脸上都马上洋溢着笑容,眼里透着希望。
于是,我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店会开十二年了,为了这一个孩子的留学,如果需要,再开十二年,也没问题。
说话间,门口进来一个人,径直就坐到我们旁边的桌上。
老板娘中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说王哥过年好,我给你泡壶茶。
这位王哥走路颤颤巍巍,手里拿着一包茶叶,顺手从兜里拿出一盒烟放在桌上。
老板娘还给我介绍,说,小店都是老顾客,认识十多年了,这是王哥。
王哥没抬头看我,就是点点头。
我就在桌上吃老板娘拿上来的瓜子花生,用个塑料筐装着,一口下去,都是小时候的味道,没有那么多的香精色素,十分脆香。
这才是过年的感觉啊。
想起在我们黄冈的乡村,全家人围着炭火聊天,烤一点糍粑,瓜子花生就是这个味道,我总是把壳儿扔到火堆里,搞得到处都是烟,少不了挨训。
一边吃花生,一边听着王哥和老板娘在那儿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还真有那个味儿。
只是威海话我是真的听不太懂。
聊得兴起,王哥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和火机,我一下就支棱起来了,自来熟地说,王哥,有小孩,感谢您,咱不在屋里抽了。
我掏出兜里的烟,拿出两根,弯着腰恭敬摆在他的烟盒上,笑着说,我也抽烟,忍着呢。
其实我不抽烟,也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但一旦需要说话的时候,不论人多人少什么场景,却能比任何人都不要脸,能说出平时说不出来的话,办出平时办不出的事。
兜里常常备着烟和零钱,这世间的事,从小耳濡目染,三教九流,打架骂街,递烟敬酒,送礼攀情,察言观色,都是基本功,只是,现在不怎么去做了。
曾经也很讨厌这种,也很会装,内心抵触。但后来发现,绝大多数人,只要给予足够的尊重,发自内心的看到每个人的长处和不易,很多事真的根本不是事。
特别是上大学到了北京,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是北京人,他们虽然有点傲气,但都是很好的人,不会真的看不起人,而且从平均的程度讲,比我们这种八百个心眼的南方人好打交道得多,只要坚守自己的独立性,然后顺着毛摸,都能相处得倍儿好。
在这个社会上,最难的是过自己内心这一关。
其实世界并不复杂,你看世界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你想做什么样,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都可以做到,无非是想不想的问题。
王哥很高兴,他马上说,好好好,有孩子,忘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朋友也来了,他还跟那个人说,别抽烟哈,为了孩子。然后自己穿了一件很薄的衬衣,到门外的寒风中自己抽。
王哥说话不怎么看着我,一方面可能是山东人的内敛,熟起来就要拉着回家吃饭了;另一方面,也因为我们一看就像是外地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到他们的地界上来,多少有些戒备,也犯不着跟你说什么。
地界是个非常敏感的东西,动物世界里这是力量的划分,什么区域能来不能来,有明显的标识和惩戒。
越自由的人,思想上的束缚越少,越保守的人,领地意识越强烈。
看电影《老炮儿》就知道,他们有很多自己的讲究,可能在别的区域没办法掌控,但是在一些小小的场景,他需要有话语权。
如果需要真正融入和了解这个地界的信息,就要懂它无形的边界在哪儿,要知道黑话是什么,要低的下头,适应这里面的规矩,要保护别人的自尊,但同时不能被完全同化。
只有先适应,才谈得上改变和重新赋能。
而不是总是抱怨,然后逃离。
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能像水一样,无声息隐匿任何一个场景,都能把这里面的能量为我所用,既成就自己,也成就别人。
炒鸡超级好吃,比我在任何地方吃到的青椒炒鸡都好吃,摊鸡蛋也不错,孩子们很喜欢,当我去夸赞老板娘的时候,她很高兴,王哥也很高兴。
在这样的小店,赚钱已经不是第一要务,维持与老客户之间关系和喜好,才是最核心的竞争力。
就像王哥要吃的菜,都不在墙上的菜单上。
胡萝卜、青椒片加一点酱好的大肠,不要辣子,和老板商量着口味,这样的私人定制是常态。
我一听,也跟老板说,来一份跟王哥一样的。
我明白,他们的嘴,刁着呢。
果然好吃。
而这些密而不传的诀窍,全在那浓稠的对于人际关系、食材、本地口味等复杂喜好的混同搅拌中,明白了这一切,也明白了这里的人情世故。
这种人与人之间隐秘的友好,能架构起普通人在这个剧烈动荡世界中难得的温暖和安全感。
我们吃完早午饭的时间,王哥和朋友一瓶酒已经下肚,聊得话题越来越火爆,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但是对于“海肠成本10块敢卖150”的痛斥依稀能通过语气和动作看出来。
对游客推高这座城市的物价,也颇有一些微词和怨气。
如果我愿意听,威海这一年大小事,从市长到城市不及人意之处也便清清楚楚。
如果按照这个节奏,再来一个小菜,微醺就能到下午,大年初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
而人生的那几十年,可能也就以这种自己认同和喜欢的方式,过去了吧。
放在这个世界,或许这些体验算不了什么,毕竟每天有那么多重要的大事发生,那么多新颖的变革出现,可是,什么才能安放人那个短暂存在又敏感脆弱的灵魂呢?
反而就是在这些小小的无关紧要中,不论你喜欢或不喜欢。
喜欢或不喜欢,如果必须要面对,那就尽量把它做好,让它形成正向的能量循环就好。
而站在一个远的视角,去看这些琐碎,会显得很温暖踏实,虽然我知道,这种生活并不适合我,但我并不排斥,它都是复杂生活中的一个位面,也都无比真实。
吃完饭,剩菜都打包带走,表示一种对食物和人的尊重,买单的时候,我把王哥的账也结了。
其实并不多,我想金额也不是他们在乎的,但是,那种相互尊重的感觉,以及这顿早午饭带给我威海本地生活的体验,远超这一点善意。
王哥站起来,第一次正面看着我,我也看清楚他的样子,还挺可爱。他含含糊糊想说什么,却像老板娘一样说不出话来,大概没见过这样的路数,我说,王哥,谢谢您,祝您过年好,我特别喜欢威海,还会再来的。
离开的时候,他走到门口,向我双手合十,大概想要努力记住我们的模样,后面再喝酒的滋味,一定也会醇厚许多,话题,也应该会柔软很多。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呵护自己的真诚,生怕失去了之后会受伤,或者总是期盼会有一份同等的置换,但其实不是,只要你不刻意和在乎,爱和温暖总会悄悄四处传递和蔓延,而人生的回报总会以一种无法想象和估量的方式出现。
起码这一天,因为这一件事,孩子们回来还在念叨饭菜好吃,很难忘,很开心的经历。
其实,把生命当一场奇遇就好,懂规则而不束于规则,尽量出离和充满平和,一顿早午饭,也能吃出人间况味。

这样的记账,已经不多见了

不好看,但炒鸡真的好吃

老王和他的朋友们

水饺盖饭炒饭,哦,还有羊杂汤

带着年味的花生瓜子
王哥你好,王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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