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见有关《慈悲与玫瑰》一书的读后感:“熊培云就像一个云游天下的卖药郎,他的药好简单,见效也好慢:自救他救,群己界限,意义与自由,慈悲与玫瑰……但能治人灵魂的病。他只偶尔吆喝两声,旁人一看,还是去年的布衣,还是前年的配方,便挥挥手赶走,说这个世界需要的可不是这些温吞缓慢的东西。于是他继续云游,继续吆喝……可,没有人在听……”
我已经难得更新公号了。这段话让我突然想继续写点什么。
最近几日,又时常有读者朋友在后台留言,让我说一说关于江歌的事情。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已经够多了。从本心上说,这样的拥挤或者“言论踩踏”我只想远离。我不喜欢拥挤。然而,充斥其间的诸多言论,又是多么让我失望。
同样让我失望的是中国的社会氛围。
舆论也多势利,静则鸦雀无声,动则势如祭仪。
每一次最热烈的公共事件的讨论仿佛都与“杀回去”有关。最初杀人者通常都是义愤填膺的,他杀完人后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因此美好起来。而公众针对杀人者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算这人杀成了,这社会也没有因此变得美好起来。
凶手当然是要遭人唾弃的。无论受到法律怎样的制裁,都是他应得的报应。刘鑫当然是要受痛斥的,经此一难,她与江歌已不是简单的闺蜜,而是以命换命的交情。所以不必等到江母求助,她早该跪在江母面前,愿以余生之诚意,儿女之孝心精心服侍。否则,无论她过去或将来如何逃之夭夭,就像“该隐之眼”,她终究要经受良知折磨。
对于江母的血亲复仇,我同情并且理解,但内心里我并不赞同她这样做。从逻辑上说,当她借着公众签名要求处死凶手时,她其实和凶手已经走到了一起。凶手是用自己的刀杀人,而江母则是要“借刀(公众)杀人”。在此我不是要从道德上贬低江母,我很尊重她。我只是说从逻辑上二者有一个共同点,即凡恨极者皆可杀。
失恋者杀人,
血亲复仇者杀人,
恐怖分子杀人,政治斗争中杀人……认为杀人可以解决问题,这是人类加诸自身的古老的诅咒。正是在这样的世情流转与舆论氛围中,一个个孩子长大了。他们从社会中习得的观念是——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人是可以被杀的。而其中有的人变成了马家爵、药家鑫和陈世峰……
两年前的2015年11月,巴黎发生恐怖袭击。它一共夺去了137条生命。其中有位死者叫Hélène。随后,她的丈夫
Antoine Leiris给
凶手写了一封公开信,题目为《Vous n'aurez pas ma haine》(你不值得我仇恨)。
我不太相信日本法庭会因为若干签名而判处凶手死刑。其实无论凶手是否会被判处死刑,失去唯一亲人的江母余生都有可能会在痛苦中度过。而能帮她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也许真的像
Antoine Leiris所说的,“你不值得我仇恨”。
此刻仿佛撒豆成兵,待正义的人群散去,将来还有几人记得江秋莲女士?这场自我疗伤之旅注定是孤独的,一切还得靠她自己。
但愿有一天,江秋莲女士能够走出人生中最不幸的阴影,但愿她心里只装得下自己可爱的女儿,不再给凶手留下半点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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