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即解散季,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不想上班儿了,让我去教吉他都行。” 今年刚毕业,在 IT 公司做经纪人的小易突然向我抱怨。他是一名乐队吉他手,因为去的是一家创业公司,所以什么都得接触。就最近,领导给他派了个新活 —— 让他去找来十个校园女网红。我问他:“那……光教吉他能挣出来生活费吗?” “危险。” 他简短地答道。
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尽管是作为一名不玩儿乐队的局外人,我也一样正在面临从大学毕业到社会过渡的这段尴尬距离。倒是那些日本校园乐队电影,无论是《乐与路》还是《琳达!琳达!琳达!》,都不同程度地暂时安慰了我。只是,电影里的宫崎葵瘦胳膊细腿儿,在台上声嘶力竭唱完最后一首歌,影片也就结束了,而现实还得继续。于是,我们找到了一些站在毕业当口的校园乐队乐手们,聊了聊他们最近的生活。
《乐与路》中的小葵
常驻在上海松江大学城的贝斯手 Saco 毕业两年了,平时喜欢 funk。经历过前几个乐队的不了了之后,听说小易他们最近组的乐队在做带有 funk 元素的 disco,他就这样加入了。这几年他都会隔三差五地加入一支在市区的乐队,但是又隔三差五地退出,一方面因为,那些乐队的成员也不稳定,另一方面,他的想法和他们也特别不一样:“贝斯在乐队里必须是最重要的!但是乐队其他成员不这么想啊,主唱比我重要,吉他比我重要,就连鼓都他妈比我重要。”
现在他的生活重心也已经不在乐队上了,除了在琴行拿固定工资,加上偶尔接演出,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琴行的音乐自媒体平台上。琴行就像是大学城里大家谈论音乐的聚集地,而后来做平台,也是想让大学城的音乐氛围变得更好点儿。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氛围在他眼里还不错,但是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他就想着做点儿什么,把大学城再变成以前那样。
谈及氛围变坏的原因 —— “那就太多太多了,主要是,你生活节奏再快,玩音乐所需要的练习时间是不会缩短的,但是现在更少的人会静下心来练习了,但是起码得练成个样子再扯那些虚幻的东西吧。表面上看大家都挺想把乐队做好的,但是从实际的成效来看,仿佛都是图个气氛,就为了和别人吹嘘说这是我乐队的谁谁谁。”
Saco 在琴行
出乎我意料的是,问下来的校园乐队里,想签厂牌的寥寥无几,可能是根本没想到这一步,也可能觉得这样就不够好玩儿了。Saco 的回答也同样干脆:“不会签,就算有机会也不签,签了我又能干嘛呢?给我出张唱片、接大量免费演出,然后我看起来就像个……马戏团?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还不如找个工作,然后音乐自己玩儿的开心点。”
事实上,Saco 的确比大多数校园乐手的心气儿要稳得多,他给自己的定义是技师,在琴行开展了修琴这项业务。“主要是因为我原来就挺喜欢木结构的东西,周围琴行也没做这个的,自己就经常去 youtube 上学。这个在国外已经是一项产业了,就有人专门教你怎么修琴,而不是网上那种,吉他手应该会的几个小技巧什么的。静下心来才能发现,磨一样东西的感觉特别好。”
那现在玩儿的还算挺开心的吧?在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时,他放慢了语速:“不太开心。迫 切 需 要 被 改 变。现在可以生存,但是过的肯定不算好;这个状态下去会出问题的。我就像一辆满载的车,开的挺正常也没什么毛病,但还是在找一个上升的机会。”
修琴小套装
只能说,每个人玩乐队的心态都不一样。Future Orients 的吉他手果真就用了 “认真地玩儿” 来形容自己的乐队:他们签下了兵马司,而他自己也在兵马司上班,已经工作一年了。刚从贵阳巡演完,在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南宁的车上,他接受了我的采访。从刚开始组乐队到现在,他想法上的变化特别大,一开始也是瞎玩儿,去看演出的时候心里总想着,妈的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兵马司的乐队?后来做乐队更认真了,竟然真的稀里糊涂签下来了。
他调侃自己的生活是 “大学生乐手的悲惨生活”。我问,真那么悲惨吗 —— “精神上不惨,非常开心;经济上很惨,负债累累,虽然制作专辑都是公司出的钱,但是乐手嘛,买点破设备几千就没了,我牙还不好,补牙几千块又没了,加上视力也不行,配两副眼镜又得两千。” 独立音乐这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本来他有挺多选择的,但是为了乐队也都放弃了。
果真毕业于北外的土耳其语专业,在我印象里北外不是特别盛产乐队的地方,他也对我表示:“学校里大家都不太把这个当回事儿。北京之前有段时间还不错,现在也不太行了,北京对文化管得严,总有演出被取消场地被整顿的事,大家办演出就越来越小心。市场也很怪,十年前还有很多人看现场,但是后面的年轻人没跟上,大学生们普遍不知道自己喜欢听什么,听也不听现场,点开听歌 app 插上耳机就完事了。”
“我们都为乐队妥协了很多,但也压根儿没指望靠这个获得什么回报。现在的同学有一半还在跟土语打交道。我和同学比的确不算轻松了,不过就是乐在其中啊,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找工作,没投过任何简历,也没去任何面试。我虽然很爱纠结,但在这种事情上我一般不会太在意。反正还年轻,别人付出别人的代价,我付出我的。” 在这一点上,我表示了极大的赞同,既然总归是要被别人剥削的,那就不如找个自己心甘情愿被剥削的地方,而白领们待的小格子间,真的太要命了。
当然,最好的状态还是自己剥削自己,自己给自己打工。但是说到这儿,Saco 和果真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 “懒” 这个问题,果真对我说:“像我这种懒蛋如果真的当自由职业者,估计一个星期就该饿死了,刚毕业的时候没工作,在家做点翻译什么的,发现真不行啊,起床都快中午了,吃完午饭又困了,我又特别能睡,在家待成了植物人。” 而 Saco 最近也很少练琴了,他说,有时候在琴行忙了一下午,然后就只想瘫着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果真
可能妥协仍然是对付很多事儿的良方吧,乐队飞行游戏的主唱 suosuo 今年刚毕业,现在在自动化公司做销售工作,他特意找了一个强度不太大的工作,为的就是能有业余时间精力去排练,他说,像他学的这种专业,是可以找一些强度很大的工作的,那样工资还高,但是思前想后,还是想为自己留点儿余地。“我认识的很多乐手,下班儿回家也还在练琴,看到很多人都在做这个,感觉挺好的。”
在谈到刚刚加入的厂牌星团音乐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太多。“比如我们录歌的话,由于资金和能力的问题,自己录肯定是录不来的,加入厂牌的话,那边的乐手就可以帮我们录,前辈们又很有经验,能给我们很多帮助。”
毕业季即解散季,但是说实在的,好像撑不到毕业就解散的还比较多,有的要考研,有的出国了,更多的是去找工作了,而他们的乐队也很少有延续大学乐队进行下去的。解散了,过了没多久发现他又加入新乐队,然后又解散,就像一个死循环。在这一点上,贝斯手土土提出了她的忠告:不要跟同校的同学组乐队,不然你会永远都走不出学校这个地方。虽然这也见仁见智,但是她说的的确自有道理。
“其实我觉得校园乐队自 high 的成分多一些,很多都是翻唱嘛,这种的话自己拼一个队儿,都是好说的,但是创作这件事要靠自己。” 用 “校园乐队” 来形容土土的乐队并不恰当,她和主唱是先认识的,其他成员有摄影师,还有一名吉他手还在现代音乐学院上学,现在还没毕业。
跟大多数乐手一样,土土也从没想过走职业道路,她说,那样肯定连羊汤都喝不起!她认识很多专业乐手,都过得特别苦,很多还得再开个淘宝店。 “我现在在做一个创业项目孵化的运营,也认识一些相关的项目,比如做跟音乐相关的顾问,或者推个 report,告诉别人今年的摇滚乐市场怎么样;然后也想做一个地下音乐和 VR 结合的项目,我觉得这个比单纯做一个乐队经纪或者吉他老师有意思多了。以后也会多接触一些不这么接地气儿的项目。”
“高中的时候可能觉得组乐队很酷,现在这就是生活里的一部分,平时有想法的时候,可以用一种和语言不一样的方式告诉别人,只要能懂的人懂了就行。” 土土做的音乐类型绝对不算主流,但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 —— “说的直接点,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风格肯定不是限制我们的因素嘛。” 现在她也挺反感到处接演出的,觉得特累,装逼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先把作品做好吧”。
考虑了很久,我最后还是问出了 “对刚上大一跃跃欲试想组个乐队玩儿的新生,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个恶俗的问题,但是他们竟然都无一例外的认真。土土的回答颇具现实性意义:“好想告诉大学生乐手,外出演出需谨慎。我大一组的女子乐队,曾经被忽悠到河北固安给一个破酒吧开业暖场,说包住宿,结果让我们住的洗浴中心还没房间了。演出当天现场还有个地头蛇咸猪手什么的,总之很不安全。大学生尤其是女生玩乐队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主办方得看好。”
而 Saco 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浪费大家在一起排练的时间,排练的时候就专心排练,如果排练的时候还要练琴,那还是算了吧,得对这个乐队负责。”
玩乐队的成本 —— 尤其是在大学 —— 也许是越来越低了,但让我觉得开心的是,尽管大家的状态各异,我至今还没有遇到过几个特别急功近利,急于拿乐队成点儿什么事的人,而至于最后想走到哪儿走多远,可能只有那句万金油能解答:总之,看你想要什么了吧。
作者:Hea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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