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亿元“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招标风波并未告一段落,这场供给方(课程提供商)与需求方(校方)之间的博弈还在继续。不过,这次的风波也让众多创客教育公司意识到:创客教育本身存在着“体量小、无标准”等“先天不足”,如果走公立校路线、或依靠政府“拨粮”,纵然只是一次招标的不成功,都将给自身带来致命一击。
8月底,在少年创学院张路的牵头下,计划成立的“素质教育促进会”抱着抱团取暖的念头,想为创客教育的生存发展谋求新的转机。
9月14日,对于质疑今年北京市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招投标过程有“猫腻”的创客公司来说,他们终于可以舒一口气微微放松下了,毕竟,过去持续近1个月的质疑投诉工作没白做。
这一天,北京市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的招标代理机构——北京汇诚金桥国际招标有限公司公布公告称,因收到相关质疑,取消了2家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课程供应商的中标资格。
就在发出公告的前一天,汇诚金桥对外声明,在整个项目执行的过程中,公司严格遵守采购法及相关法律、法规、规章的规定,不存在任何违法、违规之处。
北京市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的雏形产生于2014年底北京市颁布的初中科学类学科教学改进意见。根据改进意见,物理、化学学科将学生初中三年参与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的成绩纳入中考考试评价体系;此外,还要加强与社会教育机构的合作,通过购买服务,推动整合社会资源;鼓励、引导学生走出课堂,加强课堂教学与社会实践的联系。
简单来说,即现有的中学科学类课程不足以满足开拓学生的动手能力及科学素养拓展能力的需求,北京市教委想借助校外的创客公司、高校、科研院所等资源来给学生提供更多的科学类课程,以解决科学类学科教学方式单一、实验教学薄弱、学生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等深层次问题。
2015年7月,北京市教委要求在初一、初二年级开展“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这是北京市“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实施的第一年,“第一年可以说是从无到有,我们没有签订合同,都是想着把好的课程提供给学校,先做了再说。”
曾在2015年、2016年被选中参与北京市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同时也是对本次招投标质疑方之一的少年创学院CEO张路告诉鲸媒体,“第二年开始有招投标,由北京市教委直接采购,招标代理商名为华采。不过,今年负责招标的部门和参与投标的公司都有些不寻常。”
据了解,今年的采购方是北京市教委直属事业单位教育设备中心,教育设备中心主要承担学校实验室、功能教室、体育场馆等教育教学资源的建设、配置、管理、使用、评估研究与管理标准的制定等。对于筛选程序,张路告诉鲸媒体,“2015年评审课程时有5分钟面试时间,主要是用来展示课程,由评审委员会的专家评审决定是否入选,今年却没有这一环节。”
今年8月,北京市”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设计成员之一的李亦菲在中国教育学会第三方教育服务联盟沙龙交流会上表示:“今年对课程方案设计要求比过去更加严格,有些科学含量低,只是单一的生产、劳动技能型项目,比如制作果醋、面膜等;简单动手类活动、单一软件编程类项目;与现行小学、初高中教学实验相同或简单变形的项目都不符合要求。此外,因为过去企业提供的课程内容无法完全划分到自然科学领域,会出现多个交叉学科的情况,因此今年新增了人文与历史领域的课程项目。”
有业内人士反映,许多在前两次中过标的科学实践课程的供应商本次并未中标,有一些从事医疗器械、国际旅游等业务的公司却位列其中。“可能是大家觉得这个钱(5.6亿元政府拨款)太好挣,所以今年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企业也过来了,比如有美术公司、搞装备的公司也都想分一杯羹。”张路说道。
据招标文件显示,2017年-2018年度北京市财政在该项目上全额拨付5.6亿元,2015年-2016年、2016年-2017年两个年度该项目共获得近10亿元的财政资金。北京市每年都有上百亿元的教育经费,就算是“九牛一毛”的5.6亿元拨款若落在单个项目上,也颇如千金之重。
有报道称,一家中标公司如果每年能够培训学生9999名(市教委规定,每学期每家公司招收学生不超过1万名),按照规定,非财政供养单位开放科学活动每人次实施经费标准分为334元、291元和234元三个等级,按照生均300元的价格计算,一年能获得近600万元收入,扣除教室、教师、设备等成本,毛利润率在50%左右,净利润率近30%。
8月18日,汇诚金桥发布《2017—2018学年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中标公告》,公告显示的中标项目共949个,涉及196家北京市内企业、高等院校、科普场馆和博物馆等机构。与2016年有400多家单位中标,提供了超2000个活动项目相比,今年中标单位数量和活动项目数量都有大幅下降。
比起数量,更吸引人的是许多往年中标的教育机构和课程供应商这次都未能中标,其中包括不少知名高校,如清华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交通大学等,许多从事医疗器械、旅游等业务的公司却中了标,不免引起了外界的关注。
基于中标结果,8月22日,张路向北京市委教育工委写信反映和举报“2017-2018学年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在招投标过程中出现的几方面严重违法乱纪问题:包括相互串通投标,盖错公章者中标;失信被执行人中标;标书关于复印件说明的误导;去年违规、约谈、停课单位,今年仍然中标等共11项。
与张路同行的,还有另外数十家落标公司法人。“招投标落标不是什么稀奇事。”一位递交质疑材料的人士说道,“不过这次招标过程中暴露了太多疑点。”
据了解,此次中标名单中,有20多家公司都存涉嫌“围标”。例如,工商信息显示,北京伯采仲长科技有限公司的唯一股东、法定代表人苏某,也是北京静远德馨文化有限公司的大股东,占股70%。
招标文件规定:“投标人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重大税收违法案件当事人名单、政府采购严重违法失信行为记录名单的,不得参加本次投标。”而中标的爱极光(北京)国际时装有限公司其实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招标公告发布当天,爱极光更名为北京鑫思源教育科技有限公司。
张路和几家落标公司一起把种种涉嫌招标违规的问题汇总起来,质疑、投诉、举报,目前,相关举报材料已提交北京市信访办、市纪检委、中央纪检委等部门。
9月14日,汇诚金桥公布公告称,因收到相关质疑,经评标委员会核实后,取消北京鑫思源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和北京慈航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中标资格。至此,这场持续了近1个月的招标质疑风波,终于有了转机。
张路告诉鲸媒体,“按照往年情况,课程提供商中标后要在一个月内跟教委签订合同,签完后就等着开课了”。鲸媒体在北京市政府采购网上看到,9月18日,北京市初中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合同公告被陆续放出。有消息称,有部分中标公司试图寻找拥有课程资源和经验的落标公司,表示其愿将自己的课程部分转让,双方收入五五分成。
“说是五五分成,那些没有课程资源和服务能力的中标公司其实是100%获利,因为他们不需要付出人力物力,而那些与他们合作的有课程资源和服务的落标公司,若五五分成,以300元一节课计算,实际到手的是150元,这个价其实比自己在外面上课要低得多,抛开人力、成本,到手的也没多少了,”张路坦言,“为了保证生存下去,有些落标的机构还是会选择五五分成的。更严格来说,开放性科学课的师资配置是按照1个主讲4个助教共5个老师,如果一旦严格执行这个师资配置标准,那1个老师1节课只有30-60元,再加上设备材料场地,不但没钱赚、甚至可能要赔本赚吆喝。”
张路的少年创学院提供的科学实践课程,在2015、2016年均被入选北京市“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项目。今年,张路花了很多精力在招标一事上,“去年这个政策出来后,很多机构都把精力投在这上面,因为既有生源、有费用、又能提供服务,机构们是愿意做的。今年我们的计划是投入更多的资源,包括老师、设备、场地等等都已经准备好了。”谁也没想到今年竟遭遇到了这样一场糟心事,申报的12门课程全部被落选。“其实我们有C端业务,不全依靠政府采购,落标对我们倒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没有中标,正好可以集中精力做C端业务。”
不过,那些完全把精力放在招标上,服务于政府采购的G端以及进公立校的2B类创客教育公司可没这么多选择性。张路说:“现在了解到的一些落标机构已经开始考虑转型了。今年招标这事做不成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的机构,他们在考虑转型,比如去开幼儿园,或者干脆不做教育这行了。”创客教育有这么难做?
创客教育,这个源自美国STEAM教育理念的新鲜事物近几年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发展势头正火,北京市则在全国范围内开了创客教育与中考课程改革相结合的先河。
根据《北京市实施教育部〈义务教育课程设置实验方案〉的课程计划(修订)》要求,在七、八年级开展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七、八年级学生每学期应参加5次开放科学活动,按任务单要求完成1次活动计1分,两学年累计应参加20次活动,满分为20分。这一分数将计入中考物理、生物(化学)科目原始成绩。
“北京市今年的开展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实际是一次政府采购行为,由政府出钱购买课程提供方的服务,而总金额为5.6亿元的政府采购项目对机构来说也颇具吸引力。”去年开展的开放性科学实践活动,400多家机构的2000多门课服务了北京市公立校的18万名初一、初二学生。张路告诉鲸媒体:“说白了,C端是弱刚需,B端的学校有需要,但是量也不大,相比之下G端是最大的市场,如果有G端这种政府购买服务的事,必然把精力投在G端。这也是为什么众多机构想参与竞标的主要原因。”
创客教育在国内发展历程还不足10年,市场还不成熟,家长并没有把创客教育的重视度放在文化课之上,刚需性不强,而且标准、体系还未建立,该如何在这广袤但是未开采的土地上存活下来?
目前,创客教育在C端可以分为线上、线下以及线上线下结合三条主线。
线上可通过线上小班课,但是教学效果不好评估;线下主要为学生及体制内、外的校外机构提供教学和服务,按学生年龄段划分,3-6岁是创客教育进行的黄金时期,主要是陪伴、科学启蒙为主;6-8岁以搭建为主,培养动手能力;9-12岁以编程、机器人为主要学习内容,小升初阶段及初中阶段的学生因为面临升学和考试压力,创客教育培养的需求减少;线上线下结合则主要体现在双师课堂上。
当然,C段也有自己的出口,即组织学生参加营地教育、游学、国际竞赛、国际发明展等背景提升活动。
在B端,创客公司主要为体制内学校、校外机构提供课程、教材教具及服务,现阶段学校科学课程老师稀缺,老师也没有足够的精力投入到课程研发中,再者课程种类偏少,同质化现象较普遍,因此学校有着大量科学实践课程方面的需求。不过校方对课程一般会有定制化需求,这就要求创客公司课程设计和研发的能力要能适应定制化。
“现有的2B的业务更注重于关系和资源以及渠道的整合,而C端是直面消费者,更加注重产品的质量,如果一个产品足够好,是可以做到B端C端‘两手抓’的,也可以通过自身的竞争优势而进入B端,甚至是被一些渠道商、集成商优先采用。”国内创客教育机构火星人俱乐部CEO刘扬告诉鲸媒体,“无论是线上教学、双师课堂还是营地教学,教育最终要回归教室,所以机构对C端市场的前期开拓离不开传统的培训班。不过,在线教育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也是创客教育的很好的发展方向之一。”
一些较早涉足创客教育的公司会将B端作为切入点,比如国内大型创客公司寓乐湾在成立之初,就将市场定位在公立学校。“与公立校合作是创客教育发展过程中必经的一条道路,在中国的教育体制下,创客教育的推行,一定是先从公立学校开始的。”寓乐湾CEO刘斌立这样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创客教育只局限于与公立校合作,早先在公立校里打出的品牌,奠定了老师、家长对品牌认知基础,从而引导社会对创客教育的认知,随着创客教育的普及和发展,进入C端市场将是大势所趋。”
以寓乐湾为例,寓乐湾C端业务主要包含在线教学、家庭教玩具、师资培训这三大板块。在线教学主要是从公立校导流出的大量学员,在寓乐湾教学平台消费家庭课程,有直播和录播两种模式。电商板块有“创客小玩家”、“创客松鼠会”的平台,与此同时寓乐湾还在京东、淘宝上开设了自己的教玩具店铺。创客教育需要大批能够开设创客课程、指导学生创客活动的创客教师,在G端,寓乐湾也与教育部进行合作,去年10月份将师资培训系统上线运营。
只有规模足够的大的创客机构才能这么“玩”?对于一般的中小机构,无论B端或C端,该怎么才能开心“玩耍”?
以北京市为例,对于B端,创客教育常常以进公立校形式为主,这其中包括了小学的课后三点半(北京市小学下午3点半放学后,学生可在校园里自主选择、免费参加校外创客机构提供的各种兴趣活动)、校本定制课程、社团课、科技节等,这些都是由创客机构自己提供师资、课程及服务。“这些课程及活动是学校所需要的,但是政策能提供的资金相对较少,所以很难形成一定规模。”张路告诉鲸媒体。
还有一种形式是与校外机构合作提供教学服务业务,一种是引进加盟商,将品牌、课程及教学器材都授予加盟商,并从中收取一定加盟费用;第二种是进社区,针对社区来服务;第三种是与房地产商合作,只需交付一定的房租就可以,这是最粗浅的一种形式。
也有像新东方百学汇这样的教育综合体出现,将创客教育机构招募过来,负责统一的招生,创客机构不需要交付房租,而进行课时费的分成。但是课程较杂,机器人、编程、美术、体育、艺术等等课程都汇聚在里面,相当于是把机构做了一个粗浅的整合。另外如房地产商万科打造了万科教育,建立了自己的教育综合体,万达也正朝这方面尝试探讨。
对于“难啃”的C端市场,方法和技术从不缺乏,“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统一的标准,大家一盘散沙,不成体系。教、学、测、评、练这五大教育体系,创客教育主要集中在教与学,测、评、练不做好,C端很难做下去。”
张路认为,创客教育机构必须要有素质教育能力分级、评价标准,钢琴教学评测可以分为1-10级,但是诸如编程、机器人等创客教育却没有做能力分级,整个行业是一团乱麻,大家看似教的一样的课程,但是好坏无法辨别,家长更是无从选择。有了能力分级后,每家机构可以专注擅长的部分重点发挥。
张路还有一个长远的计划——打造一个升级版的教育综合体,“至于教育综合体,升级版的方式是在商场里或校外办一个‘素质教育学校’,里面有统一招生、课程、评价体系,让家长觉得是成体系而不是分散的,课程有优质单位提供,有统一教学大纲、大课表和教务,这个学校能覆盖从学前、小学到初中的全年龄阶段。虽然很理想化,但这也是解决C端发展分散化的路径之一。“张路说道。
如果以一个素质教育联盟的方式与房地产商合作,形成升级版教育综合体,也许能为创客教育甚至素质教育机构提供新的发展路径。张路介绍,上月底由他牵头筹划的“素质教育促进会”正在朝这个方向征集会员的意见。
不过,也有业内人士在质疑这种理想化的教育综合体终归是理想状态,目前市面上没有先例,是否长大成型还有待考验;对于能力分级,由谁制定这个级别,同一级别的机构如何整合及导流,如何向不同地区输出,线上、线下怎么把握……这些问题都是摆在能力分级面前的难题。
也有人认为,与其把力气花在从未探索过的方向,不如把中心思想集中在如何提升产品和服务。每当有一个好产品出来时,在没有好的市场竞争环境下,把它做坏只需要2、3年的时间,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始终存在。“在开拓市场的初期大家都在忙着谋生,哪种路径能谋生就做哪种,把自己本身具有的优势都埋没掉了。其实创客教育机构每家都有各自的优势,大家完全可以把这种优势扩大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说道。
“好的产品应该直面消费者,所以我相信当创客教育机构能够更好地去直面C端的时候,才是产品质量真正提升的时候。”刘扬说道。
如何打磨产品,优化课程体系,保证优质师资,走精细化路线,这才是创客教育机构的燃眉之急,因为现在没有人敢对外说自家的课程、产品、服务是最好的。
因此,有一些中标机构也对这次落标机构的质疑举报风波嗤之以鼻,认为他们之所以没中标,是因为商业化能力及运营能力都有问题,只能依靠招投标才能存活;有些中标机构因为受到落标公司举报风波的影响,也感到冤枉和憋屈。
有数据显示,创客教育的市场到2020年能达到2700亿,对于这个数据,社会上仍有颇多争议。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创客教育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影响着教育的未来,值得注意的是,资本也在青睐创客教育,例如乐博乐博机器人教育被盛通股份收购一事获得业内广泛关注。
“被上市公司或大机构战略收购是教育公司的一个出路,是对自身‘小有成就’的一个证明,不过这也反应了公司自己对于未来有点信心不足,也有公司因为对自己有信心而拒绝被收购。”刘扬告诉鲸媒体,“每一家公司是否委身于巨头,或者借助资本的力量,都是这个公司发展到一定程度实现利益更大化的一种方式,而不是一个行业的属性,这个行业中总会出现优秀的公司,他们一路成长直到变成巨头。”
可以看到,有些创客教育公司已经在自发组建社团、联盟为自己发展谋出路,刘斌立向鲸媒体介绍:“去年4月,国内首个创客教育联盟成立。自成立以来,联盟在业内发挥了重要作用。广大教师、单位、创客组织等奔走在创客教育最前线,不断为大家普及创客教育知识,并通过多种形式进行实践。”
创客教育从无到有,从萌芽到壮大,各种形式的联盟构成无疑为创客教育提供了一个抱团取暖的温柔港湾,同时也可以有效缓解创客教育公司无组织、无标准,单打独斗的局面。不过对于创客教育自身发展所面临的非刚需、无体系、少评价、无评测等问题,或许需要经历一场长期的、剥皮式的试炼才会有质的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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