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鸟了。”
“我撞鸟了。”
“发动机起火了。”
“左发火势增大。”
……
海军舰载航空兵某团副大队长袁伟,在一次飞行训练中,歼15被鸟群撞击,左侧发动机起火,在塔台指挥,僚机协助下沉着应对,10分57秒时间挽救战机,创下了战机被鸟群撞击起火、载重超极限着陆、低高度单发迫降成功的航空兵特情处置奇迹。
飞行员头盔记录仪记录下的
被鸟群撞击瞬间画面
歼15空中被鸟群撞击!
飞行员驾机带火着陆完整视频
飞行员袁伟,30岁出头,个头不高,眼神透彻,干练、沉着、话不多。像驾驶歼-15被鸟群撞上后传回塔台那简短的声音一样,眉宇间透着机智与沉稳。
“那天的天气很好,云淡风轻,是个难得的飞行好天气,没想到,刚一升空,战机迎面就撞上了一道‘黑墙’。”
回忆起那场惊心动魄的空地“骤风营救”,他的声音里竟然感觉不到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抉择。
海军某舰载战斗机团,不久前的一个飞行日。像往常一样,袁伟穿戴好装具、接收飞机、检查设备、关闭座舱,伴随着一个标准的军礼,他驾着自己心爱的战鹰——歼-15舰载战斗机冲向蓝天。
袁伟登上战机,准备起飞。邓露/摄
起飞不到一分钟,袁伟驾机正在左转弯爬升,一片黑压压的鸟群猝然而至,像一堵墙一样从左侧扑面撞来,战机像打航炮一样咚咚咚地震颤起来!“嘭”的一声,机身一震,发动机转速骤然下降。驾驶舱内,平显“警告”、语音“报警”、“降转”灯闪亮……
高度极低,满载燃油。此时的战鹰无异于一枚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一旦火苗引燃油箱,可能空中爆炸解体,后果不堪设想。
“完了,要跳伞了!”
“不行,我得把我的战鹰带回去!”
两个念头在脑海中交叉闪过,袁伟一咬牙握紧了手中的操纵杆。
“关闭左发!”“左发停车!”袁伟迅速恢复冷静,接连作出判断,战机从大仰角爬升状态陡然放平。按照特情处置原则,左发停车原本应该按航线向左转空中集合,但此时左边是200多米高的山峰,袁伟开始操纵战机小坡度右转上升。
在袁伟后间隔15秒起飞的僚机艾群迅速跟了上来。目睹了前机撞鸟的特情,艾群调整战机姿态避免了接连撞鸟。恢复航线后,他迅速调整到便于观察袁伟战机的侧后上方,紧紧地跟随着着火的战机,随时汇报着战机状态、火势情况等第一手信息。
“我最害怕的,是他可能会从我眼前瞬间消失。我真的太害怕那一刻。”全程紧随其后的僚机,艾群回忆起当时的紧急情形却比袁伟更加后怕,“因为我可以清楚地看见火势有多大,情况有多危急。他想带回战鹰,而我希望我的战友一定要一起回来。”
“右发未见明显损伤,无起火拉烟。”艾群传回关键报告。
塔台指挥员、该团副团长卢朝辉下定决心果断发令,“检查右发温度状态,开加力。”
袁伟深吸一口气,克服机内的告警声及耳机里的嘈杂干扰,精力集中、稳住心神,逐项进行检查,改坡度、开加力,战机缓缓上升。
此时,地面塔台根据特情处置预案,一套航程最短、航时最短的安全着陆方案迅速形成:实施正常着陆必须对准跑道,而因地形和飞行状态限制,正呈低高度、小坡度向右转的战机,可以直接向前提速拉高来争取对准跑道的空间。
这是对飞行员最稳妥的操作,即使失败,也有足够的时间和高度跳伞求生。但看到航线延长线上人口密集的闹市区,袁伟坐在丝丝冒火、点燃引信的威力巨大的“炸药包”上,操纵着低空低速的战机提前扭转了身子。
“他是想避开人群提前迫降!”卢朝辉的语气中似乎还夹带着当时的沉重,“这样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
卢朝辉迅速与艾群慎重确认袁伟战机飞行状态、目视情况,研判飞行轨迹。纠结中,捏紧了拳头的他突然眼前一亮,长长的机场跑道给了他灵感。“开加力增速爬高。”“听令应急放起落架。”“调转航向,由南向北,对头着陆。”脑海中飞速盘算过多种方案,一连串命令脱口而出。袁伟瞬间领会了卢朝辉的意图,立刻报告:“通场后准备调转航向由南向北对头着陆,对正放起落架。”
但此时,能否保证人机安全的最大难题又来到了眼前。由于战机是在起飞阶段发生特情,属于满载飞行,比正常着陆的重量多5余吨。左发正在起火,飞行员又无法使用空中放油减重的处置方法,只能全载荷降落。这意味着,袁伟马上将实施超极限载重迫降!
这条“及时雨”般的消息让袁伟吃了颗定心丸,他判断确定发动机的火势已经暂时得到了控制——白色尾烟是由没被引燃的航空煤油被高速雾化形成的,消解了地面指挥员引火触地的安全担忧。
300米、100米、50米……战机高度越来越低,袁伟沉着冷静,拉杆、推油门,努力把飞机改平,减少接地瞬间的撞击力。“哧”的一声,战机机轮先后接地。为防止战机因重心偏移导致侧翻,袁伟使劲全身力气蹬住右舵,向右前方压杆到底,努力保持机体平衡,沿着跑道中线稳稳地滑向跑道尽头,完美降落!
袁伟驾驶的歼-15舰载战斗机着陆后,受损的左发动机燃起了大火。王俊柯/摄
未等战机完全停稳,紧随其后超低空飞行的艾群再次通报:“后面左发火势增大,火势增大,尽快离机。”而袁伟在确定飞行状态稳定后,打开座舱盖、解除安全带,直接跳下受损战机,被疏散到了安全区域。
“好样的!终于把人和战机都带回来了。”卢朝辉禁不住喊出了压抑在胸口的一嗓子。
但是,在迫降减速过程中,少了飞行带起的高速风压压制,战机左发动机内的火焰开始复燃,火势迅速蔓延,短短几秒钟内,发动机左发尾喷口至左侧机腹、机腹到地面油火连成一片,烟尘四起,火焰随时可能烧漏油箱,引起战机爆炸!
某场站官兵和机务人员第一时间围上来,扑灭歼-15舰载战斗机左发动机燃起的大火。王俊柯 摄
面对着这个满载几吨航空燃油的“移动军火库”,袁伟刚一跳下战机,该团机务中队长程刚立即组织机务官兵对准机尾着火部位喷射干粉灭火剂和消防高压水。
“喷左发,别喷右发,别把我的飞机搞坏了!”发现消防战位处置问题,程刚急得上窜下跳,一把抢过喇叭,大声喊着指挥灭火并尽最大可能保护战机。
袁伟被医务人员抬上了担架,而当他回过头看向战机,便挣扎着不肯再去医院了。
“我在空中不知道火已经那样大了,现在我安全了,我的战友们却在往上冲,甚至那些没被安排救火的官兵看到后,都直接扛起几十斤的灭火器冲了过去。”
采访全程很平静的袁伟突然哽咽住了:
“撞鸟后我都未曾这样紧张与担心,可那一个回头却让我的心跳瞬间跳到了120。”
突然,由于机场地势南高北低,刹住静止的战机开始向场边滑动。机务大队副大队长李兵强见状,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抢来一把水枪喷湿全身,直接爬梯登机检查座舱内仪器设备及使用操作停放位置,努力控制战机滑行。电子对抗主任赵伟伟紧随其后,爬上战机,协助进行操控。
飞机着陆时的救援现场
机械师刘永卿、机械员李硕、航电员闫黎凯等官兵一把冲到战机起火点前,协力抱紧消防水带对准机尾左侧奋力扑救。某场站四级军士长靳许磊、上等兵陈志强则直接爬上随时可能爆炸的战机,通过机械师韩笑、朱晓冬等人密切配合打开的机背舱盖,给发动机灌水冷却,并用手持干粉灭火器对机尾火点喷射。
整个灭火过程,明火先后2次复燃,战机危在旦夕。而救援官兵不顾自身安危、精准处置、奋勇向前,仅用10多分钟就将战机完全降温,扑灭全部明火。这是与时间的赛跑、更是对战鹰生命的抢夺。因干粉灭火剂喷射量较大,团机务分队长王目军下飞机后整个人已全部被干粉覆盖,变成了“雪人”。
明火扑灭了,飞行员平安了,战鹰回家了。
抢救结束后,发现先后有41名官兵因烈焰灼伤、吸入大量干粉粉尘产生恶心、呕吐、头晕等不良反应住院观察治疗。
晚上,刚一回到空勤宿舍,袁伟拨通了妻子的电话报平安:“今天的飞行挺顺利的,一切平安,早点睡。”
放下手机,他望向窗外,远处村庄一片静谧,城区的霓虹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耳边传来一阵阵轰鸣声,一架架战机按序投入夜航,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一切井然有序,好似白天巨大的危险,从不曾在这片天空、这个机场发生过。
上个月,同事随辽宁舰赴港,回来每每提起“飞鲨”起降的巨大轰鸣声,便兴奋不已。太骄傲了,太辉煌了!
骄傲与辉煌的背后,是付出。在某舰载航空兵部队,当我深夜站在塔台之上,目送着一架架战机滑翔拉起,迅速消失于夜色之中时,冰凉的海风与细雨拍打在我的脸颊上,内心却燃烧着一团火焰。
飞行员袁伟跟我说了一天的故事,是的,那是一个惊心动魄的与死神搏斗的故事。
“在空中的时候,我满心全是要带自己的战鹰回家。可是安全落地后,一个转头看到更多的战友冲向那个燃烧的‘炸药包’”,他的眼眶红了,“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我的生命不足惜,可是我将危险带给了更多的战友。”
这个选择对不对?
“在那样的情况下,飞行员做出的任何应急反应,都是合理的,包括跳伞。” 塔台指挥员卢朝辉坚定地说。
“趋利避害不是人的本能么?”我问同行的记者。“那不只是一架战机,那就是他们的一个梦,是命根子。他们在辽阔的海天,放飞的是军人的梦想。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轻言放弃绝不是军人的品格。”
是呀,“刀尖上的舞者”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比喻!为了强军,为了航母,国人盼红了双眼,为了舰载机,勇士早已牺牲了生命。某大国发展航母时说舰载机是“摔出来”的经验,所以啊,每一次飞行,何尝不是脚踏刀尖,每一步探索,都是如此任重道远。
他们又是那样年轻,多是80后,现在又有了90后。袁伟的儿子,刚刚才满11个月。阳光洒在每一个青春洋溢的脸庞上,又帅气又耀眼。
“如此直面生死,心中真的一点畏惧也没有么?”我问袁伟。
“没有人比飞行员更明白舰载机飞行的危险性,但踏上这条路,我们就从来没想回过头。”袁伟转身望向窗外,远处,一架架“飞鲨”滑跃启航,飞向碧海蓝天。
记者:陈欣、杨宸琇、李唐
编辑:武司宇、周文超
综合来源:新华网、央视军事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