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在高中当班主任的发小告诉我,收缴学生手机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收上来32部手机,20部是模型机。”
“现在的模型机甚至能亮屏,要不是我不小心把塑料屏按瘪了,根本发现不了。”
教师资格证并没有教会他侦查与反侦察的斗争哲学,以至于赛博时代的班主任要付出数倍于从前的眼力,才能感受到科技进步的日新月异。
他坦言,办公室抽屉里的模型足以武装一个营业厅,而里面仅有的几部真手机,往往是那个班级最后的良心。
90后的中年人很难理解这份谨小慎微的心思,毕竟千禧年的人均手机持有量还不足以催生这门地下文化。
“那时候的学生都很实在,被收走的都是真手机,真随身听,真CD机,还有真ipod。除了无条件投降,你没得选。”
如今,智能手机成了当代人的根,每个人都企图用孙子兵法向班主任争取战俘优待条例。不管是围魏救赵,还是借尸还魂,一切逆势而为,只为把根留住。
学校外面的手机店老板守护了你最后的体面
为了支持学子们在隐蔽战线的工作,“开学必备”与“上交专用”凝练着老板对人性最深刻的洞见;“4件8折”则暗示你,快乐要与室友一起分享。
黑屏iPhone X售价18,送手机壳和支架;亮屏iPhone X要68,送钢化膜;做工更好的模型机售价已经直逼三位数。
据不完全统计,随着班主任防控意识的加强,多数人会选择多掏50块钱买一份安心。那些倒在人民教师火眼金睛下的投机分子,多半是吃了贪图便宜的亏。
四位数的月销,五位数的评论,祖国学子反围剿的决心已然成了燎原之势,追加评价里全是生活与他们开的玩笑。
“买来第三个月坐火车被偷了......”
“这个手机收到第二次晚自习就被收走了hhhh。”
“疫情在家怕被发现熬夜玩手机所以买了个模型机,结果塑料屏被狗咬穿了。”
“学生会查手机太细致了,他们会按电源键看手机能不能开机。小伙伴们如果学生会查手机只是随意看看就买吧。”
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老师总是对数码产品知之甚少,但当100克的iphone 8 plus掂在手里,他难免会感到某种命中注定的欺骗,最后发现收缴的机子连耳机孔都没有,这意味着第五次围剿的失败。
斗争经验丰富的学生认为,模型机应该生活,而非单纯生存。所以他们会给模型机贴膜戴套。
甚至在它即将被没收的那一刻,也会注意表情管理,动作自然。
这给人民教师带来了诸多困扰。发小告诉我,收上来的每部手机都要开关机一次,不能开机的就是模型机;
即使能开机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检查有没有信号,没有信号的开卡槽检查有没有SIM卡,全套下来得一个钟。
没有人会否认这是一份体力活,只是当初报考教师岗位的发小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工作会与营业厅里积灰陈旧的模型机有了微妙联系。
“现在学生们已经骗不到我们了,假手机的充电口里面是没有金属片的!”
当全国的教导主任都在忙着收网,知乎问题“手机被没收如何巧妙应对?”近480万的浏览量,正显示出年轻人强烈的自救愿望。
“真手机被没收后,我把模型机藏在袖口里,然后去找老师承认错误,顺便提出想最后打个电话给父母,趁机掉包。”
只是经验永远落后于预感,对大多数幻想极限一换一的浪子而言,他们并没有高赞答案里那种零秒出手的机会。只能须接受手机被没收的现实,并把模型机挂闲鱼上,让给更需要的人。
班主任的巡视力度永远与闲鱼上模型机的成交量成正比。当你看见类似“班主任查手机严了”的字眼,这往往意味着屏幕另一头的卖家已经失去了他的真手机。
他上一次打开闲鱼可能是11天前,也可能是33天前,而你永远也不知道他是用母亲手机还是同学手机完成交易的。
偶尔会看见高二升高三的学生主动出售模型机,作为看客,你我都明白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大富翁》的初衷是批判资本主义;跑步机一开始是为了惩罚监狱里的服刑犯;而姨妈巾是给一战中的士兵止血用的,当功能错位成为人类的隐蔽传统,模型机也就成了祖国学子的避险工具。
正在上高二的表弟告诉我,他们学校并不会强制收手机,但会教育他们不要做低头族,远离手机,更关注社会环境的变化和自身发展的定位。
只是当你的爱情、工作以及隐藏在无数信息小径中的未来都维系在智能手机上时,关机,就等于把世界关在了手机里。
老师告诉你大学意味着远大前程,研究生扩招的新闻进一步告诉你,你的前程正在发生通货膨胀;爱情让你无心学习,虎扑老哥的洗脚水则专门浇醒正在犯傻的你。
对失去手机的学生而言,外面的世界又重新变成了政治书里的方法论,大作文要背的排比句,历史课本上寥寥几笔的事件,以及重新打开手机时令人晕眩的小红点。
千方百计留住手机,不过是为了保存通向真实生活的火种。
堆在班主任抽屉里的模型机,它曾掩护了无数人的生活,当你理解了它的真谛之后,便很难再用廉价工业垃圾的标准去观察它。
直到高考结束那天,班主任嚷着我那还有一堆手机你们不要啦,那时每个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