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青是竹刻技艺中最吃功夫的一个门类，在 0.1毫米厚的竹青层上，孕育着博大精深的艺术殿堂。有“海内留青第一家”美誉的当代竹刻大师徐秉方先生，数十年来专攻留青竹刻，使这门一度衰落的技艺重新焕发光彩。其作品不独见刀处现神采，尤其是留青山水，云山迭迭，雾凇层层，变幻莫测，令人叫绝。
自幼学艺的徐秉方深知：要想在留青竹刻上有所造诣，必须在书画上下苦功。数十年来，他也一直把绘画当作必修课。如今，在徐秉方的绘画作品中，山水、竹梅、花鸟……尽显文人画的审美趣味。而对于绘画创作，他也有很多真知灼见想与大家分享。
我从事雕刻艺术已半个多世纪了，刻过象牙、紫砂和竹木，在此历程中深知雕刻与绘画的关系。无论何种材质，平面类的雕刻一般是在绘画的基础上进行的，所以绘画一定是雕刻者的必修课。但通常平面雕刻都有画稿设计人或专业画师作稿，刻者顺应画稿发挥刀技，这好比编剧与演员的关系。原本的一幅笔画经过一番奏刀，成为一件生动的雕刻作品。刻者对绘画的理解程度，决定了雕刻作品的质量。
徐秉方《留连忘返》
此画题款“竹人秉方操刀之余挥毫为乐”，流露出一位竹刻大师日常生活的丰富多彩，更能体现出其对艺术博采、勤奋的态度。
| 父亲的告诫 |
少年时父亲就告诫我，如想在雕刻艺术上搞出名堂，必须同时学画。因而我在从事雕刻的过程中，常常在操刀之余练笔。
父亲一生从事竹刻，与他经常接触的大多是上海滩一批大文人和名画家。我从小有幸与这些前辈们交往，多看、多听和多思，日积月累，在技法与品位上得益良多。这其中更重要的还是对大自然的用心观察，从中获得的是精华与神气，进而在自然中自悟。我从小对自然界的万物很感兴趣，乐于研究。阳光普照大地，万物生机，一幅幅美图活生生地展现在人们面前，画家进而将所见所思泼墨挥洒于绢纸上。只要深入自然探索实践，必能从中获得真知。
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常常在徐秉方的画作中有所表现。他爱鸟，房前屋后皆有鸟儿筑巢，小鹩哥朝着行人叫嚷被他解读为对过客的祝福。由此也能看出他有一颗贴近自然的心。
如今的美好生活来之不易，徐秉方也经常通过绘画回忆困难时期的点滴。当年，他在断粮之际得到了村里一位婶婶的资助—— 一筐再普通不过的南瓜，这让他度过了饥荒。这件事也时常萦绕于他的脑海中。画中这只南瓜造型精准，层层叠叠堆积出的色彩让它看起来真实而新鲜，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 心情变化能带来启发 |
在大自然的引领下，我的绘画不拘成法、不随大流、不违自然，往往自作主张落笔、随心所欲上色，既发挥中国画的笔墨效果，也应用着西洋画的重彩手法。虽然中西结合的手法早已不算创新，但每个作画之人的思路、观感与手法不同，自然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自然界的结构和色彩在光照之下灿烂夺目，移步换景，千变万化。
为了达到作品的高境界，有时也别急于落款钤印来终结创作，而需慢慢琢磨，随着人的心情变化灵感涌动时会不断出现新的启发。经过反复多次的调整、提炼，作品会更加完美。
用生活的细节来作为创作的源泉，也是徐秉方记录情感的一种方式。从小就爱吃鱼的徐秉方，以前只能从河边捞一些小鱼，还得与咸菜掺着吃。如今，吃小鱼成为历史，画一条大鱼真过瘾。一幅小画，却融进一个时代的变迁。
传统文人推崇的“四君子”也是徐秉方喜爱的题材，时常将它们绘于画幅之上，从中能看出他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追求。他笔下的“四君子”相比传统水墨更为写实和繁复，极少有古代文人那种苍凉、枯零之气，用色彩感和造型感表现他心中属于这个时代的“四君子”。
| 美丑兼顾才是高手 |
夸张变形、美丑与主次的对比等表现手法，目的在于使艺术品境界更高。夸张变形若发挥得巧妙，作品便会生动有趣，直抒胸臆。若表达不当，即成抓形不准，笔力稚嫩；常见戏剧舞台上的小生与小丑形象的视觉差距，突出了舞台艺术之美。作画同理，画画中丑和美若都能得到充分表达，当为高手。另外，文章有详有略，主次分明，作画也要有此结构，虚实结合，才符合情理和自然生态，从而突出主题。
我的画作内容以梅兰竹菊为主，也许是常州有红梅公园、兰园、翠竹公园和菊花之乡的缘故，这些离我居所近在咫尺的园林美景，为我深入生活获得第一手资料提供了便利的创作条件。
大雪压青松，这种坚韧不拔、宁折不弯的刚直与豪迈在徐秉方的为人为艺中皆有体现。
| 画笔为刻刀服务 |
我是一个雕刻工匠，画画除了为刻刀打稿外，就是业余消遣。不过我也是愿意在业余爱好上下功夫的，力求完美是我的性格。雕刻精微，比起作画，对刻者的视力要求更高。人一过古稀之年，视力迅速减退，原以雕刻为主画画为次的时间安排，只能随着视力的变化而转换了。几十年来，我对外展示的是刻刀功夫，作品已受社会的关注和认可，流散在社会上的一些早期作品在上世纪90年代初就进入了苏富比、佳士得等拍卖行的拍卖会，以及大英博物馆等海内外重要文博单位收藏，我也被文化部评为非遗项目留青竹刻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而我的画笔虽一直伴随着刻刀，服务于刻刀，从事配角几十年却少有人知，更不为画界关注。
已古稀之年的我，雕刻生涯即将谢幕，提笔作画也来年不多。近年来，长期服务于刻刀的画笔似脱缰的野马，一下画了百余幅随心之作。有学生在海外网站上选登了几幅我的画作，意想不到的是，获得了许多美术界和鉴赏界人士的点赞。这一未曾预料的社会反响，使我这个没有任何画界头衔的老头儿有些意外，并萌生了编辑出版画册的心理冲动。在此之前，展示刀余随笔数幅，以为抛砖引玉，希望继续获得知音与专家的批评。
本文节选自
2019年第11期《中国收藏》杂志
欲知详情请移步微店购买当期杂
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