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原先非常热情而开朗的女孩曾经在两年前找到过我。想要跟我聊聊。
那时她因为整晚失眠和学习压力太大,而完全不能够继续上学。
在两年后。我又重新跟她取得了联系。S现在又回到了学校,搬出了以前让她失落的学生宿舍,住在了城市里。
她的声音轻快而活泛,她说,她的整个生活都完全的改变了方向。
在上学的时候,她身边的中国学生都打算读博士,甚至连她认识的学长学姐也基本上都要走学术之路,所以她认为读博士就是唯一出路,每一天都在因为GPA而焦虑。每当一点点成绩上的事情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时,她就会完全失去信心。
在一个陌生国家里不停在向一个自己本不喜欢的方向笨去,S对所有其他的可能性都视而不见。她感觉自己走到了一个角落里,就像是一个卡住了的游戏人物,不停地往墙上撞去。
每一次她在崩溃之时,都会被自己对于家庭的责任和自己对于学习成绩的要求不断地折磨。而与此同时,想要逃避这些想法让他觉得自己特别黑暗。为了避免见人,她甚至都不坐学校的巴士,即使很远的路,他要自己一个人走过去。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半年。那时,她来找我喝咖啡的时候,已经处于一个崩溃的边缘,她头发乱糟糟的,眼泪汪汪地告诉我他要回国了。
我当时跟他说回国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你真的在这里坚持不下去了,你就回国吧,回国以后也许你可以找到以前的朋友,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后来开始回忆:回国的第一天就没有再失眠了。家让她感到安心。在那一个月中,一切都开始慢慢的变好。在家里休息半年之后,她申请了去伦敦的项目,而在伦敦的时候,她完全的找到了自己——开始去各个国家旅游,住在青年旅社里面,跟不同的人交流。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和背景,她展现在他们之前的,是一个完全活在当下的,开朗的中国女孩。在伦敦的时候,她的每一天都是丰富多彩的,这样忙碌的生活让她的心里慢慢有了弹性。即使是遇见一点让她痛苦的小事,也有其他好玩儿的事情让她开心起来。但是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在这两年中,她的情绪反反复复,好日子接着坏日子,直到现在才慢慢稳定下来。甚至在她最爱的伦敦,她也有一段时间开始暴饮暴食。她的学校旁边有很多小吃——炸鸡,冰淇淋,土耳其烤肉。于是她开始不停地吃,强迫性地吃,直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胖,她就越来越难过。这种难过让她觉得自己病情要复发了。
这种恐惧抓住了她。
终于有一天,她狠下心把体重秤送人了,卷尺也送人了。她开始完全不想这件事情,让自己放开了吃。两个星期以后,她突然可以控制自己了。不需要每天强迫自己去称体重,量三围。
是的,她不再麻木了。也不再会感受不到「饿」和「饱」这两种感觉了。
在与她聊天中,她说的一句话却让我感到很伤感。她说:在那段时间里,我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留学生会选择就地消失,隐瞒一切。因为在我第一次回学校的时候,我的一个好朋友私下里跟其他人说:她有抑郁症,我们不要跟她玩。
而这件事情几乎让她的病情完全复发了。
喵喵学姐也写道,当她在接受药物治疗的时候,副作用使她手抖得厉害。有一次她在图书馆复习银行招聘考试经济部分时,记笔记的时候手会止不住发抖。有时,一个字得擦好多遍,才能写出来。正对着她的是一对情侣,他们在当众秀恩爱。我识相地带起了耳机,听着音乐。
突然,那女生说:「这个女生好可怜,写字手会抖哎。」男生啄了一下她的嘴,说道:「宝贝,你连残疾人都心疼。」
我的好友A最近给我写了邮件,她写道:
「最近看到火车人有残疾人的座位,我在想,为什么有情绪低潮的人不能有特殊座位呢?一些非物理性的症状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不代表这些人不需要关心、理解和照顾。」
「面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人们不会去问他为什么站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不会跟他没完没了地讲:加油你会好起来的。
那面对情绪上负担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问他们发生了什么,要他们赶快好起来呢?」
是啊,为什么?
有的时候只需要多一点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