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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龙:强势改革者 | 欧罗万象·法国

欧罗万象EuroScope  · 公众号  ·  · 2018-01-10 18:44

正文


本文原刊于1月8日的《中国新闻周刊》,原标题为《在联合国大会上怼特朗普的法国最年轻总统,访华了》。如需转载,请联系我们。文中图片出自网络。


稿人:


王子琛 :北京大学PPE专业



1月2日,知名欧洲民调机构哈里斯(Harris)的一项民调显示,法国再也不是一个“悲观的国家”,有59%的法国民众对法国的未来持有积极态度,较两年前增长了6个百分点。这种明显增长的势头从2017年年中开始,几乎与马克龙就任法国总统同步。


这一民意调查报告迅速在社交媒体上获得大量转发,马克龙率领的执政党“共和国前进党”的议员们在这件事上尤为积极。


佐证“马克龙因素”所带来的积极变化的,并非只有哈里斯民调结果这个孤例。有数据显示,自从马克龙上台以后,对法国的商业环境表示满意和富有希望的国际企业的比例在2017年11月达到63%,而在一年多前,这个数字只有36%。之前从法国离开的创业型企业正在返回法国,因为脱欧而离开伦敦的国际金融机构也正在巴黎和法兰克福之间挑选自己新的欧洲总部。


当2018年到来的时候,法国和一年前相比可谓变化惊人。极端主义的威胁似乎在减少,经济的复苏和深入的改革变得明确可期;而在国际舞台上,马克龙也让法国回到了中心位置——比如,它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议题上更靠近领袖地位。


2018年1月8日,陕西西安,法国总统马克龙偕“第一夫人”布丽吉特抵达西安,参观秦始皇兵马俑。


有效兑现竞选承诺的强势改革者


在马克龙之前,打着改革旗号上台而最终惨淡离场的法国总统为数不少,萨科齐就是前车之鉴。在其主打的经济改革遭遇强大抵制而失败后,萨科齐转而开始动员族群身份认同,拉拢民粹右翼,试图保卫自己的执政地位,最后却惨淡收场。奥朗德承诺进一步的财富平均分配,打着征收更高额的“巨富税”的口号获得了总统地位,却因为面临经济下行的压力不得不走向更加灵活的经济政策改革,最终也铩羽而归,甚至连谋求连任的机会都失去了。


与上述两位前总统相比,马克龙的改革也不乏阻力和困难。2017年9月和10月,他的支持率一度出现了迅速、短暂的下跌。不过,马克龙的政绩和在国际舞台上的作为却渐渐受到了更多认可。与此同时,法国的改革也没有迟滞。马克龙在新年讲话中展望了2018年的前景,承诺更深入的改革、更紧密的欧洲和更有效率的福利和保障。而这些,都是他竞选政纲中的核心内容。


在欧洲议题上,马克龙也正在为法国争取领导地位。在德国大联盟组阁谈判中,社民党领袖舒尔茨一再强调,马克龙的欧盟改革方案将会是大联盟的重点。而在半年前,“先改革法国,再改革欧洲”好像还是一个无稽之谈。可在半年后,这似乎已经走上了一个稳健的轨道。 作为法国史上最年轻的总统,马克龙展现出了强势改革者的形象,并在实践中取得了超出人们预期的成效。


马克龙自去年5月担任法国总统之后,首次以国家元首身份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他将是2018年访华的首位外国元首,也是中共十九大后首位访华的欧盟国家领导人。


“宙斯式总统”


当选总统后,选择什么样的自我定位是每一个法国总统都需要面临的问题。萨科齐在2007年之后成为了“帝王总统”,本应负责政府实际政务工作的总理弗郎索瓦·菲永几乎成为陪衬。事无巨细过问政务并干预政府的萨科齐不仅影响了中右派政府的执政效率,其本人的形象受到了选民厌恶。


与萨科齐相反,奥朗德选择了“常人总统”这一形象,但最终其亲民化的举动在无法管控好自己的形象这一事实面前成为笑柄。马克龙则选择了“宙斯式总统”的模式。 这是指他会着重于从宏观上把控政策方向,而不过多插手细节,同时保持一种相对于政府的“独立感”,不过度曝光自己。


在当选总统后,马克龙对日常政务方面可谓深居简出,并不过多干涉政府的行政决策。比如说,作为现政府改革主打招牌的“劳动法改革”,马克龙就全盘授权给总理菲利普和劳动部长佩尼柯。


某种程度上,这一执政风格和总统对技术官僚的信任有很大关系 。要求内阁成员必须承诺全盘接受总统在竞选承诺中的整体政策和改革布局,是马克龙组阁时的前提。但在具体的实施细节和推行上,马克龙却放手让更加专业的各部部长操办,而不是从爱丽舍宫高高在上地予以实际指示。这既保证了政府的效率,又确定了改革意志和方向不会在对政策细节的繁琐处理中迷失。马克龙使得自己更像是法国这艘巨轮上的舵手,起到指引方向、明确目标、划定思路的作用,这有效减少了萨科齐时代总统和政府之间的纠纷。与此同时,奥朗德时代的社会党政府中派系纠纷、意见不同,导致每一个改革法案都首先需要说服政府内部才能推行的低效率问题,也得以回避。


不过,马克龙的“宙斯式总统”定位并不意味着自己要躲到幕后,而放弃在民众面前展示的机会。除了以国家元首身份团结支持者、动员改革力量、明晰蓝图和前景的作用外,马克龙积极地参与到外交和国际事务中,在国际舞台上也展现出清晰且强势的形象。


除了在德国组阁谈判失败后重新撮合社民党和基民盟进行谈判,并在黎巴嫩总理哈里里辞职危机中站到前台以外,在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巴黎协定》后,马克龙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问题上的姿态使法国回到这个议题的中心。他提出了“让我们的星球重新伟大”(make our planet great again)的口号,嘲讽了特朗普竞选口号的狭隘,更是使其成为了法国鼓励气候变化研究的科研基金的名称。


“我们没有方案B,因为我们没有B地球(第二个地球)”,这个宣言在2017年底变成了“同一个地球峰会”(The One Planet Summit)。与会的微软公司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在接受采访时坦言: “马克龙(和法国)已经成为应对气候变化议题上的领袖。”


一些国际政治观察家注意到,马克龙的行动作风是有符号和象征意义。作为法国总统,马克龙代表的不只是改革,更象征着一种积极、乐观、面向现代和未来的风格。


“我不设红线,只有眼界”


如今的法国,急需经济领域的结构性改革。法国的政府公共开支比例高达GDP的53%,高居经合组织(OECD)国家之首,甚至高于以高福利著称的北欧国家。法国的工会成员加入比例低却具有战斗性,而没有像北欧模式一样的“伞状工会”来实现更有效率的劳资协调。数十年来,法国的预算赤字一直无法控制在GDP的3%这一欧盟红线之内,即便是声称严控开支的右翼萨科齐政府也没能成功解决公共开支问题。


此外,效率低下的养老金等福利体系和僵滞的劳动力市场困扰法国已久,由于失业率在接近10%的高位不下,而年轻人中的失业者更是接近四分之一,即便是左翼的社会党政府也不得不采取增加劳动力市场灵活性的思路来提振经济活力。时任经济部长的马克龙祭出了一份大胆的改革法案,却因为社会党内部左翼力量的反弹和政府内部不同派系的龃龉而被削减了许多重要条款。彼时马克龙就表示了坚决反对,认为改革必须全面推广,不能半推半就。最后,削弱版的改革法案只让法国的GDP增长增加了不到0.2%,却引发了奥朗德政府在左翼愤怒的示威浪潮面前崩溃的结局。


不过,右翼的改革思路也不为马克龙所喜。法国前总理菲永将自己的改革包装为“法国的撒切尔”式的改革者,却不顾法国已经建设了健全的公共医疗保障系统的国情,要将单一支付的医疗体系私有化。


经济改革的目标是提高效率,而不是陷入意识形态之争中。 这一点最经典的例子是关于巨富税(ISF)的征收问题。这一由密特朗创造的税种意在向收入达到一定数额的富人征收极为高昂的累进税,但这一税收更多是象征性的,而不具有增加财政收入的意义。根据《经济学人》的统计,法国因这一税收额外获得的收入寥寥无几,但却导致了大量的投资者离开法国,从而减缓法国经济恢复的效果。


ISF这样只具有象征意义,但不具备经济绩效的政策,如同右翼鼓吹的医疗系统私有化等政策一样,都是马克龙所反对的改革方式。毕竟,在纯粹技术性的经济领域,相信学者的分析和经济学的政策指导才是最有利于经济增长的。而在改革方面坚定这一原则,并不意味着对其他价值的弱化。劳动力市场的弹性不足限制了法国的经济增长,但在增加劳动力市场弹性的同时,马克龙政府也拿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投资来鼓励失业人员的培训和再就业工程。


这正是马克龙与以往法国“改革”总统,尤其是萨科齐的不同之处。推动改革的坚定信念基于相对更加科学的分析结论,而不是出于意识形态和庞大利益集团的推动与左右。而且,在强化改革的决心同时,马克龙并不是一意孤行、悖逆民意之人。 对他来说,对话和和解从来都是推行改革中的重要一环。


从2017年夏天他授权菲利普政府尤其是劳工部长佩尼柯主持劳动法改革工作以来,菲利普和佩尼柯与法国各大工会及相关业界进行了近百次会议和谈判,一些工会虽不认同劳动法改革的力度,却赞赏了政府愿意对话的诚意。这是总统的一贯态度:即便存在分歧,沟通也是必不可少的。最终劳动法改革的推行并没有引发严重反弹,曾经撼动萨科齐政府和奥朗德政府的大规模罢工并没有如预期那样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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