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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八小时 | 意外交到的笔友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1-21 12:15

正文

图/Jiwoon Pak





司亮站在月台上,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紧张的来回踱着步。


今天就能见到她了,那个跟自己书信往来了两年的女人。

 

他们成为笔友纯属意外。


两年前,司亮给一个旧友寄去了信件,但是回信却来自一个陌生女人——

上面用娟丽的字体写着:“抱歉,你寄来了错误的地址。”


一同寄过来的还有他的原信。


司亮祈祷这个陌生人没有打开过这张信纸——里面可写了不少蠢事,但他拆开后,发现信不仅被看过了,还用笔圈出了几个错别字。


 “抱歉抱歉,出于习惯不知不觉就做了这么无理的事情。”


她在正文旁边的空白处写道。


“附:关于女人的问题还是请教女人比较好。”


这一句写在信纸的最下一行。


司亮尴尬的挠了挠头,自己向朋友讨教女人的问题已经是一件很难开口的事情了,想不到还被别人看见。


出于习惯?司亮看了看信纸上圈出来的错字。


她也许是一名教师。他这样想着。


在这之后没几天司亮就要到了旧友的新地址,但是他却没了再写信的心思。


把苦恼写在纸上是很好的倾诉方法,但若是要再写上一遍,就又乏味又矫情了。


又过了半个月,司亮跟那位心仪的小姐始终没有进展,这让他十分惆怅。


“关于女人的问题还是请教女人比较好。”


司亮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信上的这句话。


她会再给自己回信吗?


“您好!很抱歉又打扰您。”


司亮写信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他细心的检查了好几遍,确保这次没有错别字。


他把信纸折得工工整整,还特地挑了一张好看的邮票,但是一投进邮筒他就开始后悔了。


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自己是否倾诉的太多?要是对方很忙,自己这种冒昧的打扰是否会给她带去麻烦?若她已经有了家室,是否会让丈夫误会?


……


寄出信后,司亮每天都会想出一些新的懊恼,但当他看见那封署名“程小姐”的回信时,又因为自己无故的多虑独自难为情起来。


“天哪,你终于给我写信了。说实话,关于你跟那位小姐的问题我早就打好了腹稿,就等你来请教呢。……”


他们成为笔友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离火车出发还有30分钟,司亮吐了口气,观察起过往的人来。


当然,主要的对象是女性,保不准其中哪位就是程小姐。


虽然一开始的书信往来是为了替司亮解决跟女孩交往的问题,但是很快司亮就对那位小姐失去了兴趣。


但他并不感觉空虚,程小姐填补了他私人生活的很大一部分,他们书信里的重点也都渐渐的集中到了对方的身上。


司亮是个十分内向的人,从他遇到个人问题还要不远千里写信给远方的好友求助就可以看出来。


越是内向,需要倾诉的东西也就越多,程小姐对司亮来说就像一个树洞,他把心里积压的东西通通扔了进去,这两年的书信内容不仅有最近发生的事情,就连他童年的趣事和念书时候的经历也都一并写了上去,事无巨细。


但是对方却正好相反,程小姐始终保持着神秘。


她从没跟司亮谈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


司亮许多次旁敲侧击的向她打听过年龄、工作、以及家里的情况,但都被她圆滑的一笔带过,虽然都是以“关于这个问题嘛”开头,后面的说辞却没有一句在点子上。


既然对方已经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再直白些的提问就有些不礼貌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程小姐是一个很好的笔友,她总是耐心的开导司亮,字里行间也处处透着豁达和风趣,对一些事情的看法甚至可以用睿智来形容也不为过。


真是一个神秘又让人向往的小姐。


司亮觉得,程小姐要么是一个没有什么烦恼,或者,是一个可以把所有情绪都可以自己消化掉的人——


要么,就是她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信件来访者,并没有真心实意的跟他交往。


任谁要去承认后者都是一件难事,司亮也尽量不去考虑这个可能性。


还有五分钟就要发车了,火车开始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司亮开始有些焦虑。


她不会最后还是改了主意吧?


正当他这样想着,手里的花突然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走吧。”


他的手被人拉起,小跑着跳上了火车。





司亮刚才连这个姑娘的脸都没看清,这会儿又被牵在后面穿过一节又一节拥堵的车厢,再怎么也只能勉强看见她的背影。


 “请问……是程小姐吗?”


“不然呢。”


十分清脆明快的声音。


得到对方的肯定后,司亮开始打量起她来。


程小姐穿着一件花的连衣裙,短发刚刚留到了肩膀,个子小小的,手上还系着一条编织的彩绳,怎么看都不超过二十岁。


总之,跟司亮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


“就坐这儿吧。”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节空旷的车厢,车厢里只坐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皮衣男人,正在阅读报纸。


程小姐挑了个向阳的座位坐下,司亮这才看清她的脸。


分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请问……是禾字旁的那个程小姐吗?”


司亮忍不住再次确认。


听见这个问题,对方笑开了去。


她双手搭在桌上,一边把玩着那支玫瑰花一边歪着头看向司亮:


“怎么,我跟你想象中的程小姐差的很多吗?”


“我……我没有想过……”


司亮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包在对面坐下。


他当然想过了。


在他的想象中,程小姐是一个留着一头长发,会穿棉布旗袍的知性女人,手腕上也不会戴着这种时髦的编绳,古朴一些的玉镯更像样。


“我没有想过你这么年轻……”


他又看了一眼对面,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谢夸奖。”


呜。


火车出发了。


程小姐突然趴到窗边,用手指点在玻璃上。


“你看,那个人会不会是程小姐。”


司亮一脸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的确看见一个跟自己想象中差不多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


“程小姐”绷直脚尖在空中碰了碰。


“我不是‘程小姐’呗。”


司亮彻底愣住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司亮拿起包就要往外走。


“火车已经开了,你要走到哪儿去?”


“而且,这趟车会连续开八个小时,你应该知道的吧。”


女孩捧着自己的脸,有些得意的看向司亮。


司亮的眼神黯淡下来,他踉跄了两步,跌坐到女孩后面的座位上。


是的,他知道,这趟火车直到终点之前都不会停站,这也是他选择跟程小姐坐这趟车的原因。


彻底没戏了。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甚至有些死皮赖脸才好不容易把程小姐约了出来,但是自己这个约会的提议者却失了约。


程小姐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很没信用的人?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戏弄他?不奢求还能再跟她见面,不知道程小姐还会再回自己的信吗?


司亮越想越烦,把包丢到一边狠狠的挠起头来。


“喂,程小姐是很重要的人吗……”


“别烦我!都是因为你!”


司亮有些失态的朝她吼叫,惹得看报纸的那个皮衣男人也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这边一眼。


“总之,别再跟我说话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司亮的语气柔和了一些,但是想到这件荒诞的事,他还是无奈的抱着头扣在桌子上。


“对不起。”


女孩走到司亮脚边蹲下去,透过他手臂的缝隙看向他的眼睛。


司亮也看到她了,蜷在地上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谁也不忍心再怪她。


“那也没办法了。”


司亮坐直了身子,才一会儿的功夫,火车就开到了很远的地方。


程小姐估计已经回去了。





司亮跟陈小姐面对面的坐着。


“陈小姐”,是她要自己这样叫的,她说想借此给司亮一些安慰。


“喂,那位‘程小姐’,是你的什么人?”她歪着头饶有兴致的跟司亮打听。


“只是……笔友而已……”


跟笔友见面说起来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司亮不自觉的摸了摸后颈。


“唔,我就知道。”


陈小姐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你知道?”


“嗯。”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我在月台观察了你很久,虽然看不出你是在等谁,但是我能猜出对方是个女的,而且你一定没见过她。这点从你手里拿的玫瑰花和来回打量每个经过的女性很容易就能了解到。”


她有些骄傲的微微抬起头,嘴唇也翘了起来。


“看来你还是个推理迷。”


“是!我最爱看福尔摩斯探案集!”


陈小姐激动的俯向前,声音也变高了。


看来的确说到了她的心头好。


司亮不爱社交,他的空余时间大部分都拿来看书了,其实他对天文了解的最多,但是福尔摩斯探案集这种有名的小说他也没有错过。


他们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解析完书里的细节,陈小姐还是不过瘾,她观察起同一个车厢的另外两个乘客来。


“你看那个皮衣男人。”陈小姐换到司亮身边的位置悄悄的说。


“他的皮衣是一个很有名的奢侈品牌,虽然袖口和衣领都有些磨损,但是依旧油光锃亮,可以看得出有在细心保管。”


“注意到他上衣口袋里的墨镜了吗?虽然是老款,但是我记得因为是限量发行在当时也被卖到了高价。”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一个富有的人,不过他看报纸的关注点却都集中在求职和最近的资本走向上。我推理——他是一个失败了的生意人。”


“唔。”司亮别了别嘴。


“并且,他失败的原因是赌博!”陈小姐又加了一句。


司亮看去,虽然皮衣男人在竭力克制,但他的眼神还是时不时的瞥向报纸上赌马的信息。


“好厉害。”


连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司亮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瞎编的。”


陈小姐扭过脖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刚才在月台观察了我那么久,除了知道我在等一个陌生人,还看出什么来了?”


司亮从包里掏出两瓶桃子果汁,将一瓶递到了对面,陈小姐正好说得口渴,咕咚咕咚一口喝了大半瓶。


“你呀——”她凑近了深深的盯着司亮的眼睛。


她的眼神原本十分清澈,这会儿司亮却从里面看到了十分复杂的东西。


他说不上来。


“你嘛,就是一个无聊的人。”她退了回去,又喝了一口桃子汁。


“你一定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才会跟笔友见面。没有朋友的人平时都很孤独,说不定你是那种会专门用一个本子来写诗的人。”


“女性笔友,玫瑰花,约会——”


“你应该是爱上她了。”


陈小姐的脸上出现一个故作成熟的诡谲的笑容。


“别……别瞎说……”司亮眨了好几次眼睛。


“你有跟她表白吗?她对你也有一样的心思吗?你们在书信里交往到什么地步了?”陈小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手指哒哒的敲在果汁的玻璃瓶上,似乎在催促司亮赶紧说实话。


“看这些还不能堵上你的嘴。”司亮又从包里掏出一盒点心。


陈小姐的肚子刚才咕的叫了一声,司亮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为了给程小姐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司亮做了许多准备,谁知道却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回去了要好好的写封信跟她解释才行。


“喂,你又在想她对吧?”


司亮无奈的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你这张嘴怎么吃着东西也停不下来。”





车往越来越深的黑夜开去,到终点站的时候会是凌晨。


司亮原本计划一下车就能和程小姐看到美丽的日出,现在也泡了汤。


他有些困了,拿包垫着脑袋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睡一觉。


“太可惜了,旅程只有八个小时呢,你居然还要花时间睡觉!”陈小姐不能理解。


“你睡不睡随你的便,总之我已经困了。”司亮操着手侧卧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我不要睡,我要一直看着窗外,只有八个小时呢。”


陈小姐嘟囔着跪到了靠窗的座位边上,她托着腮帮子睁大了眼睛盯着外面。


一片漆黑,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只有八个小时呢。


这可是她拿八年的时间换来的。


陈小姐的眼里又出现了那种复杂深邃的东西。





陈小姐就是程小姐,今天该约会的两人从一开始就见到了面。


她原名叫程韵,从前是个老师,在当了很多年的老师之后,变成了一个独居的老太太。


因缘际会,从两年前起,她开始跟一个叫司亮的陌生男人信件来往。


对方今年三十出头,比她的亲孙子还小上几岁。


他是个很单纯的小伙子,因为信上署的名是程小姐,就真的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未出阁的同龄女人,甚至还渐渐地产生了爱慕之情。


看见司亮最近几封信上急迫的语气,程韵知道终于到了不得不见面的时候。


她决定赴约,但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是这番样子。


于是,一封写着程韵请求的书信在她盖了血印后寄往了一个古老又神秘的地址,那里的人擅长拿时间交换时间。


死去的老头子说过,她十六岁的样子最好看。


火车呼啸着前行,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只印出了一个女孩青春的脸庞。

她用手指抚了又抚。


也许自己根本就没剩八年的命了,说不定换来八小时还赚了呢。她想。


好久没有感受这么年轻的身体了,脸蛋光滑的像剥了壳的鸡蛋,手背上的皮肤也绷得紧紧的。


年轻真是好。


她原本很担心,怕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老早忘了小女孩该是什么样的,但时间一到账,她却立即习惯了自己稚嫩的身体,仿佛从来也没老过。


是的,女人是不会老的,即使被人叫着祖母祖母,心里却一直还是那个少女。


她们过完了年轻的日子后就开始扮演一个日渐衰老的别人,那可不是她们本身。


时间不多了,终点站马上就要到了。


火车开出了树林,开到一片海边。


程韵眼里含着泪水,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起来。





吱。


火车停了。


皮衣男人好心的拍了拍还在熟睡的司亮。


但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找到那个跟他一起的女孩。


也许她从别的车厢下车了吧。






文章作者:胡点点

图片作者:Jiwoon Pak

图片来源:http://huaban.com/pins/8227958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