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有个「拓荒者广场」,矗立着一栋三层高的楼,灰色泥墙,窗框却漆成粉色,十分显眼,这就是「陈宜禧大楼」。
陈宜禧来自广东台山,一个西雅图历史学家曾将他列为 50 位「西雅图之父」之一,因为他们在西雅图同塔科马争夺美国西北最大城市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这场竞争始于 1870 年代,关键在于铁路,谁能拥有更多的线路,更便捷的交通,就能吸引更多的人力和资本。最终西雅图在这场角逐中占得上风,而陈宜禧在其中扮演的是劳工承包商的角色。
陈宜禧不仅为西雅图铁路出力良多,对中国的铁路史更是贡献巨大,他修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条民营铁路,还为中国铁路史留下了两个第一:「轮渡火车」和「转车盘」。他也曾经雄心勃勃,想要在台山建立一个「东方西雅图」。
陈宜禧 16 岁时即成为淘金大军中的一员,前往美国,没淘到金,转而到了一个铁路工程师家里做帮佣。虽然年幼体弱,但聪明上进,除了向自己的雇主学习铁路工程知识,他还去铁路夜校念书,之后顺理成章地进入铁路行业,一路高升。后来又开设了自己的公司,从事劳工经纪业务。
▲ 左起第三为陈宜禧,一生心系铁路
在美国铁路行业的 40 年,陈宜禧亲自见证了铁路的巨大威力,它让西雅图、旧金山这些西部城市快速成长为足以媲美纽约等东部老城的大都市,又恰逢当时孙中山提出「实业兴国」理念,59 岁的陈宜禧毅然回国,施展他的铁路兴国抱负。
因为是民营铁路,所以需要自筹资金,陈宜禧卖掉自己在美国的所有产业,同时在美国影响力最大的华人报纸「中西日报」上刊登筹款消息,鉴于他在美国华人中的影响力,很快得到响应。他还奔赴香港、新加坡甚至加拿大等地,向当地的华人筹款。2 年艰辛,终于筹得所需资金,在广东台山成立了新宁铁路公司。
修建铁路需经清政府审批,不过晚清腐败,铁路章程呈交给当时的两广总督岑春煊时,他以铁路应由「领有外洋毕业文凭之人妥为办理」为由敲诈勒索。不服气的陈宜禧便亲自带着章程上京找商部。同时在美国的华侨也找上当时正在出使美国的清朝大臣梁诚,通过后者协调,最终得以获得审批。
▲ 新宁铁路修建章程
万事俱备,新宁铁路也正式在广东境内开始施工,结果又遇到了来自乡民的阻碍。
当时的人们认为火车是不祥之物,它的鸣笛声是鬼哭狼嚎,而冒出的黑烟则像是遇到丧事披头散发的妇女,他们相信火车会破坏风水,经过的地方,五谷不生,甚至听信谣言,认为铁路公司会将童男童女埋在桥墩下作护桥神。所以他们想法设法阻碍铁路施工,在线路必经点建起高墙,或者向工人扔脏东西,以此来驱邪避晦。
每遇到阻碍,陈宜禧都会亲自到场,向乡民解释,但大多徒劳无功,最后工程被迫频频修改路线,仅第一期工程就多加了 39 处不必要的弯轨,超时超支,陈宜禧又不得不举债继续修建。工程最后竣工时,陈宜禧已经 75 岁,古稀已过,垂垂老矣。
所幸铁路通车之后运营状况良好,陈宜禧也很快还清债务。此时的他虽然已近耋耄,兴国抱负却还未老,他打算将新宁铁路向南北进行延伸,往北通至佛山,往南到达铜鼓湾,铜鼓湾港阔水深,很适合建成世界级的商港,再加上铁路的助力,以广阔的内地作为腹地,建成一个「东方西雅图」。
▲ 新宁铁路当年的繁华景象
带着这个梦想的陈宜禧到广州谒见孙中山,后者大为赞赏,任命他为「铜鼓商埠委员大元帅」。无奈的是,不久后中国便进入军阀混战,时局动荡,陈宜禧也只得空有抱负。
社会混乱,新宁铁路的运营也每况日下,土匪趁乱抢劫,军阀以「借饷」的名义频频要钱,官员、士兵坐霸王车的现象更是屡见不鲜,新宁铁路公司很快再次债台高筑。
而孙中山的逝世也让陈宜禧彻底失去支持,新宁铁路公司很快被政府强行接管,83 岁的陈宜禧被赶出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倾家荡产。回到家乡的他郁结难消,终至精神失常,每天都是胡乱地喊:「铁路修到佛山了,修到铜鼓了!」还要求家人抬他出去看铁路,看完才心满意足。
▲ 陈宜禧故居,一代传奇,陨落于此
陈宜禧在 85 岁那年抱憾离世,而新宁铁路也在战争中被毁,不复存在。他在美国事业有成,原本可以在那里安享晚年,却怀着一颗兴国之心,回国历经磨难。那个年代的许多华侨华人也都像他一样,在海外亲身见证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浪潮,回国,一身抱负,想要建设一个现代化的中国,然而生不逢时,终究壮志未酬。
如今铁路早已修到佛山,修到铜鼓,修到大江南北,火车也从电力机车到内燃机车,到高速列车,再到磁悬浮,短短百来年,更新换代好几次。人们对火车早就司空见惯,不会有人再视它为怪物。中国错过了前三次工业革命,但正在到来的第四次,赶上了,不知道立在台山陈宜禧纪念广场上的陈宜禧塑像,是否见到了这迟来的一切?
电影名:《孙中山与华侨华人》
发行时间:2016 年
为纪念孙中山诞辰 150 周年而拍摄的这套央视纪录片,以华人华侨为切入点,来回顾孙中山的历史功绩。其中的第 6 集《斯文向千载》聚焦于孙中山所著的《建国方略》,而铁路是其中重要的一环。点击图片可观看本集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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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片来自|《孙中山与华侨华人》
文|文茜大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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